第9章 再見故人面目非(7)
再見故人面目非(7)
一聽到“程真”二字,李朝夕眸色一寒,看向韓峥。
韓峥繼續說:“雖然沒有程真的線索,但我給教主送飯的那三年裏,撞到過幾次前任教主與之有書信來往,或許,可以從書信中獲得些訊息。”
李朝夕聽聞,心中一喜,“那些書信現在何處?”
季無常:“那些書信應該在焚蓮教舊址,哥哥別急,過幾日我随你一同前往。”
五年的期盼近在咫尺,他怎會不急。可如今季無常身上有傷,不宜走動,若是他自己前去焚蓮教舊址,倒也不是不可,但如此保密的書信,自然不會放在表面,應是在某個機關的暗格中。
李朝夕想起季無常的身份,問道:“你可曾知曉程真和焚蓮教的關系?”
沒等季無常解釋,韓峥先開了口,“教主自是不知的,他從被抓進來那天起,就被扔進了山洞裏,用玄鐵打造的鐵鏈鎖着。”
李朝夕聞言,怔住。
他知曉季無常被當成藥人的事,卻未從他口中聽說過,被囚禁之事,他竟然還問出懷疑的話。
李朝夕歉意道:“無常,我不是懷疑你,我......”
季無常微笑,“哥哥不知道而已,怎會是你的錯。”
“韓峥,通知其他人,明日我們便啓程。你帶着他們回慕蓮教,我同哥哥去焚蓮教舊址。”
李朝夕聽到明日啓程,看向季無常的胸口,“可是你的傷,闫大夫說要卧床休息,這才過去了一日。”
“不打緊,我的身體沒有那麽脆弱。”
韓峥順着季無常的話,連連點頭,“是,是,是,您那身子骨,被毒藥折磨整整三年,依舊毫發無損,一般人早就成了白骨一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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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夕仍舊覺得不妥,還想說什麽,季無常堅定的目光投過來,
“相信我。”
“況且這件事已經在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不出幾日,程真即使躲在深山老林,也會得到消息。到時候再想找,怕是難上加難。”
季無常的話不無道理,可他的傷也确實需要休養。
李朝夕左思右慮,最終還是被說服,“好。”
——
翌日辰時,李朝夕早早起床,先去闫大夫那裏讨了些治外傷的藥來,又将藥方讨了過來,正準備回去,不遠處一道身影立在那兒,似是等候多時,在他望過去時,抿唇微笑。
師兄。
李朝夕心底一暖,走了過去。
“顧大俠。”
顧長清:“李先生,我瞧你與慕蓮教并不是一路人,為何會同他們在一起?”
昨日方從韓峥那裏聽聞季無常所受的罪,顧長清的話雖是好心,但他聽着,屬實不舒服,語氣多了幾分冷淡,
“顧大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當然不是,只是我師弟,枉他好心教養季無常兩年,又将獨創的‘尋常’劍法傳于他,最終換來的卻是奪命一劍。”話到最後,顧長清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
李朝夕明白顧長清是在為他鳴不平,語氣緩和,“或許,你師弟是自己跳下懸崖。”
這句話說完,顧長清眼底悲傷,盯着他的雙眼,眼波流轉。
李朝夕呼吸一頓,避開顧長清的眼神。
一時間,落針可聞。
顧長清先打破僵局,“李先生,這是我自己研制的藥膏,祛疤生肌效果不錯,你試試。”
李朝夕轉回頭來,顧長清掌心拖着一扁圓形狀的瓷瓶,雙手接過,“多謝顧大俠。”
顧長清收回手,笑着說:“李先生今日這身衣裳,很适合你。”
李朝夕攤開手臂,打量一番身上青白色衣裳。
五年來,為了方便照顧自己,他的衣服大多是灰色和黑色這些耐髒的顏色,如今又換上素淨的衣裳,反倒有些不适應。
若不是今早無常說客棧失火,包袱被燒,韓峥随意買了一身上山,他可能不會再穿如此素淨的衣裳。
李朝夕不自然笑了下,這時,身後響起一串熟悉的腳步聲,接着就聽見季無常說:“哥哥,原來你在這兒。”
“無常,你怎麽來了?”
話落,人也行至他身側,“我見你許久不回,有些擔心。”
說完,季無常像是才發現顧長清,意外道:“顧大俠也在。”
他的視線只在顧長清臉上掃過,又重新落在李朝夕身上,見他手中拿着一瓷瓶,好奇道:“這是什麽?”
李朝夕右手摸了摸臉側猙獰的傷疤,“顧大俠給的藥膏。”
季無常雙手抱拳,“季某來此多日,還未祭拜過前任莊主,今日離莊,還勞煩顧大俠帶路。”
顧長清臉色愠怒,果斷拒絕,“你不能去!”
季無常保持動作,擡眸,“為何?”
顧長清眼神仿若一把利刃,“你父親殺了我師傅,而你,殺了我師弟。”
“你有何臉面去祭拜他。”
季無常放下抱拳的手,腰板筆直,“我站在門口,不進去,哥哥代我上香,不知顧大俠可否行個方便?”
李朝夕一聽可以去祭拜父親,心中甚是喜悅,表面上又不能露出惹人生疑的神情來,靜靜等着顧長清的回答。
顧長清嘴唇輕抿,轉過身背對二人,“跟我來。”
得到允許,李朝夕的心亂跳個不停,若不是有這層皮肉攔着,怕是早已跳了出去。
他跟在顧長清身後,藏在袖袍中的手,不安地摳着掌心。
來到祠堂,季無常候在外面,李朝夕跟随顧長清走了進去。
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這裏,他一一掃過上面的名字,當然,也包括他的。
僅僅一瞬間的恍惚,李朝夕淡淡移開視線,落在他父親和兄長的牌位上。
父親,大哥,小水回來了。
李朝夕眼眶微微發熱,取了三根香點燃,後退一步三鞠躬後,插進香爐裏。
剛起身,身後一道女聲響起,“李先生。”
李朝夕回身,點頭,“肖小姐。”
肖悅知獨自一人前來,上前祭拜上香,一套動作下來,先是觑了眼顧長清,随後步履飄飄走到他面前,“你也來祭拜。”
李朝夕點頭,看向門外的季無常,“是,我代替無常祭拜下”
肖悅知:“為何今日就要走?”
對于這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李朝夕語氣溫柔,“無常教中事務繁多,需要他盡快回去處理。”
肖悅知目不轉睛,與那日“賞劍大會”時一樣,動容道:“李先生,有沒有人說過,你同一人神似?”
李朝夕緊了緊拳頭,看向顧長清,淺笑,“顧大俠也說過此話。”
以師兄和悅知的聰慧,他若是再多待一息,都有暴露的可能。
李若水,已經死在了五年前的那個圓月之夜,他現在,是李朝夕。
說到這兒,他微微欠身,“李某該走了,無常在門外候着,怕是等不及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李先生。”
肖悅知叫住他,“明年七月初七,是我與戚骥的大婚,希望你能來參加。”
李朝夕邁過門檻,轉過身,笑容直達眼底,“榮幸之至。”
肖悅知笑容恬靜,“請帖屆時會送到慕蓮教,到時候還希望季教主交給李先生。”
季無常雙手環胸,“有我的嗎?”
“季教主說笑了,你既是若水的徒弟,自然也是我肖悅知的晚輩,我想,若是這個問題問他,他也會答應。”
“季某定會備一份大禮給肖女俠。”
季無常低頭,“哥哥,我們走吧。”
李朝夕仰頭,最後看了眼祠堂的牌匾,
“嗯。”
自那日“賞劍大會”,李若水五年的冤屈洗脫,蓮花山莊的舊事再次在江湖上沸沸揚揚,李若水的名聲水漲船高,甚至比五年前戰勝劍聖雪卿梅時更甚。所有人都在可憐李若水遭遇的一切,但,斯人已逝,更多的人則是羨慕季無常,有幸學到失傳的“尋常”劍法。
時值十月末,安國的北方已然是大雪紛飛,趕了近十日的路程,終于來到了邊境之地寒城。一進入寒城,他們便與韓峥分道揚镳,韓峥帶人回慕蓮教,他和季無常二人前往焚蓮教舊址。
趕了十日的路,身體甚是乏累,二人在日落前找了間客棧休息。
坐在浴桶中的李朝夕半張臉浸在溫水中,三顆黑色的淚痣挂着水汽形成的水珠,他盯着氤氲的水汽,目光游離。
原本他以為離開蓮花山莊後,就會同季無常分開。可如今,線索不僅在焚蓮教,他體內的毒還需要無常的血來壓制緩解。
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想拼命抓住,即使違背意願。
就算要恢複成原來的樣子,也不是現在。
李朝夕的身體下滑,整顆頭浸入水中。
“哥哥。”
聽見季無常的聲音,他挺起身,呼吸略重,手抹掉眼睛上的水珠,看到屏風後高大挺拔的人影,起身,邁出浴桶,取過旁邊的臉帕擦拭身體,背對着屏風,套上裏衣,
“無常,你進來。”
季無常從屏風後走出,一眼就看到季無常左肩膀上的傷疤,心裏一緊,忙低下頭。
穿好裏衣的李朝夕轉身,看着站得遠遠的季無常,以為他是在等自己穿好衣裳,嘴角上揚,
“無常,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