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雲暗湧上京城(5)

風雲暗湧上京城(5)

屋子內靜谧沉寂,溫苒說完這些話時眼底卷着溫柔看向季無常,此刻正直午時,卻不見日頭,屋外忽地刮起一陣風,風聲尖銳,似是一柄灼熱的鋼刀穿過季無常的心,血淋淋一片,他睫羽輕輕顫抖,垂下了眸。

李若水收緊五指,握住他的手,看向對面的女人,“溫姨,老爺是誰?”

溫苒抿唇搖頭,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失落,“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從未告知與我,我們是通過闵先生認識的。”

李若水餘光瞥了眼季無常,“他與無常的母親......”

“君姐姐和老爺都沒有說,但我知道,君姐姐是喜歡他的,至少曾經喜歡過他,不然,也不會懷上老爺的孩子。”

李若水追問:“他現在在哪?”

溫苒再度搖頭,眼神空洞,盯着一處目不轉睛,“我不知道,他何時來何時走,從未提前知會過,他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有時一月來一次,有時半年都不見人。”

她的話無一不在控訴心中的不滿,又無一不在宣示愛慕一人時才會有的落寞。

季無常這時擡起頭,眼中波瀾壯闊,神情隐忍克制,緩緩啓唇,“我娘的眼睛,是不是老爺剜的?”

溫苒回神,目光躲閃不敢同他對視,小聲應道:“嗯。”

答案可以說是意料之中,溫苒繼續道:“老爺将君姐姐帶來這個院子,派了護衛嚴加看守,隔幾日就會來這裏一次看望君姐姐,可他每次來,都是一臉不悅的離開。”

季無常的聲音低沉,“我娘她後來是如何離開這裏的?”

溫苒擡眸看向他,目光堅定,“我幫她逃出去的。”

季無常眸光微顫,繼續追問,:“你為何會幫我娘逃出去?你就不怕老爺責怪于你?”

溫苒眨了下眼,頭瞥向一側,“一是君姐姐人很好,待我也不像其他人那樣,瞧不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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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繼續說:“我有自己的私心,君姐姐在的時候,老爺經常來這兒,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在房間裏做什麽,可女人,都有嫉妒之心。她走了,老爺的心,便會留意我多一些。”

話落,廳堂內落針可聞,屋外亦是寂靜一片,桌上,原本熱氣騰騰的菜肴和湯也涼了下來,菜上的油開始凝固在一起。

三人心情沉重,就如同寒冬臘月的太陽,即使再熱烈,也融化不了地上的積雪。

良久,溫苒嘗試開口,“君姐姐現在還好嗎?”

李若水面色一頓,側首看向季無常,只見他的眼裏的波瀾已熄滅,被一灘死水代替,薄唇輕啓,

“她已經死了。”

溫苒大驚失色,捂着嘴不敢相信,眼神慌亂,嘟囔着:“怎麽會,怎麽會!”

李若水回想起十一歲瘦小的季無常,親眼目睹母親死在面前時的痛徹心扉,心中鈍痛。

他一個外人尚如此,何況他身邊的人呢?說出這幾個字時,他的腦海裏是不是會想起同他娘親相依為命的那些年,會不會責怪當時自己弱小不夠強大的無能為力。

李若水心底生出一種沖動,可這兒有其他人在,他又不得不将那股沖動壓下去,他看向溫苒,問道:

“你當時幫她逃出去後,老爺有沒有責怪你?”

“沒有。”溫苒搖頭,“他說,他想要的東西拿到了。”

想要的東西?李若水愣住,溫苒接着說:

“君姐姐臨走時什麽都沒有拿,只拿走了這位公子耳垂上的耳墜。她說這個東西十分重要,決不能落入老爺手裏。”

“他可曾見過?”他問。

“不曾,他并不知道有這個耳墜的存在。”

李若水身體前傾,“你如此在意他,為何沒同他提過?”

“因為我答應了姐姐,這件事決不能同任何人講。”

溫苒一臉真誠,話及此處視線平移,“這位公子不同,他是君姐姐的兒子,自然有權知曉這耳墜的重要。”

李若水也轉過頭來,季無常右手的食指與拇指捏着右耳水滴形的赤色耳墜,神色恍惚,似是想起了什麽,眉頭緊蹙。

溫苒這時站起身來,“菜涼了,我去熱一熱。”

李若水仰頭,雖然他想幫忙,可他更擔心此刻季無常的狀态,于是道:

“有勞溫姨。”

溫苒微笑颔首,她伏身端起桌上的菜,像是忽然想起來重要的事,放下手中的菜,直起身,

“對了,姐姐走後,我求老爺留下了姐姐的東西,還在她原來的房間,公子可以去瞧瞧。”

季無常捏着耳墜的手一頓,擡眸,溫苒笑容溫潤,朝他點了點頭,季無常收回手直起身,李若水也跟着站起來,三人一前兩後走出廳堂,此時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落了滿地。

溫苒領着他們來到院子西側的房間推開緊閉的房門,裏面淡雅的熏香随着房門打開四散開來,季無常先一步走了進去,溫苒回身準備離開,李若水叫住了她,

“溫姨,有酒嗎?”

溫苒會意點頭,“有,我去給你們拿。”

房間內一塵不染,整潔幹淨,完全不像是二十多年沒人住的樣子,屋子裏的東西并不多,桌案上僅有一些瓶瓶罐罐排成兩列,木施上挂着赤色對襟齊腰襦裙,房間正中央是一副畫,畫上的女子着的便是木施上的襦裙,頭發素淨僅有一根木簪,雙眼上蒙着一條白紗,趴在桌案上,發絲在身後鼓動,桌案上的香爐中升起袅袅青煙。

雖然蒙着眼睛,可不妨礙那張臉的美,猶如清冷仙子,美的不可方物。

與當年那個瘦骨嶙峋、毫無生氣的女人簡直天差地別。

雖然無常的臉與她十分有七分相似,可無常的臉,卻是妖冶的美,攝人心魄,大抵是随了父親吧。

溫苒送來熱好的飯菜,又拿來兩壇酒,告訴他們今夜可以留宿在這兒,便沒再來叨擾過。

兩人從白日到晚上,兩壇酒空了,又去向溫苒讨了兩壇,大部分的酒都是季無常喝的,李若水的酒量不濟,一壇只喝了一半,就暈暈乎乎,不知今夕何夕。

兩人坐在蒲團上,桌案上的瓶瓶罐罐已被他們收拾好放在了安全的地方,桌子上的菜肴早已冷掉,李若水麻木地端起碗,灌了一口酒,大部分的酒灑在前襟,只有一小部分進了肚。

他毫不在意地放下碗,沒了往日的沉穩,雙眼迷離失焦,站起身,晃晃悠悠越過桌案,在季無常身邊一屁股坐下,吃了酒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在坐下時,身體一歪,躺進了季無常的臂彎裏。

昨日,今日,他和無常都接收了令人出乎意料的訊息,相較于他,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肝腸寸斷,母親被父親親手剜掉雙眼,被囚禁,被利用,就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

這對于無常來說,何其殘忍,他的父母不是在相愛的情況下有了他。

李若水覺得胸口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此時季無常也正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他,嘴唇抿成一條線。

吃了酒的人膽子比平日大上許多,李若水伸手撩開季無常垂下來的一縷發絲,掖至耳後,手指順着耳朵的弧度慢慢下滑,來到右耳的耳垂,輕輕捏了捏,耳垂由白變紅,很是有趣,他忍不住又捏了兩下。

“哥哥。”

手被抓住,李若水沒有掙脫,他眨了兩下眼,

“無常,我不會安慰人,你應該清楚。”

季無常輕聲應道:“嗯。”

“不痛快,就要說出來。”

季無常挪開眼,黑色的眸子如星子閃爍,“沒有不痛快,只是覺得,娘她為了我,拼了命逃出去,可我,卻連兇手是誰都還未弄清楚。”

李若水看不得他如此自責,抽出手,兩只手捧住他的臉,“我們會找到的,相信我。”

他目光如炬,如同一株火苗,點亮季無常沉悶的心。

他當然相信他,從始至終都是。

“嗯,”

低沉的嗓音鑽進耳朵裏,李若水心底一軟,身體也跟着軟了下來,他的手一滑,刮蹭到一片柔軟,上面的溫度灼熱,燙得他縮到胸前。

他磨蹭着指尖,似是留戀,感受殘留的熱度。

季無常目光灼灼,被李若水的動作所吸引,可被他盯着的人,此刻毫無防備地躺在他的懷裏,似乎是玩夠了,擡眸。

四目相對,李若水腦袋暈暈乎乎,又一次伸出手,這次是朝着季無常左眼而去,他的手在眼罩上溫柔輕撫,白皙的指尖因吃了酒泛紅,

“很久沒看到它了,我能看看嗎?”

季無常喉頭滑動,乖乖摘下眼罩。

李若水眯起雙眼,“你離近些。”

季無常眸子微動,聽話傾身,兩人的距離離得很近,再往前一些,鼻尖就會觸碰到一起,帶着酒氣的呼吸彼此纏繞。

李若水滿意一笑,“真好看。”

眼睛看夠了,他盯着近在咫尺的臉,視線下移,最後鎖定在緊閉的唇瓣上,挪不開眼。

那唇瓣不知為何動了動,微微張開,從他的角度,能窺見裏面的光景。

腦子裏忽地閃現出話本中的一男一女,他擡起頭,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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