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撥開疑雲陷險境(4)

撥開疑雲陷險境(4)

山洞狹窄幽深,只能容納兩人并行的洞口頂端,一塊深色的布自上而下垂落下來,遮住外面透進來的光亮。李若水坐在鋪在草席上溫軟的褥子上,厚實的棉被蓋在腿上,肩膀披着白色的狐裘,噼啪的火光映在臉側忽明忽暗,增添了些氣色。

門簾外偶爾傳來君宛如打趣韓峥的調笑,和韓峥辯不過求助季無常時铿锵有力的理論。外面的一切熙熙融融,與裏面的靜谧天差地別,仿若兩個世界。

他捏着顧長清的信坐在這兒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也未鼓起勇氣打開,信的一角被他捏出褶皺,他就換一邊,反反複複幾次信封的四個角就快被他捏爛,這才打開。

裏面的信紙沒有任何溫度,可他卻覺得如此燙手,恨不得扔掉。

“師弟若水,師兄自知對不住你,不求你原諒,但這其中原委,還希望你能細細看下去。”

抿成一條線的嘴唇輕顫,李若水繼續往下閱。

“師兄原名并非顧長清,原本的顧長清已經死了,我代替他上山進入蓮花山莊,這一潛伏,就是十九年的光陰,直到今日,蓮花山莊除了莊竹,無人知曉我的真實身份。”

捏着信紙的指尖泛白,李若水的呼吸急促,他閉了閉眼,繼續。

“潛入山莊的原因,一是受父王所托,二也是我的本意。自小,父王與母妃在外人眼裏伉俪情深,其實只有我們三個人知曉,這一切不過是虛幻的泡影,演給外人看罷了。為了各自的利益,他二人結為夫妻,父王并不愛母妃,對我,也是不冷不熱的态度,只有我有用處之時,他才會來與我講上一兩句命令的話,從來沒有施舍過一句誇獎。母親,也同樣如此。”

“為了父親的宏圖大業,我主動提出潛入蓮花山莊,原本我的世界毫無色彩,可你的出現,讓原本黑白的世界染上一抹亮麗的顏色。”

“你和他人不同,從不會因為身份的關系表現出恭維或是瞧不起的臉色,每每山莊內有人議論我時,你也會當面站出來替我出頭。無論你是被師傅責罵,還是受傷流血,即使生命受到威脅,也能在解困後的第一時間笑得出來,像個小太陽,不像我,永遠只能活在黑暗裏,見不得光。我憧憬你,向往你,直到長大,那份感情變成了傾慕,可我從未想過宣之于口,因為師兄知道,你我,殊途終不會同歸。”

李若水幾乎咬碎了牙關,他松開緊抿的唇,以求呼吸順暢,熱度接連不斷襲上眼眶。

“到這裏,師弟應當猜出來師兄的身份了吧。師兄本名蕭睿,父王蕭穹,他有一外人不知的秘術——易容。如姨第一次見我時,應當就發現了這個秘密。她為何沒說出來,大抵是以為你知曉,所以沒有說。易容之術,只有非常了解那人的行為舉止和習性才能模仿得九分相似。我告知你此事,是因為闵叔,有時是我父親易容而來,你日後若是遇見,切記小心。”

“他兩人的關系師兄不能深說,但闵叔,是個好人。”

“你身上的藥蠱,是我父親親手種下,可我當時并不知他會對你下手,這點,請師弟相信我。說到這兒,師兄又何談讓你原諒,畢竟你父兄的死,也有我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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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只希望來生能當個普通人,護你周全,守在你身邊一輩子。”

閱完最後一個字,信紙自手中逃脫,落在溫熱的棉被上,李若水目視前方,眼眶中的淚水模糊了一切事物,虛虛實實,就如他的處境一般。無論是最信任的師兄,還是至親的父兄,他們都以保護的名義,瞞着他,可他們又可曾想過,他的感受?

他為何會這般無用!

劍聖又如何?李家二公子又如何?都不過是虛名罷了!

最親的人他護不住,身邊的人是人是鬼他分不清,如今,就連這條小命,他也不能握在自己手中。

李若水第一次覺得,他以前追尋的那些所謂的正義,所謂的真相,到頭來都不過是正時他的無能與無知。

他曲起雙膝,雙手環住,臉埋在中間。

剛掀開簾子走進來的季無常見到的就是這般光景,大病初愈的身體又薄了兩圈,蜷縮成一團,幾不可聞壓抑的抽泣聲時不時傳出來,火光放大李若水的影子映在空曠的石壁上,孤獨無助。

心髒陣陣緊縮,季無常快步上前蹲下,大手搭在李若水的背上,視線落在棉被上展開的信,拿起來,讀了一遍,越往下,眉頭蹙得越緊。

蕭穹。

若是藥蠱是他親手所下,那他的生父,難道就是他?他和顧長清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他的生父是所有事件的謀劃者,他的生父殺了哥哥全家......

“無常,我是不是很沒用。”

這句話喚回抽離的意識,他壓下心中的傷感,抱住眼前的人,

“哥哥,你若是沒用,那我豈不是廢人一個。”

李若水聞言,猛地擡起頭,“無常怎會是廢人?”

面前的人眼眶濕潤,臉上滿是水痕,季無常擡手在他的眼下抹掉痕跡,“哥哥,每一個人在這個世間都有他存在的意義,不要貶低看輕自己,你在有些人的眼裏,就是他黑暗生命中那道救贖的光。”

“你是在說師兄,”李若水改口,“蕭睿嗎?”

“不止是他,還有我。”季無常的手在他左側的臉停下,拇指摩挲着下眼睑的淚痣,眼神能溢出水來,“哥哥,你就是我的那束光,奮盡全力想要觸碰到的救贖。”

李若水別開眼神,“你在安慰我,我知道。”

“哥哥,不能否認我是在安慰你,但所言非虛,皆出自真心。”

右手突然被溫暖包裹住帶走,接着,掌心下傳來“咚咚”的心跳,雖然隔着衣裳,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節奏和強勁。

李若水轉過頭,對上季無常的雙瞳。

“哥哥,如果當年沒有你,它便沒有機會再跳動,你感受到了嗎?”

他食指微曲,似懂非懂,“跳得很有力。”

季無常嘴角上揚,那笑帶着無奈和寵溺,李若水呆愣住,一半是被勾魂攝魄的眼神所吸引,一半是困惑。

眼睛紅紅又懵懂的樣子,着實惹人憐愛。季無常的手覆在胸膛前那只手的手背上,五指靈活穿過握緊,

“它每次的跳動,都在說,我心悅你。”

這句話如滾燙的岩漿,李若水心裏先是歡喜,随之漸漸冷卻,抽回的手,不安地緊握,不敢對上面前的視線,欲言又止,

“無常,我......”

季無常斂回嘴角,“難道哥哥心中另有其人?”

“沒有,我......”

季無常餘光瞥見棉被上散落的信,心中了然,背對着李若水坐在地上,火堆的柴火快要燃盡,他撿起地上的樹枝添進去,落寞道:

“哥哥是因為得知我的生父便是蕭穹,所以對我有所顧忌了嗎?”

李若水擡頭,“?”

“那信上所言,若我生父得到藥蠱,沒有假他人之手,蕭穹應當就是我的生父。”

季無常語氣雖平淡,卻掩飾不了其中的自責,他終是聽不下去,從後面環住他的脖子,下巴貼在堅實的肩膀上。

“無常,這些都和你無關,我也不是因為這件事才有方才的反應。蕭穹是蕭穹,你是你,他算不得你的父親。”

剛放進去的樹枝這時燃了起來。

“我只是......”

季無常追問:“只是什麽?”

李若水盯着燃燒的火堆,“我沒有多少日子可活,我不能耽誤你。”

“噼啪,噼啪。”

剛添進去的樹枝已然被火吞完全噬掉,季無常抓住鎖骨附近的手,握緊,“外祖父一定能解了哥哥身上的藥蠱,如果藥蠱無法解,無常陪哥哥做完最後一件事,你死了,我絕不獨活。”

李若水回握住他的手,兩人的心在這一刻坦誠,相通,再無障礙,他猛然想起重逢時的場景,問道:

“我在崖底撿到你時,你身上穿着新郎服,是要成婚嗎?”

季無常調笑道:“是。我當時想穿的俊俏些去見你,這樣哥哥興許就會原諒我。”

李若水扭頭看着季無常的側臉,淚水再度模糊了他的視線,“你真傻,傻子。”

季無常也轉過頭來,兩人的鼻尖相對,貼在一起。

“哥哥,無論上天入地,還是刀山火海,你去哪兒,無常便跟到哪兒。”

這次,他沒有再躲開季無常的眼睛,波光粼粼的視線中,他亦能清晰捕捉到對面人眼中的深情。

季無常:“你不是孤身一人,你還有我。”

淚水奪眶而出,李若水破涕淺笑,“無常,謝謝你。”

“哥哥,你心悅我嗎?”

李若水笑意加深,“我心悅你。”

話落,季無常的嘴角再度揚起,眼裏有了薄薄的水汽。

他們傻笑着看着對方,眼裏映着對方的身影。火光将兩人的影子打在石壁上,幾乎融合在一起。鼻息交纏間,能清晰聽見對方亂了節奏的心跳,山洞的溫度迅速攀升,咧起的嘴角收起,喘息聲漸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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