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掙脫險境壽數折（6）
掙脫險境壽數折（6）
季無常最後還是被蕭穹帶走，李若水無力地坐在地上，手捂住胸口的位置，茫然地盯着地上那灘新鮮的血。
他就這樣坐在地上一個晚上，直至第二日蕭睿敲響房門，他這才咬牙起身。
雙腿麻木，近乎沒了知覺。胸口的痛究竟何時停止疼痛他也不知，打開門的那一瞬間，陽光照進他的眼裏，眼前的事物才有了色彩。
他打開門，看也不看蕭睿一眼，朝外面走。
“若水，你怎麽了？”
除了六年那個晚上，蕭睿這是第二次在李若水的臉上，看到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嘴角的血已經幹涸，前襟上也有，空洞的眼神，如同破碎的瓷娃娃。
他連着喚了好幾聲李若水的名字，都未得到回應，上前抓住他的手。
李若水側首，微仰起下巴，“做什麽？”
他的語氣比昨日還要冷漠，蕭睿在他的眼神裏瞧見了厭惡，手上一用力，那雙眸子竟生出了殺氣。
蕭睿驚得松開了手。
李若水冷然地看着蕭睿，“蕭穹在哪兒？”
蕭睿收回懸在半空中的手，“在房間休息。”
李若水扭過頭，擡腿繼續往前走。
“帶我過去。”他道。
蕭睿上前領路，時不時放慢腳步，偷瞄他的臉，李若水全當沒看見。最後蕭睿還是沒忍住，問他：“若水，你到底怎麽了？你身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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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兒，蕭睿頓住腳步，“你的藥蠱加重了嗎？”
李若水見他停下來，也跟着立在原地，“你那日不是聽見了，算算日子，還有一個月。”
蕭穹先是愕然，而後兩條眉擰在一起，“真的沒有解藥嗎？”
“你問我？”李若水有些不耐煩，再看蕭睿此時一臉委屈了的表情，心裏更是煩躁，擡腿就走。
接下來的路程裏，他們彼此沒有再和對方說話，蕭睿是不敢，李若水則是不想。
蕭穹住的院子是李若卿生前住過的地方，從進院開始到屋子裏的每一個物件的擺設都有講究，皆是李若卿精心布置。
從前，李若水每次來，大哥李若卿都會給他做些香甜軟糯的點心，再泡上一壺好茶，兩人坐在院子裏的石桌前，賞風景，聽鳥叫蟬鳴，大哥會給他講山下的趣事，好不惬意。
恍惚間，李若水好像看到了石桌前的兩道身影，唇畔不自覺勾起。
“來了就走吧。”
一道煞風景的聲音自身後傳了過來，嘴角的笑瞬時斂回，李若水轉過身，蕭穹邁着步子走來，他身後跟着溫苒，臉色煞白，看着像是受了驚吓。
蕭睿躬身道了聲“父王”，蕭穹只是掃了他一眼，并未回應，目光始終落在李若水的身上。
李若水不悅道：“無常呢？”
蕭穹道：“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後山了吧。”
看到這張臉，李若水恨不得用劍劃爛，全身的血液集中到一處，他咽下喉頭的腥甜，警告道：
“蕭穹，如果他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今日就是死，也不會将玉玺交給你。”
蕭穹眉峰微挑，不置可否。
*
後山擠滿了人，除了昨日随蕭穹上山的人外，今日又多了穿着甲胄的衛兵，将後山圍了個水洩不通。
在蕭穹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跪了下來，他們口中高呼着“王爺千歲”，聲音如鐘，響徹山谷間。
“平身。”
他的話一落，所有人動作統一地站了起來，在看到蕭穹身邊的李若水時，三三兩兩，交頭接耳。
李若水惴惴不安，對這些人投來的目光和議論視若不見，他的眼裏只有遠處的那一抹身影，于是甩下蕭穹三人，沖了過去。
蕭穹并沒有阻止他，在有人攔下的時候，擺了擺手，示意讓開。
等來到那抹身影前時，李若水渾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一起。
季無常雙膝跪在地上，周身的土與血混在一起，頭低低垂着，在他靠近的時候擡了起來，兩把彎刀貫穿他的兩個肩膀，銀色的刃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沾滿了刺目的紅色。
李若水呼吸一滞，連忙跪了下來，手止不住的顫抖，想觸碰季無常肩膀上的彎刀，又不敢。
李若水道：“這就是你說的皮肉傷？”
身後靠近的蕭穹頓住腳步，語氣冷漠，“不然呢？”
李若水嘴抿成一條線，蕭穹繼續道：“抓緊時間取出玉玺，他也能少受點罪。”
季無常朝他彎起嘴角，張了張嘴，大概是扯到了肩膀上的刀口，俊美的五官皺成一團。
李若水收拳，牙齒幾乎要咬碎，蕭穹始終站在他身後，等着他起身，他看着眼前成了血人的季無常，既心疼又愧疚。
他的手撫上季無常的臉，撩開他額前淩亂的發，掖到耳後。
這時，遠處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片刻後停下。
“王爺，海棠山莊和芙蓉山莊的人來了。”
蕭穹道：“請他們過來。”
聽到肖悅知和戚骥來了，李若水松開緊咬的牙關，聞聲道：“無常，你再忍耐一會兒。”
季無常眯了眯眼，聲音沙啞虛弱，“我沒事。”
李若水起身，遠處肖悅知和戚骥并肩走了過來，他們的身後跟着各自山莊的弟子，整齊有序的排列着，目測人數不下千人。
等他們二人來到跟前，李若水瞧見了緊跟在肖悅知身後的君宛如和韓峥。他們身上穿着海棠山莊的弟子服，在見到他時，神色激動，想要上前，卻被肖悅知攔住。
蕭穹眸光微沉，“你是君宛如。”
君宛如直接站了出來，“蕭穹，還我姐姐的命來！”
蕭穹無視君宛如的怒吼，眸色淡淡掃了眼韓峥，目光幽深看向肖悅知和戚骥，道：
“肖小姐，戚刺史，你們二人今日前來，不像是來投誠，倒像是來讨伐本王的。”
肖悅知腰板筆直，一身勁裝襯得她的腰肢纖細，盈盈一握，可她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膽怯，目光堅毅，“你們朝廷的事本就與我們江湖無關，只要王爺放了二哥哥和季教主，我們自是不想與王爺為敵。”
戚骥道：“王爺，戚骥今日不是作為朝臣而來，而是代表芙蓉山莊解救昔日蓮花山莊的二公子，您貴為攝政王，使用這等威脅人的手段，來威脅江湖上的人，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蕭穹掀了下眼皮，冷冷道：“戚骥，蓮花山莊現已歸于朝廷，本王允許你們上來，不是聽你來說教。”
一時間，周圍靜默的只能聽見風聲在山澗呼嘯的聲音，肖悅知和戚骥完全沒有退縮，直視蕭穹she出寒光的眸子。
“咳咳。”
季無常的咳嗽聲劃破安靜的空氣，李若水連忙轉過頭，新鮮的血覆蓋住幹涸的血，順着下巴往下，沒入前襟。
他頭也不回焦急大喊：“如姨，你身上有沒有金瘡藥？”
“有！”君宛如聞言，從懷裏拿出藥瓶就準備過去，被蕭穹的人攔住，她睜圓雙目，瞪着蕭穹。
蕭穹回身，抓住蹲在地上的李若水，稍稍用力，就将人拽了起來，“李若水，進去取出玉玺，本王就同意你替他療傷。”
李若水的視線落在想要掙紮起身的季無常身上，忍痛閉上眼，複又睜開，裏面的痛苦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和決絕。
李若水：“你松開，我現在就進去。”
蕭穹雙眼促狹，松開了手。
李若水躬身，閉上眼，在季無常的額前虔誠一吻，他剛起身，君宛如咆哮道：“蕭穹，我要殺了你，替姐姐報仇！”
話落，窸窸窣窣，似有成千上萬只的蟲子在地上爬，李若水轉過頭去，見她打開腰側的兩個陶罐，緊接着她吹響口哨，灰色的蟲子蜂擁而出，奔向蕭穹。
這一場景，屬實令人腳底生寒，蕭穹的人驚恐不已，紛紛向後退。
蕭穹漫不經心的擡起手，抽出腰側的彎刀劃破掌心，他舉起手握緊，滾燙的血如同岩漿低落至眼前的土地。
蟲群似乎聞到了可怕的東西，立刻停止前進，定在原地，望而卻步。
君宛如收聲，不可置信道：“怎麽會沒有用？”
蕭穹道：“它們當然不敢過來。本王體內的血，可是你姐姐的。”
君宛如的眼瞪得更圓，“什麽！？”
在場所有人在聽到蕭穹的話時，也覺得這是天方夜譚，一個人的血，怎麽能換到另一人的身上呢？
可眼前的景象，又不得不令人相信。所有人的看向蕭穹的眼神有了變化，有敬佩的，有恐懼的，也有惡寒的。
季無常一口血吐了出來，李若水蹲下來，額頭貼上去，兩人額頭抵着額頭，他能清晰聽見季無常虛弱卻急促的呼吸，明白他心中的怒火被點燃，一發不可收拾，不住安慰：
“無常，你先冷靜下來，我們會替你娘親報仇的。”
蕭穹自然聽見了他的對話，也看到了季無常的反應，故意挨近。
李若水察覺到他的意圖，擋在季無常身前，蕭穹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扔到一邊，近乎是在季無常身邊耳語，
“君宛初把她全身的血，都換給了本王。”
“蕭穹！”李若水近乎咆哮，“虎毒不食子，你連畜生都不如！離無常遠點！”
蕭穹起身，來到他身前，鉗住他的下巴，“李若水，你如此磨蹭，是想他們都死在這兒，好替他們收屍嗎？”
李若水擰着眉，啐了一口口中的血。
這時，他的身側有人靠近，蕭睿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兒，眉宇之間滿是悲傷。
蕭睿道：“季無常是您的兒子？”
“怎麽，不喜歡你這個弟弟嗎？”蕭穹扭過頭，神情淡漠，“嫉妒他得到了你心愛的人？”
“本王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沒用，寧可傷害自己，也不想傷了他的心。可如今你看，同樣是本王的兒子，身體裏留着本王的血，他只恨你，并不恨你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