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殊靈站在原地,仰頭看着朝他伸出手的晏來歸。
他有時候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做,好像無論他豎起多高多尖銳怪異的荊棘,晏來歸都能在荊棘叢外好奇地拿順手撿來的木枝對着荊棘叢一陣敲敲打打,撥開一個小口之後偷偷摸摸地鑽進來,再毫無芥蒂地彎着眉眼沖他笑。
而殊靈站在破了個洞的荊棘叢面前,看着晏來歸澄澈靈動的剔透紫眸,心想有時候真的不能怪荊棘叢不吓人。
晏來歸就是有這種魔力。
殊靈低下眼眸,掩住眼中晦澀情緒,他想起晏來歸昨日軟綿綿擡不起來的手,沒接,足尖一點就飛上了巨狼的脊背,在晏來歸身後坐下。
晏來歸收回手,将手放在眼前疑惑地來回看了看,上面也沒有什麽髒東西,真誠發問:“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殊靈頓了一下,說道:“不是。”
殊靈發現有時候晏來歸這個溫軟的性子,好就好在這裏。
他不擅言辭,而晏來歸有話必問。
殊靈坐在晏來歸的身後,他俯下身,用一種界限模糊的姿勢從身後輕輕擁住晏來歸,然後擡手覆在晏來歸的左手上,摸索着找到腕骨的位置,指尖輕點在上面。
晏來歸本來還在好奇殊靈在幹什麽,怎麽突然就湊了過來,結果殊靈指尖輕扣的地方微一發力,晏來歸就感覺到了從骨頭深處逐漸明晰起來的疼痛。
晏來歸啊了一聲,還未等那股疼痛徹底放大,殊靈手上的力道就驟然松掉,然後重新帶着燙意攏了上來。
暖燙的手心貼在晏來歸的手腕上,方才那股即将發展成鑽心之疼的隐隐作痛無形消弭,晏來歸的手又恢複成了原來的感覺,尋常自由活動不會受到影響,只是在特定的角度和發力之下還是會牽扯到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勢。
“……”晏來歸眨眨眼睛,驚嘆道:“天啊。”
他光顧着浪了,真的沒有發現他現在居然如此脆弱,連稍微用力一點都不行。
殊靈甚至比他還要清楚他的身體哪裏愈合好了,哪裏還沒有。
一想到方才殊靈因為他半身傷勢沒好所以克制地沒有接他的手,晏來歸就覺得心裏軟軟,開心地往身後的人懷裏窩,小聲說道:“殊靈。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好啊。”
殊靈身體不自然地一僵,感覺到溫軟的身軀毫無防備地跌入他的懷裏,語氣生硬道:“你若當真感動,就別再想着搞什麽幺蛾子。”
還嫌自己傷得不夠重。
晏來歸太喜歡他這幅古板又嚴肅的模樣了,特別是罵人的時候,語氣生硬不說,還半點威懾力都沒有,刀子嘴豆腐心。
晏來歸新奇道:“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
他話還沒說完,殊靈就低頭在他右肩處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晏來歸啊了一聲,差點跳起來,控訴道:“你幹什麽?”
見打斷了晏來歸後面要說的話,殊靈便不咬了,裝作沒聽見。
晏來歸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麽任由人家欺負,在殊靈懷裏轉過身來,掰着殊靈的肩膀,也照模照樣地在他頸間咬了一口。
殊靈:“……”
當然,由于晏來歸不舍得太過用力,只咬出一點淡紅的印子便滿意地收了手。
笨蛋小晏欣賞着自己報複回去的傑作,對上殊靈怪異又複雜的眼神,輕哼道:“你什麽眼神,不準我報複你麽?”
殊靈擡手摸了摸頸間的淡紅牙印,沒說話。晏來歸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了看殊靈,又看了看他頸間那個怪暧/昧的牙印,也不知道是不是終于意識到了哪裏不妥,他身體微微一僵,背着殊靈轉過身去,燙紅着耳尖不吭聲了。
徒留馱了兩個人超額完成任務的小狼興奮地想原地亂蹦,結果發現背上兩個人都沒聲了,疑惑道:“嗷嗚?嗷嗚嗷嗚?”
晏來歸也覺得他們之間的氛圍有點過于奇怪了,從殊靈懷裏鑽了出來,彎下腰去抱着小狼毛茸茸的脖頸,小聲道:“走吧走吧。回山洞。”
殊靈感受着寒風灌滿空落落的懷裏,又看着被晏來歸抱着摸摸腦袋貼貼的巨狼,神情明顯帶上了不悅,呵道:“非得人家又抱又摸才有力氣走嗎?”
和晏來歸實打實的親近比起來,殊靈兩句陰陽怪氣算得了什麽,根本對它造不成任何傷害,小狼被抱得開心死了,得意洋洋地朝着山洞的地方跑去。
殊靈:“……”
晏來歸:“……”
晏來歸不确定地呆了好一會兒,他看了看瘋狂甩着尾巴的巨狼,又看了看心情不佳幹脆閉目休憩的殊靈,遲疑好半晌,也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萬一不是呢,搞得好像他很自戀自作多情一樣。
然而看着殊靈眉目倦怠的模樣,他踟蹰片刻,還是悄悄挪了過去,在他睜開眼疑惑的目光下虛虛攏了一下殊靈的肩膀,那是一個淺嘗辄止蜻蜓點水一般的擁抱,或者說連擁抱都不算,因為心跳和心跳沒有相貼,連體溫都沒來得及滲透。
晏來歸硬着頭皮抱了一半,還是覺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尴尬得他自己收回了手,可是不等他背身溜走,就見殊靈驀地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涼嗖嗖道:“就這樣?”
給小狼的擁抱就是摟住脖頸貼貼蹭蹭,摸摸毛茸茸的腦袋和耳朵,還溫聲細語地說話,到了他這裏,就是張開懷抱剛攬過肩膀就松了開來,生怕抱到他?
他有這麽兇神惡煞?
還說只對他這樣,确實是只對他這樣抱沒錯了。
殊靈的心情一瞬間掉了下來,被區別對待的滋味并不好受,他面無表情道:“晏來歸,你真有本事。”
玩得好一手欲擒故縱,他真是瘋了才會心甘情願掉入晏來歸的圈套,陪他浪費這麽多時間。
殊靈頗覺無趣,扯了扯嘴角,拂袖離開。
再對晏來歸心軟,他就不叫殊靈。
晏來歸啊了一聲,見殊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有些不知所措。
他總覺得自己做什麽都不恰當,事實上好像确實如此,晏來歸愣了好半晌,忽地從巨狼背上撐起身來,想下去把殊靈追回來解釋清楚,可是他剛下去走了兩步,小腿骨頭就猝不及防疼了一下,他低低悶哼一聲,腳步踉跄,差點就要栽倒下去。
還不等他站穩,面前就有一道陰影籠罩下來,殊靈攥着晏來歸胳膊都的手用力到骨節發白,他氣得深吸了一口氣,面色難看地将晏來歸打橫抱起,咬牙切齒道:“傷勢好全之前再自己走一步試試,這雙腿不要了本尊親手幫你砍了。”
晏來歸:“……”救,救救。
好吓人啊!這還是人話嗎這!
晏來歸下意識環住殊靈的脖頸,埋進他的頸窩處,不敢吱聲了。
殊靈把人抱回焦急得原地打轉的巨狼背上,他心情不爽,連路過的狼都要挨他兩句陰陽,冷冷道:“長這麽大的體型是用來吃幹飯的?馱個人都馱不住,不要告訴本尊你唯一的用處是給他好小狼乖小狼叫着玩玩的。”
巨狼:“……”
巨狼伏低身體讓殊靈把人輕手輕腳放上來,眼淚汪汪地嗷嗚嘤咛,表示自己再也不會讓晏來歸離開它背上了。
晏來歸擡起頭來張了張口,似乎是想給小狼辯解幾句,是他自己一時心急非要下來的,然而殊靈冷冷盯了他一眼,不等晏來歸說話,就強硬地擡手把他按進自己懷裏,手動閉了嘴。
“……”
晏來歸如果把欲擒故縱的手段和心機用在維護自己的名聲上,他現在必定已經是聞名六界的大善人了。
殊靈這樣想着,活生生給自己氣笑了。
晏來歸掙紮着從殊靈懷裏擡起頭來,道:“殊靈……”
殊靈打斷他道:“別叫這個名字。”
晏來歸徹底迷茫了:“啊?為什麽?”
因為他現在不叫這個了。
都怪晏來歸。
殊靈沒有多說什麽,指尖在晏來歸隐隐泛疼的小腿上一點點摸索,手裏靈力微亮,晏來歸便覺得腿間的疼痛瞬間消了下去,心裏不免有些感動。
他只猶豫了一刻,就翻身滾進了殊靈的懷裏,抱住殊靈的腰悶聲說道:“我又惹你生氣了嗎?我知道自己某些方面可能會過于遲鈍,有些時候不能很好地理解你的意思,如果你覺得不開心了,能不能和我說說?”
晏來歸想了想,小聲道:“我剛才不抱你的原因是覺得我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不過一個擁抱而已,你怎麽可能會因為小狼有了你沒有而生氣啊。”
殊靈:“……”
說着說着,晏來歸都覺得過于好笑了:“我的擁抱是什麽很值錢的東西嗎,劍尊大人一劍霜寒十四州,世人敬仰,俊美無雙,怎麽可能會在乎這種東西。”
殊靈:“…………”
見殊靈神色越說越難看,晏來歸也不知不覺停下來了,他原地遲疑了半晌,似乎是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殊靈?”
真是騎虎難下。
殊靈深吸了一口氣,道:“不是你的問題,不用多想。”
晏來歸想了好久,還是沒有想通,擔憂道:“那你是為什麽生氣呀,你總是這樣悶着自己,我一點放心不下。”
殊靈沉默半晌,木然道:“本尊氣的是孟蒼現在不能立馬飛進來把秘境重建好,非得本尊費心費力,都是他的錯。”
晏來歸:“……”
好好好。
小狼其實不想看到兩人劍拔弩張的模樣,它能感覺到不論是晏來歸還是殊靈,一旦針鋒相對起來其實都并不快樂。如今見他們二人似乎重歸于好,于是小狼尾巴搖得更歡了,聽見殊靈幹脆利落的歸因,還十分興奮地仰天嗥叫幾聲以表贊同。
管他呢,就是那個誰的錯,它的兩位小主人和好才是最重要的。
殊靈覺得他實在是不能在這裏待下去了,再待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他無法掌控的事情來,比如發誓發着發着就丢掉了自己的尊號什麽的。
可是晏來歸不這麽想,他戳着小狼黏住殊靈,把殊靈帶回來的原因就是想時刻注意他身上的傷,晏來歸還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和判斷,上一回殊靈靈力透支外加依賴期發作,難受的時候也藏不住,現在殊靈一下咽了一整瓶回複靈力的丹藥,還放了好幾次風雪劍域,晏來歸真的不敢想後遺症疊加在一起反噬過來的場面是怎樣的。
殊靈現在看着還像沒事人一樣,也有可能是那一整瓶丹藥的藥效一直持續到了現在還沒結束,反噬還未到來。
可殊靈似乎鐵了心地要走,晏來歸坐在巨狼背上,眼巴巴地望着殊靈,輕輕說道:“你可以不走嗎?”
晏來歸自從在秘境裏面當中自爆身份化出魔君真身之後,身上的易容便随之全部解除了,如今那雙剔透如水晶般幹淨澄澈的紫色眼眸就這麽直直地望着殊靈,就差把“求你了”和“想要你陪”寫在臉上了。
殊靈的腦子說:他又來了。
又是這套勾引人的手段。
然後身體十分不小心地坐回了晏來歸身邊,再很不小心地接住開心往他懷裏黏的晏來歸,最後再十分不小心地把洞口封住,不讓其他任何人來打擾他們。
殊靈心道:都怪晏來歸。
是晏來歸先勾引他的。
不是他的問題。
他要是不答應,晏來歸還會想盡辦法繼續勾引他。所以為了讓雙方都省事,不如幹脆一點同意。
想通這一點,殊靈就十分順理成章地接受了一切。
他大概也清楚自己根本無法拿晏來歸怎麽樣,動手不可能,斥責不舍得,離開一定會被挽留,不如幹脆留下來。
殊靈覺得自己悟了。
與其抗拒沉溺,不如心安理得地享受。
殊靈大徹大悟。
晏來歸對他願意留下來的決定十分開心,他一開心了就總忍不住黏人,一黏人就喜歡貼貼蹭蹭,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壞習慣實在是有點沒有邊界感,但好在殊靈看起來似乎并不介意,甚至還抓住機會按着他低頭吸了一口。
殊靈這個動作又讓晏來歸想起某些殊靈依賴期發作的記憶,他本來就沒想掙紮,這下更往殊靈懷裏黏了,生怕殊靈因為好面子不肯接受。
背上的人無聲溫存,還是幼崽心性的巨狼最喜歡看見阖家團圓,又幸福上了,它忍住了原地打滾的沖動,把下巴搭在自己的前爪上美滋滋閉眼睡覺。
……
晏來歸的睡眠很淺,一直在留心着殊靈的狀态和呼吸。
他出門前就已經因為傷重而昏睡了數日,本就神采奕奕,無可睡也,但殊靈這些天似乎都從未合眼休息過,剛解決了魇魔源頭就扛着他找到這個山洞為他治傷守他恢複,間隙還要出去把毀了大半的秘境兜底解決殘餘魇氣,忙得可謂是不可開交,所以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殊靈的呼吸便趨于輕緩了。
晏來歸如今躺在殊靈身旁頗有些無聊,因而開始數起了殊靈的呼吸。
他數了不知多少次,要麽數錯數漏,要麽自己記憶不清了不知道數到哪于是重新開始了,數了半天失去了興趣,又悄悄伸手,偷摸小狼一碰就會抖的耳朵。
小狼睡得很熟,尖尖狼耳被折來折去都醒不了,晏來歸玩了半天,殊靈那裏還是沒有動靜,于是稍稍放了一點心,打算睡了。
然而晏來歸才剛安心閉上眼睛,殊靈的呼吸頻率就倏地一變。
晏來歸驀然睜開雙眼。
殊靈眉尖緊蹙,緊閉着眼,不知夢到了什麽,胸膛起伏的幅度逐漸變大,額間開始隐現冷汗。
他的體溫開始變得冰涼,摸起來真的和冰塊沒什麽區別,晏來歸本以為在夢中的冰塊不過是體溫差誇大導致的錯覺罷了,沒想到當真有一天,晏來歸能被一個人的體溫冰到吓了一跳,連忙去摸頸間動脈看人還活着沒。
晏來歸擰着眉,正思索着要怎麽辦的時候,他忽然看見殊靈眉心絲絲縷縷滲出的黑氣。
晏來歸神色驟然冷了下去。
又是魇氣。
他讨厭死這個鬼東西了。
那本來應該是一種很可怖的畫面,但是晏來歸只顧着生氣了,根本沒有什麽感覺。他俯下身,與殊靈眉心相抵,嘗試将自己的神識浸入殊靈的識海。
晏來歸做好了被殊靈的識海排擠出去的準備,可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剛進入殊靈識海之時有感受到殊靈本能的防備和敵視,在認出晏來歸的氣息之後那種防備的尖銳感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晏來歸透過神識,在殊靈的識海內睜開了眼。
他以一種半透明的靈體漂浮在空中,晏來歸一低下頭,就看見了一個到他腰這麽高的小孩,粉雕玉琢,小小一團,五官就已經初具鋒芒,晏來歸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縮小版的殊靈。
平常冰雪小團子也是這樣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板着張臉好像世上所有人都欠他幾百萬靈石一樣,沒什麽好臉色,但是他是祝家的獨子,雖然只有六歲,但是天賦驚人,識字誦讀過一遍就能掌握,祝家上下對這樣一位恍若冰雪捏成的團子極其寵愛,都盼着祝家嫡長子覺醒靈根測試資質的那天。
他們小少主三歲熟讀經書五歲能默百本劍譜,按照他們家小少主的悟性,這修仙資質沒有個天靈根什麽的根本說不過去,換句話說,小少主天生就是修仙的料!
小少主一般都不怎麽笑,只不過也有例外,他與自家爹娘待在一起的時候,臉上板正的神情總算不像爹娘也欠他大幾百萬靈石了,還會默不作聲地往爹娘旁邊坐,然後裝作不經意地伸懶腰,一不小心伸到了娘親的懷裏,再被娘親順理成章地抱進懷裏。
祝母笑着喚道:“小愉怎麽天天板着張臉,不開心嗎?同娘說說?”
也是那個時候,晏來歸才知道了殊靈在人間時的名字。
祝時愉。
鑒于小愉少主早早就覺醒了獨立的思想,摔倒不讓別人扶,疼了不肯喊娘的這種奇怪犟種性格被祝時愉完美繼承培養,丁點大的祝時愉也不知道哪裏聽來的觀點,舉着依賴爹娘就不是頂天立地男子漢的觀點,愣是和爹娘分床睡了三天。
三天後,小愉少主實在受不了了,他覺得短暫地當一個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關鍵是他的狠話已經放出去了,拉不下那個臉自己給自己下馬威,因而那幾天小愉少主不是頭疼了就是發熱了,一有不适就會不小心在爹娘睡的軟榻上睡着,然後一不小心地在爹娘上床後一不小心地翻身翻進了爹娘的懷裏。
祝夫人私下快要笑死了,但為了維護自家小小少主的臉面還是忍住了,這樣別扭又順理成章的方式便徹底保留了下來,雙方都心照不宣。
祝家小少爺六歲那年年末,祝時愉被檢測出罕見的天級冰靈根,被玄天宗宗主重金求徒,半月後祝時愉去劍崖挑選本命劍,被神劍鏡懸選中,再次震驚世人。
神劍鏡懸向來是魇魔克星,上任大能劍主因為封印魇魔本源而隕落,鏡懸劍再次挑選到自己的劍主後,祝時愉幾乎毫無懸念地接下了這個重任。
祝家捧在手心裏寵大看大的小少爺離家多日不回,上上下下都想念極了,每次小少主回信都言辭簡短得仿佛玄天宗裏的筆墨一套值千金一般,每次都說下次回來看爹娘,每次都因為各種處理魇魔突發時間而耽擱。
三年來回家次數寥寥可數,兩手不超。
祝母每次都寫長長一封信寄去,或是說孩子他爹今日賞梅摔了一跤,幹脆坐在雪地裏朝着忍不住笑的下人丢雪沙,或是說小愉院子裏的桃樹開花結果了,每年都要爬上去親自摘果子的小少主今年吃不上清甜的桃果了。
祝時愉身在玄天宗,接受着師尊嚴厲乃至苛刻的教導,知道自己身負神劍,肩上責任重大,因而每次也只是翻出爹娘給他寄的信,仔細看上數次才珍惜收好。
入玄天宗的第四年,祝時愉和神劍鏡懸磨合完全,能獨立斬殺被魇氣入侵感染無法救治的魇魔。
入玄天宗的第五年,祝時愉趕着娘親的生辰偷偷回了一趟家,祝家上下高興壞了,慶祝了幾天幾夜。
入玄天宗的第七年,祝時愉聲名鶴起,魇魔聞風喪膽。同年七月,祝家遭受魇魔入侵,祝時愉奉宗門之命,親手斬殺所有被魇氣感染的人,祝家上下七十三口,無一幸存。
七日後,祝時愉擅闖封印之地,屠殺近萬魇魔,生生打碎一角魇魔本源,重傷而歸後取尊號為殊靈,至此世上再無祝時愉。
他再不知愉是何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