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空城

第 17 章  空城

臨家城距離屈山也就幾裏遠，這座小城在巍峨高聳的屈山俯視之下，顯得很是渺小和不堪一擊。

城門緊閉，隊伍裏多數的人都沒來過這裏，雖然覆盆國對妄加國極為友好，可畢竟是鄰國，一般只有商人和商隊在兩國之間往來。

來當兵的幾乎都是平民百姓，基本都是沖着吃飽肚子來的，頂多再拿到一些微乎其微的俸祿。

商人忙着做生意，加上和覆盆國的關系融洽，他們到現在也沒弄清楚妄加國和覆盆國為何莫名其妙的要開戰，更別說讓他們去參戰了，他們最關心的只有生意和銀子，這種性命攸關的事情，他們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隊伍行到一半，就有探報飛馬來報，跪在姚自量所在的馬車前，滿頭大汗的說屈城城中好像沒有人了。

令人奇怪的是，繞過了屈山，從臨家城的方向飄來望眼欲穿的暖意，甚至還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溫熱。似乎讓人畏懼的冬天已經過去了，但他們心知肚明，現在的妄加國還處在凜冽的寒風之中。

姚自量坐在寬大的車廂裏，華蓋遮頂，他沒有去掀車簾，車簾擋住了寒意，同時也擋住了暖意，這時車廂裏沉悶的聲音響起：“再探。”

這條消息換做誰都不相信，臨家這麽大的一座城池，怎麽可能在一夜之間就沒人了。

姚戚戚坐在車廂的一角，掀開簾子往外看，進入視線之內的皆是枝繁葉茂的綠色，漫不經心的掃視了一圈，卻看到了臉正朝向這邊的昱橫，頓時雙眼圓瞪，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昱橫的視線在她臉上輕描淡寫的一掃，匆忙移開時目光淡然，神色平靜，就像是從沒有見過她。

姚戚戚把視線挪到了昱橫身邊的昱豎臉上，她目光遲疑，逐漸的蹙起秀眉，總覺得這小孩真眼熟，像是哪個官宦人家的少爺，不過她一時半刻沒想起來。

片刻之後，探報再次回來，單膝跪地：“大帥，确實沒人。”

姚自量似乎說了些什麽，立馬有個年輕将軍驅馬過來，這人一身紫衣，一臉高高在上，始終挂着不可一世的表情，他到了昱橫這一衆士兵面前勒馬站定，昱橫并不認識這人，只見年輕将軍對着他們趾高氣昂的揚手一揮：“跟我來。”

一旁的随勇湊到昱橫耳邊，小聲的嘀咕：“奇怪，打前鋒的不進去，正兒八經當兵的也不進去，怎麽叫上我們這些人了，我們手裏又沒武器。”

他跟着大部隊走了也有二個月有餘，對打仗摸到了一些初入門檻的門道，也知道了很多浮光掠影的路數，知曉打仗的時候，前鋒部隊是要打頭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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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這些，他們這些人雖然沒打過仗，但也有數萬人之衆，叫上他們一隊，昱橫覺得也無可厚非。

當然也只有叫了他們這一隊，他們基本上都是從患城過來的人，陳木一路上沒怎麽說話，此時卻說了一句透心涼的話。

“患城的這些人知道的朝廷內幕，比其他城的人要多，當然要先讓我們去試試水。”

随勇錯愕的回頭看他，兩頰肌肉微顫，有些底氣不足，心虛的問道：“老爺子，你什麽意思？”

陳木在他肩上拍了拍，意味深長的道：“年輕人，時間一長。你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昱橫牽着昱豎的手，跟着大部隊往前走，低頭問道：“你害怕嗎？”

昱豎仰頭看昱橫，剛才随勇說的話他聽得分明，出聲問道：“無痕哥哥，為什麽不給我們兵器？”

昱橫擡頭瞧了瞧那位年輕将領，手中拿了一柄亮閃閃的銀槍，勉力解釋道：“突然要打仗，哪有這麽多的兵器給你。”

昱豎不滿，小嘴嘟起：“那我們怎麽辦，如果敵人來了，要殺我們，我們手裏沒有一刀一槍。豈不是要任人宰割。”

随勇在一旁附和道：“就是，沒有兵器去打仗，那是給他們做肉盾用的。”

昱橫苦笑，指了指高大的城牆，對昱豎說：“你會爬牆，找個安全的地方躲避，城裏院牆多，你一進去發現不對趕緊跑，記住了嗎？”

昱豎難以置信的看着他，不解的問：“我們不主動出擊嗎？”

昱橫捏了捏他的小手：“沒有兵器，我們出什麽擊，再說了，這城裏沒有一點肅殺之氣，就算我們有兵器，難道要用手中的刀槍去對付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嗎？”

随勇撓着蓬亂的頭發，在他們身後自說自話：“如果給我，唉，給我一把刀也成啊。”

聽了随勇的話，昱豎仰着頭，臉上盡是一派天真：“如果他們手裏有刀呢？”

昱橫依舊瞪着那杆長長的銀槍，心頭郁郁：“他們不會用刀來對付你一個十歲的小孩。”

昱豎搖頭，不免擔憂的問：“但如果會呢？”

昱橫與他對視，目光沉沉：“昱豎，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你首先要跑，跑不了，再合理防衛。”

說話間，他們一行人已經到了城門外，望着這座陌生的城，不知該作何滋味，城牆上偃旗息鼓，一片死寂，這詭異的氣氛讓城下的兵将不由的啧啧稱奇。

城門緊閉，城外的吊橋出人意料的沒有高懸，而是平放在溝渠之上，像是在靜靜等待着客人的光臨。

昱橫也有些奇怪，一是奇怪探報怎麽知道這城裏沒有人的，難道不懷疑這是一出空城計嗎？

二是臨家城如果真的是一座空城，那臨家城的地方官這是唱了哪一出戲，這覆盆國的皇帝又在想什麽，白白的把這麽大一座城送給了妄加國。

剛才那位年輕的紫衣将軍一開始騎着馬走在他們的前面，可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還沒上吊橋就開始往後退，後來他就幹脆跟在了衆人的後面。

雖然如此顯得狼狽，他卻不忘大聲吼道：“把門推開！”

聲音很是譏諷的從身後傳了過來，衆人都回過了頭，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位行将逃跑的将軍，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在想，有他這種當将軍的嗎？

陳木冷哼一聲，一針見血的低聲揭穿：“這是要把我們當擋箭牌，當槍使。”

聲音不大，還是被周圍幾個人聽到，他們之間互視了幾眼，雖然臉上沒露出什麽，但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要幹什麽，心領神會的往後退去。

昱橫在一旁善意的提醒道：“可不能做逃兵，要被砍頭的。”

像是被喚起了屈城外不堪的回憶，這些人幾乎是同時停住腳步，不過還是有人色厲內荏的反駁道：“他不是也想逃跑嗎？”

昱橫再次掃了一眼紫衣将軍手裏的長槍，覺得長槍在這位手裏不是什麽武器，只是一根觸地倚仗的燒火棍，還真是諷刺，繼續提醒：“別忘了，他手裏有兵器，他能殺得了我們，我們殺不了他。”

立馬有人小聲附和：“對。人家是将軍，我們只有被欺負的命？”

身後又是傳來一聲大喝：“快點，推個門磨磨唧唧，你們沒吃飽飯嗎？”

确實還沒吃飯，剛到臨家城就開始攻城。聽到這話随勇頓覺饑腸辘辘，肚子應景的叫了幾聲，他有些尴尬的幹咳了兩聲，望向身後，面露嘲諷：“我怎麽發現他越來越遠了。”

昱橫衣襟裏一直藏着兩塊石頭，他掏出了一塊，手指輕輕一彈，石頭高高躍起，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石頭旁若無人的越過了城樓，朝城牆裏面飛了進去。

摒棄了其他雜亂的聲音，昱橫側耳細聽，城牆上沒有一點動靜，随着一聲輕靈的叮咚脆響，就像一滴水彙入了江河，城牆裏面也沒有一點動靜。

城牆外有人群情亢奮，擁擠着前面的人群，人潮被向前湧動着推向了城門，硬是把城門擠開了一條縫。

昱橫疾走兩步，舉目望去，窄窄的門縫之後，真的沒有一個人，街道安靜，似乎才灑掃完畢，幹淨的難以置信。

城門剛被推開，就有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态勢，人潮瘋狂湧入，直到城門大開，臨家城裏依然沒有一點動靜，更沒有人進出。

相比城門口的嘈雜，進城的這些人看着這座幾乎死寂的城池，每個人就像一下子被扼住了喉嚨，沒敢發出一點聲音。

踩在青石板路上的鞋子，全都放的極緩極輕，個個都情不自禁的做身體前傾狀，不停地四處張望，膽戰心驚的神色溢于言表。

他們提心吊膽的朝前走了一段路，似乎确定城裏真的沒有人，緊張的神色開始逐漸放緩，慢慢的放下心來。

昱橫一直擋在昱豎的前面，小心翼翼的推開了一扇又一扇民居的門，也沒見到一個人出現，他朝城門口瞧了一眼，見除了他們這一隊人外，其他人還是都沒有出現。

昱豎循着他的視線回望，直白的問：“他們都是膽小鬼嗎？”

昱橫挑了挑眉，嘴角微彎，笑意嘲諷：“或許是。”

昱豎也學着他的樣子笑了笑：“那他們還要打仗？”

昱橫低頭看他，嘴角淺笑，神色諱莫如深：“因為他們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突然，前面一戶人家的門一下子被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飛也似的從屋裏蹿了出來。

昱橫心頭一驚，怎麽是個小孩，如果落在了士兵手裏，一個覆盆國人，還是個孩子，天知道會發生什麽。

昱橫急忙回頭囑咐昱豎：“找到爺爺，藏好。”

不等昱豎有所回應，他快步跟上了那個小小的人影，小孩跑的極快，昱橫心道，我這段時間到底是燒了什麽香，遇到了一些什麽孩子，一個昱豎善于爬牆，差不多能上天入地，，加上這個孩子又跑的飛快，不集中精神，不用盡全力，還真的很難追上。

有好幾次就差點讓他給溜了，幾個拐彎後，昱橫猛地一個前撲，險險的抓住了男孩的腳腕，一聲慘叫，昱橫和男孩同時摔倒在地。

昱橫手中用力，但沒傷着孩子，男孩年幼，腳腕很細，他只是沒讓男孩輕易逃脫，男孩使勁掙紮了幾下，見沒甩脫，一骨碌爬了起來，扭過了身，擡腳就朝昱橫的胸口踢了過來。

昱橫手中用力，借着男孩前沖的力道，一下把男孩拉近了一些距離，另一手架住了男孩的飛天一腳，男孩一腳踢了個空，見一招不成，又生一招，整個人不管不顧的撲了過來，不知是跟誰學的這招，手腳并用的就要抓昱橫的頭發。

昱橫側頭一閃，男孩雙手直接扒上了昱橫的左肩，正要撒潑打滾的甩出惡招，昱橫惱怒的将他拉開，抓着他纖細的胳膊，讓他離自己遠一點：“你這孩子，還真是孬！”

男孩忽的一愣，停下動作，随即勤奮好學的向昱橫請教：“孬是什麽意思？”

兩人面對面的坐在地上，昱橫饒有興趣的盯着男孩：“你會說妄加話？”

男孩皺着眉，狐疑的上下打量着昱橫，不屑道：“妄加話有什麽稀奇，我們這邊大多數人都會說妄加話。”

昱橫蹙眉不解，手不卸力：“那覆盆話，你們不說了？”

男孩滿不在乎的仰頭，雙手撐着地面：“學會了妄加話，好做生意，現在覆盆國的人基本是都說妄加話。”

昱橫想起了在輔相府的那晚，那些人說的話他一點都聽不懂，于是道：“你能說兩句覆盆國的話給我聽聽嗎？”

男孩詫異，歪着頭看他，但并沒有拒絕，用覆盆國的話說了一句：“妄加國為什麽要打仗？”

昱橫依舊沒聽懂，但他聽到了一個打字，像是在相府裏聽到過這樣的話，他一下确定，是韓廣張帶人冒充覆盆國人，說的是覆盆國的話，就這樣無端的嫁禍給了覆盆國。

他咬了咬嘴唇，想了片刻，想到一種可能性，開口問道：“那你們如果去妄加國，說的也是妄加話？”

男孩瞪大了眼睛，像是很不理解昱橫的這句問話：“那是自然，在覆盆國都說妄加話，何況去了妄加國，對了，你還沒回答孬是什麽意思？”

昱橫心頭悶悶，再次确定了輔相府所發生的一切，就是個挑起戰争的陰謀，郁悶的道：“不好！”

男孩身體前傾，湊了過來，看向昱橫的眼裏有着不可掩飾的殺意，嘴唇翕動：“不好，孬，不好，孬，妄加國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