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遙祝什麽

第 19 章  遙祝什麽

下人盡皆退走,廳堂裏只剩下了姚自量一個人,韓廣張也吃飽喝足,打着酒嗝心滿意足的走了,男孩才慢慢的移開了身下的瓦片,從縫隙裏朝下望去,見姚自量正靠着椅背,半眯着雙眼,似乎在想着什麽事,正閉目養神,又像是打着瞌睡。

昱豎依舊站在樹下,手裏卻不知何時多了一塊石頭,不停的用指腹碾磨着石頭的棱角,眼前出現了之前的一幕,男孩正用一雙帶着憐憫的眼睛看着自己,他不自在的動了下身體。

等了片刻,房頂上的男孩聽到有輕微的聲響,舉目四望,卻沒見有什麽異動,包括房裏閉着眼的姚自量。

又等了片刻,男孩不動聲色的在袖口裏掏了掏,手裏依舊是一根亮閃閃的銀針,手指微動,就見一個纖細的身影飄然而至。

姚戚戚已然到了房頂,腳下用力,将剛才挪開的瓦片重新歸于原位,銀針就這麽戳在了瓦片上。

見被發現,男孩毫不猶豫的丢了銀針,向後躍起,一個生澀的騰空翻滾,險險的将手挂在房檐上,悄無聲息的落到了地上。

男孩正欲逃跑,姚戚戚也已靈巧的翻落在地,白皙的手指在男孩領子上一滑,男孩就如泥鳅一般滑溜,姚戚戚一下沒抓住男孩,有那麽一刻的愣神,男孩來不及往後看,趁此空當拼了命的朝前跑。

姚戚戚沒有昱橫的速度快,追的很是吃力,可唯一的有利之處,就是這裏是知府衙門,周圍都有人看着,男孩跑的空間有限,不過她一直沒想明白,這麽嚴密的看守,這男孩到底是從哪裏進來的。

疑惑歸疑惑,姚戚戚根本不想驚動其他人,在男孩的身影快要消失的前一刻,出聲喊道:“我有辦法幫你。”

男孩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富家小姐是姚自量的女兒,聽到這話他停下了腳步,他對接下來的局勢發展抱着一點僥幸,雖然腳步停了,他神色很是警惕,問道:“你是誰?”

姚戚戚慢悠悠的朝前走了幾步,在快要靠近男孩之前停了下來,男孩謹慎的朝後退了兩步,姚戚戚先是扶着雙膝喘了幾口氣,她确實跑的有些累了:“我也有我自己的目的,我是埋伏在他們身邊的人,和他們不是一起的。”

畢竟年幼,男孩心性單純,沒想到去問姚戚戚是如何知道自己需要幫忙,嘴角微翹:“你騙人!”

姚戚戚展顏一笑,笑容親切:“我不靠近你,你自己看,我有沒有叫人來,如果真叫人的話,你跑的再快也沒用。”

這句話男孩相信,好漢架不住衆人圍,況且他只是一個小孩,武功也不算怎麽高強,想是這樣想,他依然戒備,再次退後了幾步,遠遠的和姚戚戚兩廂對峙。

姚戚戚也沒動步,她兩頰浮上了微紅,鬓邊還有些薄汗,但她面色平靜,又道:“我們找個地方說話,這裏不太方便。”

Advertisement

男孩見刺殺失敗,又是與面前這人有關,只覺不管如何,還是不能與她多話,接着退後,轉身就想走。

姚戚戚急急地追了上去,再次叫住他:“你是臨家城的人吧,你們知府的意思我也知道了,我來想辦法讓大帥改變主意。”

男孩輕蔑的瞥了她一眼:“你有這麽大能耐?”

他說完話,上上下下打量着姚戚戚,見姚戚戚綢緞裹身,靴鑲金邊,俨然是個富家小姐,既然那位将軍拿不了主意,他沉吟片刻,又開始心存僥幸,不管如何,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還真有用。

姚戚戚見他眼珠轉動,料定他動了心思,故作輕松的指了指最近的一間房:“我們進去說。”

說完她看也不看男孩,轉身先走了進去,男孩将信将疑,片刻後猶豫不決的走了過去,卻沒進屋,就站在門口,這裏他經常來,知道這一間是知府老爺的書房。

姚戚戚卻是第一次來,進屋後掃視了一圈,見屋內陳設簡單,随便找了張椅子坐下,見桌上有茶壺茶盞,還有茶葉,沒有去看門口的男孩,旁若無人的泡了一壺茶。

似乎覺得姚戚戚沒有惡意,男孩這才跨過了門檻,姚戚戚回頭對他又是一笑,笑容和煦,問道:“要喝茶嗎?”

男孩搖頭,後背靠着門框,雙手附在胸前,依舊站在門口,正色道:“有什麽話直說吧。”

姚戚戚将茶水倒入了茶杯之中,纖細的手指握起杯身,輕輕的晃了晃,問道:“你是來行刺大帥的?”

男孩毫不遮掩,直白的道:“一開始不是,我只想知道他的想法,不為什麽,只希望不要打仗,可是聽到他的那些話,我就想問你一句,我該不該起這個殺心?”

姚戚戚輕啜一口杯中茶水,茶杯沒有放下,還握在手裏,她并沒有回答男孩的問題,反問道:“你覺得你殺得了他?”

男孩不屑的目光一掃,頓了頓,擡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埋怨道:“我剛才差點得手。”

姚戚戚輕笑一聲,放下茶盞,看着男孩的眼睛亮亮的:“你覺得他身邊為何沒有護衛?”

男孩搖頭,不置可否:“我沒想過,這和我有關系嗎?”

姚戚戚幹脆站了起來,靠着桌沿,雙手反撐桌面,幽幽的道:“因為他不需要護衛,他的身手在妄加國至少排在前三,剛才如果你出手了,死的不是他,而是你。”

男孩想起了在巷子口出現的那個白衣将軍,他的身手就很不錯,他很想問那個人的身手比這位大帥如何,他此時敏銳的想起那人雖然對人嚴厲,不過像是幫着自己的,還是別輕易伸張為好。

想到這裏,男孩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姚戚戚,這女人什麽意思,她的意思難道說是她救了自己,之後叫住自己是為了來邀功請賞的?

像是覺得哪裏不對,男孩決定還是先走為妙,沉吟片刻,男孩頓了頓,清了下嗓子:“是嗎,那我去找個身手好的人,我先走了。”

姚戚戚見男孩要走,快步走了過來:“你等下,我們還沒說到正題。”

男孩斜眼瞟了一眼姚戚戚,毫不留情的揭穿:“我可算是看明白了,你是想拖着我在這吧,這裏是是非之地,我可不想久呆。”

話音剛落,他聽到身後有樹葉的摩擦聲,扭頭正想去看,又瞥見姚戚戚正想靠近他,立馬退後幾步,小題大做的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可不要過來。”

姚戚戚輕笑一聲,她這時已經出了書房,站在門外,關切的問:“你口渴嗎?”

男孩喉頭滾動,他确實有些渴了,不知為何,嗓子此時幹的冒煙,于是下一刻他瞟向了桌上的茶壺。

剛才在前廳,姚戚戚上房,昱豎看着他們兩人一前一後,一追一逃,他翻牆可以,跑步還真的不行,跟了一段路,就把自己給弄丢了。

這時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兩人,他躲在樹後觀察了好一會,見姚戚戚泡茶的時候,從袖口裏不知抖落出了什麽,現在提到口渴的事,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事,不過他沒有上前提醒,更沒出手,只想着趕緊出去找昱橫。

可這裏哪像患城的相府,進去容易出去難,他在府衙裏轉了一大圈,也沒出的去,正走到一處,只覺得眼熟,就想起還是姚戚戚和那個男孩在的地方,怎麽自己又轉了回來。

剛想扭頭離開,卻見姚戚戚從屋裏走了出來,和他迎面撞上,昱豎先是一驚,下意識的朝樹後躲去。

夜色漆黑,烏雲遮月,昱豎站在了陰影之中,姚戚戚恍惚看到又是一個男孩,凝神看不真切,不由得秀眉一皺,不過她立馬想起了和昱橫在一起的男孩好像就是他,随即問道:“你是妄加人?”

昱豎點頭,臉色有些發木,下一刻他看到了對面房間的地上躺着一個人,他定睛一瞧,倒吸了口涼氣,正是那個男孩。

昱豎臉都黑了,不用再看,就知道男孩定是遭了什麽不測,他雙手背在身後,手指已經握緊,正不動聲色的緩緩往後退去:“他怎麽了?”

姚戚戚回頭,輕描淡寫的瞅了一眼,淡聲道:“你認識他?”

昱豎急忙搖頭,他的手心裏除了汗,還有那顆男孩送給他的糖,嘴上否認道:“不認識。”

姚戚戚撫了撫鬓邊的發絲,應了一聲:“他不是妄加人,是臨家城的人,你知道他要做什麽嗎?”

昱豎又搖頭,晃得他自己頭都暈,他都能感覺到手心裏的糖似乎在融化:“不知道。”

姚戚戚走近,她的眼睛越發明亮,像是想起了什麽,昱豎瞪着她,一時竟邁不開步子,姚戚戚在昱豎頭上親昵的拍了拍,道:“小孩,我知道你是跟着他一起來的,你不記得我了嗎,兩年前我可是去過你家的,三少爺!”

昱豎并不吃驚,卻極力否認道:“我不認識你。”

姚戚戚俯身湊近他,在他粉嫩的小臉上輕輕彈了一下:“你認識我,我是姚自量最小的女兒姚戚戚,你呢,是戴負最小的兒子,戴耀武。”

昱豎睜大了雙眼瞪着姚戚戚,一語不發,掌心裏的糖随着他手中的動作,悄無聲息的掉在了地上,昱豎退後一步,将那顆糖踩在了泥土裏面。

姚戚戚直起了腰,不緊不慢的道:“你放心,你家的事我知道,我不揭穿你,當然是有所交換,你也不要把今晚的事告訴任何人。”

既然臨家城成了一座空城,于是所有的兵将都被安排住進了人去樓空的房子裏,昱橫很晚才回來,卻沒看到昱豎和那個覆盆國的男孩,心中焦急,想要四下去找,又怕動靜太大,現在全城戒備,他一旦出去,就會引起懷疑。

徹夜不休的等到翌日早上,昱橫熬紅了一雙眼,才見昱豎獨自回來,昱橫上前就扳着昱豎的肩膀,急忙問道:“他人呢,你們一晚上去了哪裏?”

昱橫沒來得及問男孩的姓名,準備一回來再問個詳細,卻聽昱豎回道:“他走了。”

昱橫眉頭擰起,總覺得男孩脾氣很是乖張,出去說不定又要闖禍,擔心會出什麽事,惱怒道:“他去哪了,你又去幹什麽了?”

昱豎似乎忘了和姚戚戚定下的盟約,對昱橫來了個一五一十的坦白交代:“他去了知府衙門,然後被一個女人殺了,這個女人你認識。”

聽到男孩被殺,昱橫心頭一驚,急忙問道:“你親眼見到的?一個女人?到底怎麽回事?姚自量住在府衙裏面,難道是姚戚戚?”

他可是見過這位姚家小姐的手段,心狠手辣,出手堅決果斷,毫不猶豫,還真沒想到,她對一個孩子也會如此,可是想到她上次殺的是她的親哥,現在殺一個孩子,那就不足為奇了。

昱橫的手微微顫抖,握緊了拳頭,手背發白,寒聲問道:“是姚戚戚嗎?”

昱豎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呆怔的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像是被吓破了膽,一時緩不過神來。

昱橫無奈的等了半晌,他還是覺得奇怪,又問道:“姚戚戚為什麽要殺他?當時你又在哪裏?”

昱豎這才有了回應,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是躲在樹後看到的,那個女人,是姚戚戚,她沒有發現我。”

昱豎卻在這一節說了謊話,昱橫當然不知道,垂頭喪氣的坐在板凳上:“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就這麽被人殺了,你說他去府衙幹什麽了?”

“他去看姚自量是怎麽想的。”昱豎繼續交代。

昱橫嘆了口氣,男孩對兩國的交戰之事很是執着,昱橫有些愧疚,是自己大意了,讓男孩可以貿貿然的單獨行動,最後把自己的戚戚性命丢在了府衙,他神色頹然:“還真是個膽子大的孩子,可惜了。”

門外,陳木和随勇也擠了進來,他們被安排住在了隔壁屋子,但不知道關于那個覆盆國孩子的事情,既然人都不在了,昱橫就沒提起。

随勇一進屋,就八卦的湊了過來:“聽說東城門有人來鬧。”

昱橫神色郁郁,無精打采的掀了掀眼皮,他心裏空落落的,不在乎的道:“是覆盆國派兵打回來了?”

随勇拿起腰間的水囊喝了口水,接着道:“不是,是一對父母過來要孩子了,說他們孩子回來拿東西了,一直沒有出城。”

聞言,昱橫倏地站了起來,小腿一下帶翻了板凳,瞪眼瞧着随勇:“孩子,我去看看。”

說完話他就朝門口走,被陳木在門口攔住:“東城門晴将軍守着,恐怕不能随便看。”

昱橫很想知道晴無夜對此事的反應,他也知道那個男孩的事情,擺了擺手:“沒事,我又不出城,只是去看看。”

“聽說韓将軍也去了,還帶了個孩子的屍體。”随勇彎腰扶起了板凳,澀聲補充道。

這下昱橫愣了,沒想到事情發生的如此之快,如果真的是那對父母的親生骨肉,親眼看到孩子死在了妄加人手裏,那真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推開房門,昱橫看到空蕩蕩的街道,知道很多人都在屋裏,陳木在他身後悠悠的道:“現在分成兩撥人,不愛看熱鬧的都在屋裏喝酒打牌,愛看熱鬧的都去了東城門。”

昱橫苦笑,調侃道:“那我就屬于愛看熱鬧的那種,你們看着昱豎,千萬不能讓他出去亂跑,剛剛就跑出去了,差點回不來了。”

陳木顧不上昱橫,卻能看着昱豎:“你這小孩怎麽這麽喜歡出去溜達,出事了怎麽辦?”

昱豎沒把男孩和城門口的一對父母聯系在一起,他也想出去,于是毫不相讓:“那他怎麽能出去?”

随勇呵呵一笑,反手關上了門:“他的身手,你能比得上?我什麽看不懂,這還是看得懂,這也是你一直跟着他的理由吧?”

昱豎睜大了眼睛看他,半天才嗫嚅道:“我一個小孩,肯定要跟着一個大人。”

昱橫是屬于看熱鬧的一種,但還是排在了最後面,現在東城門已經被擁擠的人群圍了個水洩不通。

他個子高挑,還是能看到城門口下面停着一輛平板車,車板上躺着一人,上面蓋着塊白布,不過還是隔得太遠,昱橫分辨不清那人個子的高矮。

晴無夜站在城牆之上,因為長相出衆,氣勢逼人,昱橫一眼就瞧見了他,晴無夜表情漠然,瞅了一眼城外,又扭頭看了一眼城牆下面的平板車。

人太多,聲音太雜,昱橫根本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他打算往前擠一擠,可是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只能無奈的留在外圍。

突然,東城門被人打開了,一對夫婦走了進來,神色慌亂,一直在不停地四下張望,像是在尋找着什麽。

韓廣張騎着馬,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平板車邊上,他沒有動手,示意手下人把白布掀開。

一個男孩的屍體陡然出現在了衆人面前,男人看到躺在車板上的男孩,直接呆若木雞的停住腳步,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一聲悲痛欲絕的哭聲從女人喉嚨裏別扭的喊了出來:“遙祝!”

昱橫終于知道了男孩的名字,遙祝,名字很有意義,遙祝世間和平,遙祝國泰民安,可是他終因不相信世間有太多險惡,而丢了自己幼小的生命。

晴無夜目不轉睛的盯着城樓下方,手裏緊緊握着銀色長劍,人已經到了城牆邊緣,一只腳蹬在了城牆石磚上,似乎在下一刻就有跳下去的打算。

女人傷心欲絕的趴在兒子的屍體上,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在兒子衣服裏掏了掏,還真的掏出了點什麽,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黃燦燦的光芒。

昱橫看到是一串長長的金鏈子,立馬就有人粗暴的斷定遙祝是個小偷,這麽值錢的東西,肯定是偷了哪戶人家的貴重物品。

昱橫知道遙祝去的是府衙,卻沒想到他還真拿了東西,竟然還是一條價值不菲的黃金項鏈。

晴無夜站在牆垛之後,看到這一幕也吃了一驚,他怎麽都沒想到遙祝會去府衙拿了一串金鏈子。

有人不失時機的嘲笑:“一定是偷了府衙的東西被殺了,小小年紀,還不學好,難怪。”

他欲言又止,神色譏诮,遙祝的母親倏地擡頭,護着兒子的屍體,怒斥道:“胡說,我兒子從不偷人東西,雖然我們家并不寬裕,但我們從小教育孩子要幹幹淨淨做人。”

立馬又有人曲意逢迎的想要嫁禍:“他的屍體是從府衙裏擡出來的,你說他一個小孩不和你們一起出城,卻單單一個人來了府衙,懷裏還藏着這麽值錢的東西,你可知道我們大帥就在府衙。”

女人手裏嘩嘩作響,金鏈子此時奪人眼球,她整個人顫抖的厲害,赤紅着眼眶道:“肯定是你們栽贓陷害。”

韓廣張大喝一聲,場間所有的人靜若寒蟬,韓廣張騎在馬上,手裏托着一樣東西:“我從他的袖子裏拿出了一件東西。”

他随即攤開一個小小的布包,在衆人面前展示一圈,此時陽光正好,在場的人讀看的清楚,布包裏平放着的是一排細長的銀針,

轉了一圈之後,韓廣張看向這對夫妻,冷聲道:“請問你們,這又是什麽?”

夫妻倆均是一怔,他們是城中本分人,不會偷奸耍詐,老實的道:“這是我兒子的東西,請還給我們。”

韓廣張高高的揚起布包,他連一個小孩都不想放過,無差別的用言語攻擊:“我們大帥被這所傷。”

衆人嘩然,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姚自量可是妄加國的高手,竟然受傷了,還是被一個孩子傷的。

“是你們殺了我兒子。”

男人目眦欲裂的瞪着韓廣張,他自不量力的撲了上來,立馬就有人揪住他的雙臂,男人掙紮不停,根本靠近不了韓廣張半分,嘴裏大喊道。

晴無夜從上往下看,看到遙祝是一臉的黑色,明顯是中毒身亡,如果傷了姚自量,必定是光明正大的處罰,何至于這上不了臺面的下毒,而是堂堂正正的斬首,可是平板車上,遙祝的腦袋還好好在他脖頸之上,沒有一點傷口。

遙祝的父母不知道這方面的關卡,女人直接扔了手中的項鏈,上前就要去奪銀針,男人已經形似癫狂,掙脫了束縛,伸手去拽缰繩。

韓廣張腳尖微動,靴子在馬肚子上蹬了一下,馬匹乖巧的朝後退了幾步,男人不死不休的奔上前,又要去拉缰繩。

韓廣張順勢踢了男人胸口一腳,男人噗通一下,捂着胸口仰倒在地,沒有顧及胸口的疼痛,嘴裏還在大聲呼喝:“我的兒,我的兒啊!”

韓廣張高高的舉起了右手,退出了包圍圈,周圍的弓箭手已經蓄勢待發。弓箭上弦,目标直指夫妻二人。

夫妻倆并不畏懼,女人緊緊的摟着兒子的屍體,哭的已是淚如雨下,男人則虎視眈眈的瞪着韓廣張,雙眼赤紅,神色可怖,猶如索命的兇神惡煞。

昱橫瞟了一眼城樓上的晴無夜,想起死去的周縣令,他搖了搖頭,退後幾步,正要蓄勢待發,總不能這麽眼睜睜的看着夫婦倆被無辜射殺。

這時,衆人眼前白影一閃,猶如天降神兵,晴無夜已經從城牆上躍了下來,穩穩的擋在這一家人面前。

昱橫雙目一凝,停住腳步,看向晴無夜的眼神極為震驚,像是不敢置信,他見過晴無夜的出手,在患城教軍場外遞送棉被,在屈城城外怒斥韓廣張濫殺無辜,但都不算真正的施救于人。

在屈城城中,晴無夜沒有出手救周縣令,在事後晴無夜問過昱橫恨不恨他,昱橫雖說不恨,但心裏總有個疙瘩,認為晴無夜終究是妄加國的一名将軍,不會去做過于出格的事情。

卻沒想到,晴無夜早就有所防備,在韓廣張下令的一剎那,他就踩上了牆垛,在身後人的齊呼之下,縱身躍下了城樓。

此時已經有箭射出,晴無夜劍沒出鞘,手持劍鞘盡數擋下了所有的箭,其他未發的箭在一陣吸氣聲中,全都拉了回來,數十把弓弦猶在震顫。

韓廣張不悅,握着缰繩:“晴将軍,你這是何意?”

晴無夜的衣擺無風自動,不怒自威:“韓将軍,既然你派我駐守東城門,這件事情不該有我負責嗎,我放這孩子的爹娘進城,可不是讓他們來送死的。”

韓廣張毫不相讓,馬鞭在空中揮舞,大喝道:“你沒聽大帥說嗎,覆盆國的人都該死!”

場間一片死寂,就連拉弓的士兵也是臉色蒼白,拿着弓的手不住地在發抖,這兩人鬥起來,就像緊繃的弦,一拉即斷。

昱橫的拳頭握了起來,手背青筋凸起,他身體緊繃,心頭狂跳,一是因為韓廣張的那句話,二是擔心晴無夜現在的處境,現在這形勢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晴無夜面不改色,猶如泰山一般,穩穩的站在場間:“這個我不知道,大帥沒跟我說過。”

韓廣張雙目逼視着晴無夜,眼神森寒,牙縫裏一字一句的擠了出來:“那我現在告訴你。”

“你不是大帥!”晴無夜沒等韓廣張說完,就斷然拒絕,攔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被晴無夜駁了面子,韓廣張臉漲的通紅。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幾乎是咆哮道:“我是你上級!”

晴無夜面不改色,絲毫沒有退縮,将劍鞘橫在面前,淡聲道:“人命大于天,我勸韓将軍莫要替大帥做主。”

昱橫的手心裏都出了汗,心跳加速,他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從沒見過晴無夜如此的咄咄逼人,雖然在屈城外見過兩人的劍拔弩張,可這一次,比上一次更為唇槍舌劍,晴無夜明顯占據上風。

韓廣張肺都快要氣炸了,他粗喘了幾口氣:“我替大帥做主,晴将軍可不能信口開河,胡編亂造。”

“殺人要令牌,韓将軍有嗎?”晴無夜神色淡然,唇角帶笑,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韓廣張殺人從不拿什麽令牌,對他來說,這些普通百姓的命猶如草芥,不值一提,當然更不值得去向姚自量禀報。

可晴無夜這時索要令牌也無可厚非,他和晴無夜對視半晌,過程之中場上如冰凍三尺,落針可聞。

良久之後,韓廣張雖然心頭怒不可遏,但他到底還是不想多生枝節,氣急敗壞的一甩手,大聲喝道:“走!”

兵将們全都退走了,包括那些看熱鬧的,木然的表情裏似乎還夾雜着一些複雜的神色。

原本擁擠的廣場一下子空了許多,男人見韓廣張将那只小小的布包丢在了地上,急忙上去撿了回來,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掉落在地的銀針一根根撿起,如獲至寶的重新放在了布包裏面。

那條項鏈還在地上,晴無夜垂眸看了一眼,出乎意料之外,他彎腰撿了起來,轉身上了城樓,有守城士兵對着城牆下遙祝的父母道:“你們可以走了。”

女人擡頭,她還抱着遙祝的屍體,頭發淩亂,臉上盡是淚水,潸然欲泣道:“可我們的孩子。”

“孩子已經死了,救也救不回來了,你們趕緊走吧,不然韓将軍回來,真拿了令牌,這事情就難辦了,到時晴将軍也護不了你們。”

男人将布包放入懷中,神色黯然,他沉默片刻,像是下定了決心,對着妻子道:“晴将軍是好人,我們走吧。”

“別說了,”那位士兵一陣龇牙咧嘴,小聲嘟哝道,“為了你們,晴将軍可把韓将軍得罪了。”

遙祝的父母帶着遙祝的屍體走了,城門再次關上,空蕩蕩的廣場上只剩下了一個人。

昱橫就站在廣場中央,先是目送着一家三口離開,随後仰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晴無夜。

晴無夜上了城牆,背對着昱橫,也目送着一家人的離去,男人神色漠然的推着平板車,車輪嘎吱作響,女人不停的抹着眼淚,腳步踉跄的跟在身後。

注視良久,有個小兵提醒:“晴将軍,有個人一直在看着咱們。”

晴無夜這才回頭,與城牆下的昱橫四目相對,昱橫朝他揚了揚拳頭,直指頭頂上的朝陽,兩人俱是沉默但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複雜的情緒。

遙祝是他們踏進覆盆國,戰争還沒算真正開始,慘死的第一個人,還是個孩子,他們不約而同的都在想,這一次慘劇是不是就是兩國交惡的開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