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安之替死

第 47 章  安之替死

姚得章正站在城牆之上,見到晴無夜和昱橫同時出現,雖然他這半天,在旁人的閑言碎語中聽說晴無夜看中昱橫的身手,數次問韓廣張要昱橫不得,心中慶幸,不由的心生得意。

但昱橫上了樓,還站在晴無夜的身後,并沒有上前到他身邊,他的臉不由的黑了黑,卻不便發作,只是說:“晴将軍,你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嗎?”

晴無夜走到城牆邊上,遠遠的看見林陽跨着戰馬,手拉弓弦,箭尖正對着他們這邊,他轉過頭看向姚得章,神色淡漠:“沒想到他回來了?”

林陽見晴無夜出現在了城牆之上,他放下弓弦,揚聲道:“聽說妄加晴無夜武功是一絕,想和晴将軍比上一場,怎麽樣?晴将軍。”

晴無夜極其配合的上前幾步,雙手附于身後,凜然道:“比什麽,射箭?”

林陽将手中的弓弦抛到了身後,有人眼疾手快的接住,他又道:“我射箭是一絕,但不想以此壓人,我想和晴将軍比劍。”

姚得章走了過來,卻是在替林陽宣揚美名:“林将軍射箭是一絕,劍術也是一絕,在覆盆國有一俠名,雙箭一絕。”

晴無夜用餘光瞟了姚得章一眼,林陽前來挑戰,點名就讓他出城,這姚得章卻一點都不懷疑,甚至還對林陽贊揚有加,似乎對他們兩個人的對戰頗有興趣。

昱橫站在一邊也有些納悶,他總覺得姚得章有些奇怪,有一點他沒注意,晴無夜正風姿凜然的站在城樓上,一點都沒有剛才醉酒的有氣無力,實在是精神的很。

臨居城的小屋,安之一直緊張的守在門口,側耳聽着街面上的動靜,喬江之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神色恹恹的縮在了小屋的角落裏。

安之扒着門縫往外看,小聲嘟囔:“林将軍怎麽還不來?”

喬江之動了動身體,澀聲道:“他來幹什麽?他這時不應該在臨山鎮嗎?”

安之瞅了一眼桌上的官服,這是之前他從喬江之身上強行扒下來的,他們所在房子的窗口正對着臨居城的南城門。

林陽要是打過來,必經之路就是這座南城門,現在已是晚上,街面上沒有了其他人,只有駐防的軍士邁着铿锵的步伐,在街上來來回回的巡邏。

臨居城幸存活下來的人都躲進了屋裏,沒有人敢出門,緊閉門窗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透過窗戶縫向外窺探,偶爾在屋裏竊竊私語幾句,幾乎是整座臨居城都靜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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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安之聽到屋外有動靜,聲音還不小,他這一天都在提心吊膽,就怕姚自量會下令搜城,所幸這一切都沒發生,他先是看到韓廣張帶着人入了城,後是看到姚自量坐的馬車出了城,後面還有一個白衣人騎着馬從窗口經過。

白衣人經過他們這裏,好像瞥了一眼黑洞洞的窗口,似乎還看到了他,安之當時屏氣凝神,一身冷汗的盯着白衣人,眼裏都是緊張和不安。

白衣人不經意的一瞟,卻沒說什麽,視若無睹的騎着馬離開了,安之難以置信的雙手搭着窗臺,僵立在原地,好半天才挪開了腳步,只覺自己的手腳都麻木了,從未有過的膽戰心驚。

忽然,安之有了似曾相似的感覺,仿佛把那個穿街走巷大聲喊話的人,和這個沒有說出他們行蹤的白衣人重疊在了一起,這兩個人就是同一個人。

安之也找了個地方休息,他精疲力盡的靠着牆頭,喬江之像是徹底沒了力氣,靠着牆不多久就睡着了。

直到晚上,安之倏地睜開眼睛,他聽到城門口方向有聲音傳來,聲音也越來越大,是很多人的腳步聲,還有說話聲,很嘈雜聽不清楚。

喬江之也悠悠轉醒,他扶着牆奮力站起,走到安之這邊,矮下身問安之:“他們在說什麽?”

安之凝神靜氣的貼着木門,聽了稍傾,神色突然亢奮起來:“好像是林将軍打過來了。”

喬江之整個人就是一個激靈,他朝門口挪了挪,緊張的道:“他來幹什麽,他現在應該在臨山鎮。”

安之回頭,睜大眼睛看着喬江之:“林将軍說會來救你的。”

喬江之也睜大了眼睛,怒道:“我要他來救什麽,他不好好守着臨山鎮,救我一個糟老頭子。”

安之沒有理他,在喬江之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拿起了桌上的官服官帽,喬江之不知道安之想要幹什麽,愣在原地沒動步,但他在下一刻就明白了一切,因為他看到安之幹脆利索的将官服套在身上,正要戴上官帽,喬江之驚愕的停止了瘦小的身板。

說實話,兩個人的體型極其相似,穿着一樣的衣服,遠看根本辨識不出誰是喬江之,誰又是安之。

安之沒去系上扣子,任由官袍大敞着垂在鞋面,他沒有和喬江之打上一聲招呼,毅然決然的開了門,頭也不回的就往街上跑。

喬江之驚愕的看着安之走了出去,快步走到門口要去拉安之,卻聽到街面上有人大喊:“前面一個當官的,是喬江之,快,追他,抓住他。”

喊聲一浪高過一浪,開始是一個人,接着就是一幫人,人越來越多,喬江之穿着中衣孤零零的站在門口,正大光明的看着街面上來往的士兵,奇怪的是,卻沒有一個人看向他,更沒有人認出他才是這三城一鎮的知府,喬江之。

他顫抖着胡須指了指自己,手剛擡起,話還沒出口,卻被另一間屋裏沖出來的人拉了進去,那人反手關上了門:“喬知府,你可千萬別出去。”

喬江之徹底反應過來了到底是怎麽回事,掙紮了半晌也沒掙脫開,他哆嗦着道:“我不能讓安之替我受苦。”

“喬知府,他已經出去了,如果你再出去,安文書他也沒法逃掉,賠的是你們兩個人的命。”

說話之人歲數和喬江之相仿,身形佝偻,卻不頹唐,一雙小眼透露着生意人才有的精明。

街上,安之披着喬江之的官袍,腳步不停,風也似的直往城牆上跑,韓廣張和仇聚就站在城牆上,聽到城樓下有人大喊,面前又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穿的正是覆盆國知府所穿的官服。

安之又是和喬江之一般年齡,兩人不細看容貌,也基本認不出來,何況韓廣張和仇聚從沒近距離的見過喬江之,只是聽聞喬江之是個個子瘦小的幹癟老頭。

安之很快被四周的士兵架秧子的到了韓廣張面前,只見他官服淩亂,應是之前跑的急了,岌岌可危的拖到了肩頭,像是在下一刻就要滑落在地,官帽已經掉在了城牆的石階上,被人撿起丢了過來,斜靠在了角落裏。

韓廣張就這麽看着安之垂死掙紮的往後退,又被身邊人兇悍的朝前拖,簡直是狼狽不堪,堂堂一個知府,被作踐成這樣,他都有些看不過去,他不禁有些疑惑,這三城一鎮的知府大人,難道是這個樣子?

安之去看城外,林陽帶來的人不多,此時他正架着弓弦,羽箭直指城牆之上,看到韓廣張抓了安之,他握弓的手還是沁出了薄汗。

他身後有一隊人馬追了過來,揚起了漫天的黃沙,在風沙的薄霧間,他聽到聲響,又把箭尖指向了追在最前面的晴無夜。

晴無夜口中籲了一聲,勒停了馬,對着手下做了個停止追擊的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往前,馬義忠以及其他人聽從命令的遠遠停在後方。

安之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氣,瘦小的身板晃着寬大的官服,整個人輕飄的簡直不屑一顧,他看到了城外的林陽,聲嘶力竭道:“林将軍,快回去,回去。”

林陽再次把箭尖對準了韓廣張這邊,大聲道:“喬知府,我是臨居城的将軍,就一定要來保護您。”

安之身上的官服被那些人極不禮貌的扯了下來,扔到地上,他也無暇顧及,幹脆穿着中衣跑到了城樓邊緣,高聲喝道:“林陽,你不要忘了,你是臨居城的将軍,你也是臨舍城的将軍,還是臨山鎮的将軍,是這三城一鎮百姓的将軍。”

韓廣張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安之身後,粗糙的大手一把薅住了安之的領子,大笑道:“林陽,聽到沒有,喬江之讓你不要管他,不過你放心,我們接下來要攻打的就是臨山鎮。”

晴無夜忽然騎馬殺了過來,林陽現在是前有狼後有虎,不過他神色不動,一手持弓,一手拔劍,與晴無夜不由分說的鬥在了一起,兩個人俱是出劍狠辣,招招直指對方要害,可又是招招都被對方要巧不巧的給避了開去。

仇聚在韓廣張邊上站了一會,他心裏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建議道:“将軍,晴将軍既然來了,要不要把他讓進城中。”

韓廣張搖頭,他正看的興起:“讓他們再打一會,這兩人可都是高手,如果晴無夜能拿下林陽,那就省了我們不少事。”

仇聚神色變了變,露出了些許酸澀,嘴唇動了幾下,但沒說出來,又把視線挪到了城樓之下,此時已是塵土飛揚,劍光亂舞,速度快的他幾乎看不清兩人的一招一式。

安之還在韓廣張手下垂死掙紮,嘶吼道:“林将軍,趕緊走吧,不要為了我這個糟老頭子。”

林陽一邊應付着晴無夜的致命殺招,一邊還有空在百忙之餘答道:“知府,我就是來救你的,我一定要把你安全的救出來。”

話音剛落,韓廣張就覺察到眼前刀光一閃,就聽到嗤啦一聲,正覺得奇怪,就發現拽着衣領的手一空,又看到安之已經爬上了牆頭,他正想再伸手去拉,卻什麽都沒拉到。

安之身上沒了官服,只着了一身中衣,腰間也沒有綁縛之物,已無挂礙,韓廣張自然就沒有可以拉扯住安之的東西。

只覺眼前影子一晃,韓廣張心道不好,仇聚已經扒着牆頭往下看,看到的是一具趴在地上的屍體,安之的臉側向一邊,嘴角淌出了殷紅的鮮血。

韓廣張也看到了,他猛地一拍牆頭,孔武有力的拳頭捏的咯咯作響,惡狠狠的道:“媽的,他出來就是要找死的。”

林陽停了手中動作,顧不得身後的晴無夜,神色凄楚的看向城樓之下,那裏躺着的是安之的屍體,他握緊了手中僵繩,身形微晃,大聲慘叫:“喬知府,您。”

他的手下都蜂擁上前,拽着他座下戰馬的僵繩,勸道:“林将軍,趕緊走,知府已經不在了。”

林陽已經轉過了身,明知死的不是喬江之,但臉上還是極其難看的蒼白,他知道,是安之死了,替喬江之死的,同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雖然這個是五年前就定好的計謀,他找安之就是未雨綢缪的給喬江之找個替身,這個計謀安之知道,他也心甘情願,這些喬江之并不知道。

這麽多年,林陽的這顆心總懸在半空,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總覺得安之是在佯裝答應,實則就是騙的一官半職,可是如今妄加國和覆盆國真的開戰了,臨居城真的落入了敵手,安之卻信守多年前的承諾,如約做了喬江之的替死鬼,就這麽平白無故的丢了自己的一條命,他和喬江之非親非故,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卻是一點都不含糊。

此時此刻,林陽心中一陣唏噓,不知該抱着什麽樣的情緒,他的眼眶開始漸漸的泛紅和發澀。

突然,仇聚一聲驚呼,韓廣張回頭,看到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已然黑壓壓的跪滿了人,都是臨居城的百姓。

韓廣張雖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如今看到此情此景,心裏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面露嘲諷,但心裏總有那麽一點酸澀,心道:“他倒是一個受盡愛戴的父母官。”

城外林陽已經跑遠了,晴無夜站在城下看着韓廣張命人開了城門,放下吊橋,晴無夜卻沒立刻策馬進城,而是圈馬回轉,到了安之的屍體近前。

他遠遠的見過喬江之,這人真的很像,如果他真的是喬江之,喬江之真的死了,晴無夜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這一趟。

看着屍體被搬走,地面被打掃幹淨,他們跟着進了城,城門一開,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在了晴無夜的面前,是臨居城的城民,太多的人就這麽跪在街頭,沖着城門方向,偌大的一座臨居城落針可聞。

片刻後,嗚咽聲,恸哭聲越來越大,安之的屍體出現在了衆人面前,他是被妄加國士兵一路拖着帶走的,毫無一州知府形象和尊嚴可言,晴無夜還是看到了所有人齊齊的朝這邊磕了三個響頭,猶如敲響戰争的鼓點,在沉悶的空氣之中砰砰作響。

他心頭觸動,不由的去看城牆上的韓廣張,韓廣張一臉鐵青,但人沒動,也沒出聲,韓廣張不動,身後的人自然也沒有動。

屍體被拖走了,所有跪着的人都站起了身,默默的跟着往前走,聽着身後一致的腳步聲,興許是拖屍體的人受不了這般壓迫感的氣氛,咬着牙堅持往前拖行了一段路,最終還是肝顫的放下了屍體,在簡短的對視之後,倉皇失措的朝着兩個方向跑了。

晴無夜一直在看着韓廣張,韓廣張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敷衍的低頭招呼道:“晴将軍,你怎麽來了?”

明明是他下令開的城門,可在這時他似乎沒了記憶,外加兩人在一起從沒有過像現在這般的客客氣氣,韓廣張難得的禮貌出聲,晴無夜語氣疏離,卻也沒有出言不遜:“林陽挑戰,我跟着出了城,就一路追到了這裏。”

韓廣張想到了什麽,語氣平和的問:“林陽跑了,那你怎麽不追了?”

晴無夜目光投向了前方,安之的屍體被衆人圍住,他根本看不到包圍圈中究竟在發生什麽,但還是說:“我想看看喬江之。”

韓廣張朝前方望了過去,他這邊居高臨下,能看見安之的屍體被人擡起,也就惶惶然的一眼,他有些倉促的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晴無夜這邊,嘴角露出嘲諷之色,輕描淡寫的道:“死了,一個死人,有什麽好看的,晴無夜,你确定你還要看?”

“不值得看嗎?”晴無夜就這麽目不轉睛的看着黑壓壓的人群離去,等人群漸漸消失,他再次擡頭再次看向韓廣張。

韓廣張并不理會,他現在看不到剛才的那番盛景,心中覺得輕松了許多,轉頭對仇聚道:“仇聚,一會有任務給你,喬江之死了,其他人不足為懼。”

說着頓了頓,又道:“林陽肯定是去了臨山鎮,我一定要把他抓住,獻給大帥。”

晴無夜心頭一動,如果喬江之還沒死,那豈不是趁此機會混進人群,可以跟着韓廣張一起離開臨居城。

晴無夜打算去看下街邊的那間小屋,昨日離開臨居城的時候在街邊路過一戶人家,他透過窗戶看到過安之,于是回頭對馬義忠道:“你去跟着韓廣張,我去個地方。”

馬義忠也不多話,抱拳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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