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裴決卻并不意外,仍然氣定神閑:“沒事,讓小候爺慢慢換。”

蘇浩轉身出去回了話,沒一會兒,一身寶藍色穿花蝶紋的蘇岑進來了,那衣裳上金絲繡着玉帶鳳尾蝶,華麗的翅膀上紋路繁複,長長的拖尾在花叢間若隐若現,極是招搖,又極是好看。

蘇岑的皮膚極白,這一點應當是遺傳了候夫人,但這種白又不是那種不健康的慘白,白中透着點兒粉,若是太陽下曬的熱了,便更加明顯,所以他極适合穿豔麗的顏色,又因眉眼生得精致,鳳眼微擡,眼尾上勾,總是帶着若有似無的幾分誘惑,漂亮的就像他身上那只華麗無匹的玉帶鳳尾蝶。

讓人移不開眼。

就是臉有點兒臭,不太高興的樣子。

“說吧。”蘇岑坐上椅子,斜靠在扶手上,懶懶地開口:“想問什麽。”

裴決開口:“當年宣陽候……”

“不太記得了。”

“鐘山大火……”

“不是很清楚。”

“候夫人……”

“不太知道。”

……

小陵忍不住了:“小候爺,你若是不想說,又何必讓我們等這麽久。”

一聽他開口,蘇岑就瞪了過去:“不想聽就滾出去。”

昨天剛剛對蘇岑改觀,小陵瞬間又覺得自己瞎了眼,他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蘇岑對他有敵意。

蘇岑也沒個坐相,斜靠在那裏雙手抱在胸前,頭扭到一邊看也沒看他們,只瞧見了那微幾天抿起的唇角,顯然是有人惹到他了,還沒消氣。

裴決對小陵吩咐:“你先出去。”

小陵正在氣頭上,聽到裴決這麽說,轉身便出去了,他一走,那邊的蘇浩連忙也跟着出去了。

裴決的手放在扶手上,手指慢慢地按在光滑的檀木上,似乎忍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小候爺想要什麽?”

書房裏只剩兩人,裴決的聲音低沉卻清晰,帶着些無可奈何的妥協。

蘇岑知道,在正事上,裴決一向認真,更何況是涉及到了天子,親王,甚至這件事可能還會影響到整個大周。

“那要看裴相能給得起什麽了?”蘇岑心情瞬間好起來,剛才被無視的憋屈一下子消散了,身子一歪,便換了個姿勢,朝裴決這邊靠過來:“裴相有什麽可同本候交換的?”

裴決仍舊坐得端正,神色淡淡:“只要是裴謀可以做到的。”

蘇岑靠在那裏打量他,從一絲不茍的發髻到飽滿的額頭,黑沉黑沉的眼珠到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顯得有些薄情,冷毅的下颌角線條微繃着,像是無聲的抗拒。

“本候最近倒是不缺什麽。”蘇岑對于這樣難得能拿捏裴決的機會很是珍惜,若是交換些什麽物什倒也是浪費了。

裴決側臉過去,就見蘇岑盯着他,眼珠轉動着,一看就沒打什麽好主意,正想要起身離開,就見小候爺興致盎然地開了口:“裴相是喜歡打馬球還是買衣裳?”

“都不喜歡。”

蘇岑撐着下巴似乎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那我就替裴相選了。”

“……打馬球。”

“行,那裴相今天就陪我去買衣裳吧。”

“……”

蘇岑從椅子上跳起來,高高興興地就要擡腳出去:“正好今日換了四身衣裳,就買四身,裴相學富五車,一定能給本候選出最好看的。”

“今日我還要進宮一趟,小候爺還是自己去吧。”裴決也起了身,但顯然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自己的時間。

眼看他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口,蘇岑卻不急,他停下腳步,開口道:“當年以前惠王獻寶為由帶人來京都,行至鐘山時,發現宣陽候已帶人來迎,當晚,兩人便入住鐘山別院,而在此之前,宣陽候只見過兩個人,一個,是先帝,另一個,便是我娘。”

裴決的腳步立刻停了下來,他轉過身,看向蘇岑。

蘇岑的目光難得的認真,向來玩世不恭的人此刻背脊卻是挺得很直,但是當裴決的目光看過來時,他肩背一松,又恢複了那幅散漫的樣子:“現在,裴相要不要和陪我去買衣裳?”

蘇岑自小幾乎沒穿過成衣,都是挑好的布料量體剪裁,許多料子都是宮裏直接賞下來的。但是蘇母喜歡看料子,挑衣裳首飾,蘇岑小時候也常陪着幾個姐姐出來看,便也有了經驗,但穿好的穿多了,小候爺的眼光是很挑的,太暗的不要,太平淡的要,沒有花色的不要,不夠舒服的不要,看不順眼的不要,光是挑布料,就挑了一條街。

裴決倒也沒生氣,一家一家陪着挑,逛到小候爺滿意為止,可挑到現在,他所有挑出來的顏色蘇岑都不喜歡。

蘇岑五官精致,皮膚白,很适合穿亮麗的顏色,可裴決像是跟他作對似地,挑的全是雀灰,墨灰,織錦灰,鐵灰,沙青這些顏色,對比之下,他剛挑的那塊藏藍的料子算是其中最好看的了。

“老氣橫秋,你今年才二十四,不是四十二!”蘇岑将料子扔一邊,挑得不開心,氣鼓鼓的。

裴決站在一邊不再發表意見。

蘇岑看着旁邊滿頭是汗的老板,眼珠一轉,又将剛被他扔到一邊的那塊料子又拿了回來:“既然你喜歡,那就給你裁身衣裳,也不白來。”

裴決入了京都封相之後,除了那兩身官服,常服也只帶了兩套,要不是顏色不一樣,蘇岑都要分不清哪件是哪件了。

這家鋪子是京都還是很有名的,因為料子好,時興的花樣多,更換得又快,許多勳貴家裏頭的女眷都喜歡來的,而且挑好了料子,量好了尺寸,便可直接裁制衣裳,若是想要特殊的繡紋,只要有紋樣,也可以直接讓他們拿去繡樓裏繡,平日裏蘇岑陪着候府裏的女眷來,也沒這麽挑的,今日挑了半晌一匹布都沒看中,他心裏也生怕這位小候爺一個不開心把他店砸了——畢竟他做過這事兒。

如今一聽還要裁衣裳,連忙拿來尺子:“好的好的,我這就給這位大人量身。”

裴決才要拒絕,那邊的蘇岑突然就一把抓過夥計手裏的尺子:“我來量,一會有人來別說見過我們。”

直接便将人推到了一邊的小隔子間裏。

這是給客人量身用的小隔間,一般像宣陽候府這樣的人家是不會在店裏量身的,但也有一些特殊的情況,于是才會備了這樣的小隔間,裏頭并不大,平時倒不覺得,但兩人都是身材高挑之人,這一下就顯得稍稍有些擠。

這間店分上下兩層,樓上都是最精美最新的料子和款式,一般人是上不來的,裴決才被他推進去,就看到蘇岑擡起一只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們來時,店裏并沒有多少客人,畢竟像這樣的店,他們的老主顧一般都是要入府服侍的,來店裏畢竟不多,這會兒,卻聽見一陣輕緩的腳步聲慢慢地朝樓上來了。

“夫人這邊請,是要看什麽樣的料子?”

“最近不是有一種名叫流光紗的料子時興起來了嗎?拿給我們夫人看看。”

看來是一行女眷。

裴決看着蘇岑靠在門板上聽着外面的動靜,想到他此行怕是不止是想要來買衣裳,于是也捺住了性子,安靜地聽着外面的對話。

因為是女眷,剛才接待他們的那個夥計引了人上二樓之後,便下去了,出來兩個女子接待。

“夫人,流光紗有三種,一種偏粉,一種偏紫,一種偏藍,都在這裏,夫人您看看喜歡哪一種。”

“都要,這若是制成衣裳,最快需要多長時間。”

“流光紗時興起來後,來制衣的夫人們比較多,若是現在排上去,一件最少也要一個月後才能拿到。”

“一個月太久了,我多出點銀子,你們給我制三件。”

那女夥計顯然有為難了:“夫人,這不是銀子的問題,流光紗難得,最難的是它薄若蟬翼,繡紋極難,只有少數的繡娘能做,許多夫人都是提前定下的,我們也不好辦。”

那夫人顯然顯然是不滿了,身邊一陣低聲的說話聲後,也還是妥協了:“那就一件吧,就那件紫色的。”

“夫人,紫色的流光紗最難得,店裏的已經定完了,需要再染,還要多等五六天才行。”

“你們婉約閣不是號稱京都料子最齊全的嗎?怎麽這也少,那也難的,東西都沒有,開什麽店!”一個侍女的聲音有些大了起來。

那女夥計向來和權貴打交道也習慣了,一點兒也不生氣:“是,您罵的是,只是這京都裏頭,哪個客人我們也都不敢得罪啊,紫色向來是貴氣的顏色,您也是知道的,紫色的流光紗也是最少的,我們也沒有辦法。”

“行了,小月,這裏是京都,不是惠州,就要這紫色,萬壽節前能做好就行。”

是惠王妃。

外面的聲音慢慢小了,是被引着去看其它布料了,蘇岑這時才轉回頭。

裴決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她會來?”

蘇岑無聲地笑了一下:“運氣好,怎麽,現在裴相不後悔陪我來買衣裳了吧。”

才說了兩句,外頭就響起了極輕的叩門聲。

“小候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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