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賀瑜和上次一樣的時辰來的,一進門,就看到蘇岑正靠在椅子上笑得格外開心,他脫下身上的披風放到一邊,笑道:“這是在笑什麽,說出來也讓我高興高興。”

蘇岑笑得身子一歪,就直接靠在了裴決肩上:“說你八歲了還尿床,又不敢承認,最後推到我身上,說是我尿的。”

賀瑜:“……朕是天子,你好歹給朕留點面子。”

蘇岑笑得更開心了,在這兩人面前,他毫無顧忌,毫無形象:“那你就別尿啊,還讓我看到,這件事我可以笑一輩子。”

他笑得開懷,身子一滑,差點從裴決的肩頭滑下去,被裴決用手扶了一把才穩住。

賀瑜知道他的性子,坐下喝了口茶,轉移話題:“你也已經快及冠了,今日太奶奶跟朕提起來你的親事,我也覺得可以想想了,你自己有沒有心儀的人?”

蘇岑倒是從未想過此事,靠在那裏懶哼哼的:“沒有。”

賀瑜說道:“我想也沒有,否則以你的性子,只怕整天不是把人揣在兜裏,就是要被人揣在兜裏才行,哪能還如此潇灑,我倒是給你看了個人選,解家的小姑娘,雖然年紀還小,但正好你也不着急,可以把親事先定下來,過幾年再成親……”

“你能多操心你自己的事嗎?”蘇岑靠在裴決,在人身上蹭了蹭,找到個舒服的位置:“解憶才多大,你問過她嗎?”

裴決沉着目光,只動了動身子,讓他能靠好,一語不發。

賀瑜卻似乎對此事很有興趣:“她不是自小就喜歡你嗎?我上次就問過了,看樣子她是願意的,不過太奶奶不同意,說不合适,你若是也有意,可以去同太奶奶說說,我也在給你看其它貴女,就看你自己有沒有喜歡的。”

太皇太後否認得很決對,似乎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按理來講,蘇家和解家在先帝時期便是寵臣,而且他也有意再度扶持解家,若是結為親家,親上加親,是一樁好姻緣。

“本來就不合适,我拿小憶當妹妹,我可以養她一輩子,但不可能娶她。”蘇岑說到這裏,人也坐起來了,臉上的吊兒郎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嚴肅:“還有,你別拿她的婚事當籌碼,那可是事關她一輩子的。”

賀瑜停了一瞬,才說道:“還急上了,知道你最護着她們,不提就不提,将來你若是有了心儀之人,記得同我說就行。”

這時裴決開了口:“陛下今日來,是鐘山之事有進展了嗎?”

蘇岑哼了一聲,重新靠回去不說話了。

賀瑜這才說起正事:“此事有些棘手,目前還有查,俏俏應當有和你說過,當年裴将軍兵敗一事,我也覺得其中有蹊跷,最近亦在重查,目前查到了些東西。”

蘇岑雖然沒有動,但目光也變得冷肅起來。

“先帝當年削藩,許多藩王暴動,當時與裴将軍對峙的,是蒙王、利王、簡王三王的兵馬,叛軍當時總共有十萬人,而裴将軍所帶的人只有七萬,松州一戰後,裴将軍當時已經将叛軍的聯盟打散,斬了蒙王,俘虜了兩萬人,剩下的叛軍雖還有六萬人,軍心已散,最多月餘,裴将軍定然能勝。”

這一仗,裴決自然是知道的,當年兵敗時,他還去問過裴母,裴母同樣不可置信,後來他記得裴母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從蘇家送來的,裴母看了之後,便在靈堂燒了。

裴決一輩子都會記得那個靈堂,屋中那幅棺材裏,只放了一套裴父常穿的衣裳,連屍骨都沒有。

後來,在他的追問下,裴母只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為是大周,讓他好好讀書,不要記恨任何人。

賀瑜繼續沉聲說道:“裴将軍突然入攀裏山,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但此事本身就存在很多不合理的地方,當時是有人故意引他入攀裏山的。”

從攀裏山到松州只需要一天的時間,但當時是打敗叛軍的關鍵時機,他卻在這時選擇了離開戰場,當時有人傳說裴亦揚收到了一封信,與敵方将領見面之後,突然便帶兵回撤,是被說服了要造反,可等攀裏山的事情結束之後才發現,他帶去攀裏山的,只有三千人。

拿三千人造反?

就算他瘋了也不可能這麽做。

叛軍在收到他離開的消息後立刻反攻,卻發現哪怕裴亦揚已離開,他也早已部署好一切,戰線依舊牢不可破,後來武威王勤王救駕,帶着三萬兵馬回緩松州,一舉剿滅叛軍,當場誅殺兩王,這也是衆藩王之亂中最後有戰力的人馬,此一戰後,衆随後兵力盡數潰散,由武威王和宣陽候帶兵将其它反叛的小藩王一一收服。

而經過這些年的內鬥,大周整個都消耗極大,更是惹得周邊各國對大周虎視眈眈,邊境一直不穩,先帝為了盡快平息內亂,收了剩下藩王的兵,發配去了邊關。

此一次後,便只留下了剩下的六個藩王,當時先帝本沒想要留下前惠王,但惠王的王位已經世襲三代,經營百年,雖然收了他的兵權,但想直接連根拔起太難,且當時的大周實在經不起動蕩了。

“當時謠傳說裴将軍與叛軍結盟,事成之後共分天下,才引得他帶兵離開,我順着這件事往下查,查到當初裴将軍确實與叛軍有書信來往,雖然那些書信已毀,現在不可考據了,但我找到了當年在攀裏山那一戰中活下來的百姓,據他們所說,裴将軍當時去時,陣仗之大,聲音之大,讓人誤以為他帶去的最少也有三萬人。”

卻不想事後發現只有三千。

“跟據當時的戰報來看,當時攀裏山确實發現了叛軍,是餘王的兩萬人,他們應當是想利用攀裏山的叛軍引開裴将軍,調虎離山,方便利王和簡王的人能突破那邊的防衛入京都,可是沒想到裴将軍竟然只帶了三千人赴約,而不是三萬人,在裴将軍到達攀裏山時,松州那邊的叛軍就立刻發起了進攻,卻沒想到應當只有不到三萬人的裴軍仍然有五萬人,将他們牢牢攔在松州城外。”

而以三千對兩萬的裴亦揚,則死在了攀裏山,帶着餘王一起,而餘王剩下的那些兵,一見餘王死了,在武威王趕來時,直接降了。

“可是當時京都有宣陽候守着,而且武威王還在趕往京都,從攀裏山到京都最快也要三天,等他三天後到了,武威王也到了,他那兩萬人,根本不可能進得了京都。”蘇岑對這件事的宗卷看過不止一次,非常熟悉:“為什麽裴伯伯一定要在攀裏山殺了餘王呢?”

賀瑜目光看向裴決,上次裴決提到那個所有人都忽略的“獻寶”之後,在查此事時,他也在想。

區區一個餘王,兩萬草兵,還不足以讓裴亦揚親自帶人來剿,除非當時攀裏山,不止餘王。

他要殺的人,也不止是餘王。

“還有一件事。”賀瑜目光沉冷:“雖然當時帶兵的是餘王,将領都是他手下的人,但這些兵并不全是他的人,其中有前惠王給他的人。”

衆藩王叛亂開始之後,戰争難以避免,而持續數年的拉據戰也讓雙方消耗衆多,到了松州一戰時,則可以說是集中了剩下藩王的所有可戰之力,餘王本就沒有多少兵力,打到那個時候,他手上本不應該還有這麽多的人。

而前惠王是個老狐貍,叛亂開始之後,他一直沒有直接露過面,既沒有表明自己支持皇帝,與衆藩王為敵,又暗地裏支持着藩王們的行動,哪怕後來先帝在削藩之中贏了,他以兵權和失去兩個兒子的代價,保住了自己的親王之位。

餘王死後,群龍無首,當時有不少逃兵,最後武威王清點投降的人數時,也只有八千人,除了戰死的,逃走的人至少也有三千人。

而這些人,他查到,都是往惠州逃去的。

“又和惠王有關?”蘇岑皺眉:“怎麽感覺他陰魂不散的。”

下毒之事如此,鐘山之事如此,松州之戰也是如此。

賀瑜微微點頭,說道:“确實,而且我總覺得這兩件事有聯系。”

正常來講,在戰争的關鍵時刻,任何一個将軍都不會離開,但他卻能抛下戰場,只帶了三千人赴一個必死局,那他去攀裏山究竟是為什麽?

和前惠王獻寶的那個“寶”有關系嗎?

裴決聽到這裏,聲音低沉:“此事個中原由我也問過母親,只是母親什麽都沒同我說。”

從查中毒之事開始,一件件事情慢慢被掀開,但坦露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個接一個的謎團,而能解釋這些謎團的人,卻多半都已經不在了。

外頭暗衛提醒了時間,幾人這才注意到,不知不覺已經聊到快子時了,賀瑜也該回宮了,他起身拿起披風,看蘇岑頭一歪,又靠回了裴決身上,那親密的樣子再自然不過,難免心裏稍有點吃味,說道:“蘇俏俏,你也快及冠了,還坐不直,裴決虛歲也二十五了,再過兩年娶了妻,你這樣黏着人成什麽樣子。”

蘇岑好不容易才将人盼回來,才黏了幾日,聽他這樣一說,心裏便不舒服,回嘴道:“還有半個月你也及冠了,如今還後宮空置,有這當紅娘的心思,還不如先管好自己,努把力,多給太奶奶生幾個曾孫!”

賀瑜披上披風,将帽子拉起來,遮住自己的臉,被他這一說,他忍不住伸手過去就要彈他的額頭。

蘇岑像是知道他的動作一樣,頭一偏就躲開了,可重心不穩,直接就往一邊歪去,裴決連忙伸手一攬,将人攬進懷裏來。

“賀瑜,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還是天下之君,注意點兒!”蘇岑完全沒考慮自己會不會摔一樣,嘴裏還不肯放過賀瑜。

賀瑜鬧了他一下便也收了手,畢竟時辰也不早了,明日他還有早朝。

等人走了,裴決這才低下頭看還賴在他懷裏的人:“動作輕點,不怕又摔着嗎?”

“這不有你接着嗎?”蘇岑笑嘻嘻地在他懷裏蹭了一下腦袋。

裴決眼中有笑:“上次摔得還不夠?不怕我沒接住?”

蘇岑笑得坦然:“多摔幾次也沒關系,你心疼了,自然就會接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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