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兩人從暖紅閣裏出來時,時辰已經不早了,一直等在下面的蘇浩連忙把馬牽過去,蘇岑對拿到馬缰,又問蘇浩:“阿浩,我身上是不是又沾了香粉。”

蘇浩都不用刻意去聞:“是啊,暖紅閣哪裏都熏着香,金姐她們身上也熏着香,路過這兒都要沾上,更不用說進去了。”

“哦。”蘇岑翻身上馬,想了想,轉頭對孫千說道:“孫千,你把今日我們喝的酒送一壇到我府裏去。”

孫千也剛上馬,随口說道:“你直接上我哪兒去帶兩壇回去呗。”

蘇岑輕蹬,馬兒開始往前走了:“不早了,我還得沐浴更衣,再去找裴決,他休息得早,我得回去了。”

孫千知道他是要和裴決商量賀曼青的事,但又不解:“你去找他還要沐浴更衣?你現在都把他當神來供着了嗎?”

蘇岑白了他一眼:“他不喜歡香粉味兒,我沾了一身,得回去洗掉。”

孫千無語,總感覺這話不像是對着兄弟或者兄長,像是一個在外頭鬼混了之後,回家要面對媳婦盤問的臭男人。

“算了算了,總覺得你倆不正常,那酒我給你送去,一壇夠你喝的?我給你送三壇過去吧。”孫千調轉馬頭準備走。

蘇岑又說道:“不用了,我是覺着那酒味兒不錯,也不醉人,想給裴決嘗嘗。”

孫千更無語了,總有種奇怪又說不上來的感覺,但他向來不喜歡多想,于是只說了兩聲知道了,就回去了。

等蘇岑回到候府,又沐浴更衣完時,已經人定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先不去,畢竟明天萬壽節,他們要陪同賀瑜一天,肯定夠累,反正事情已經辦好,再找個時間同他說也一樣。

萬壽節這天,自子時正開始,宮裏就已經開始忙碌,鮮花擁簇,挂彩着錦是早已準備好的,可仍然要在這一天,在天子起之前,将宮裏所有的燈籠都要換新,以示煥新之意。

整個皇宮都在無聲中忙碌着,生怕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天子,待晨光微熹,天子沐浴更衣完畢,衆臣則在寅時正于正陽門外入宮觐見,賀天子之壽。

天子于卯時初先入慈安宮給太皇太後見禮,然後接受百官朝賀,然後從正陽門出宮,巡視四街,全程需六大親王同行,裴決和蘇岑都要陪駕左右,這是無上殊榮。

可是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宮宴之時,蘇岑坐在席上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不想動了,他最不喜歡這些繁文缛節,總覺得既累人又沒什麽用,以往總是能逃的就逃了,可萬壽節畢竟是大日子,而這樣大的宮宴之上,還是要給賀瑜面子的。

而且太皇太後也在,總不能讓太奶奶生氣。

蘇岑靠在身後的扶手上,累得面對眼前的滿桌佳肴都沒什麽胃口了,但宮宴開始,才是好戲的開始。

裴決被安排在了他的對面,他在天子左邊,他在天子右邊,兩個護法似的,大殿寬闊,這麽看去,兩人中間像是隔了條銀河。

蘇岑對這樣的安排很是不滿,往常肯定是要和賀瑜鬧的,但今日日子特殊,他便也沒說什麽。

孫千則在人身側,宴飲開始,笙歌起,裙飛揚,舞伎們扭動着纖細靈活的腰肢,婉轉之間,眸光散落,顧盼生輝。

“那個是不是就是賀曼青。”孫千湊過來,目光看一處。

今日賀瑜設的大宴,官家女眷可上宴,只是需坐在下首,蘇岑的目光順着孫千的目光看去,就見女眷那方,一個自着紫色香雲紗的女子正坐在那裏,梳着堕馬髻,發間的金絲鸾鳥銜珠簪流光溢彩,卻比不過那一張明豔妩媚至極的容顏。

鵝蛋臉,柳葉眉,桃花眼,小巧挺翹的鼻頭下,一張櫻桃小口被口脂襯得鮮豔欲滴,似旁人說了句什麽,她淺淺一笑,眸中生光,端得是明豔至極,像一株盛開到極處的紅牡丹。

這樣的美人,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目光,蘇岑淺淺掃了一眼,就看到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是。”蘇岑今早看了畫像,也給孫千看過,沒想到本人比畫上還要漂亮,他想起今晚的大事,有了興致,本來疲懶暗淡的神色也終于亮了幾分起來:“你可別假戲真做,畢竟這樣的美人确實不常見。”

孫千确實被驚豔到了,但賀曼青的身份在那裏,他心裏清白得很,啐道:“你才假戲真作,我是會被美色所迷的人嗎?”

蘇岑笑着打趣她,但看着賀曼青淺笑低頭的樣子,又囑咐道:“我是相信你的,但這女子看着也是個有主意的,這殿中注意她的人不是一人兩人,但你看她,卻一幅什麽都沒注意到的樣子,顯然對這種事情已經習已為常,她那頭我倒不擔心了,但你做得真點兒,別叫人看出來了。”

提到這事兒,孫千立刻又皺起眉來,心裏打鼓:“你讓我上戰場我倒是敢第一個沖,但這事兒,我是第一次啊,沒經驗,我還真沒底,要先幹什麽來着?”

“沒出息。”蘇岑罵了他一句,又說道:“一會兒我讓陛下找個借口把人引出去,讓她扔條帕子,你去撿了還給人家,記得攀談幾句,然後回來和我說。”

蘇岑招來梁公公說了幾句,不一會兒,女眷那邊便出現了一點騷亂,有個小宮女把酒灑到了賀曼青身上,賀曼青被引着出了殿去換衣裳。

孫千也随後便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回來,眼中興奮地給蘇岑報告情況:“行了行了,你還特地安排人來看了?”

那是當然,既然是做戲,沒觀衆怎麽行。

“你沒什麽過份的動作吧,別把人家姑娘聲譽給壞了。”蘇岑問。

孫千連忙說道:“我是那麽下流的人嗎?發乎情,止乎禮,就在禦花園裏隔着花樹說了幾句話就回來了。”

只要透出點丁點兒暧昧的意思,讓這風吹出去就行。

這只是開始而已。

此時宴會已經進行到尾端,蘇岑看向那邊一直端坐的裴決,整場宴會裏,就只有他滴酒未沾,背脊挺直,端端正正。

說起來也奇怪,裴決一直都是這幅樣子,在外人看來是端方自持,少年老成,是可靠可信的樣子,但蘇岑就不喜歡他這樣子,像一尊玉做的雕塑,好看是好看,但又冷又硬的,沒趣。

這時,坐在上方的太皇太後卻忽然開了口:“今日陛下及冠,後宮仍然空置,子嗣乃是國本,哀家已命國子監看過,九月是好日子,不如就在九月選召,充盈後宮吧。”

想必是早就支會過賀瑜,他也沒有太驚訝,便同意了,席間又一度因為這事發出一陣恭喜之聲,當然,更多人看到的卻是一次好機會。

蘇岑對這事兒沒多大興趣,正眯着眼想着什麽時候結束呢,太皇太後卻又說道:“裴相今年也二十五了吧。”

裴決虛歲确實二十五了,他起身答道:“是。”

“好孩子,你小時候,也常來宮裏,哀家還記得你小小個兒的時候,就是這般穩重,如今一眨眼,也這麽大了。”

衆人一聽,都嗅出點苗頭來,蘇岑隐隐也覺得不好。

就聽太皇太後又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裴将軍忠勇,如今一門就剩你一個了,你也是哀家看着長大的,比陛下還要年長五歲,如今也還沒成親,世家貴女,可有心儀的?”

這是要給裴決做媒啊。

少年宰相,天子寵臣,太皇太後保媒,而且上頭還沒有公婆,誰要是嫁給裴決,入府便是丞相夫人,一府之主啊,一時間,家裏有女兒的都探出了頭,沒女兒的也在想着族內适齡貴女。

孫千正看戲看起勁,突然感覺旁邊一陣陰冷,他側頭一看,剛才還昏昏欲睡的蘇岑已經坐直了,兩眼瞪着裴決,眼裏像是有火花,好像只要裴決說出一個字,他就能跳過去捂他的嘴一般。

“多謝太皇太後關心,臣有幸得陛下賞識,一心報國,目前無心成家。”裴決恭敬地拒絕,話音剛落,就感覺到旁邊那兩道灼熱的視線瞬間軟和下去。

太皇太後卻也并不意外,只笑笑道:“這親事也是大事,你母親去得早,沒人給你做主,日後若是有了心儀之人,只管到太奶奶這裏來說,我替你做主。”

這算是表明了她是裴決的後盾,但也清楚地告訴了所有人,裴決的親事,不是他們能随便塞人的,要過太皇太後這一關。

裴決坐了回去,擡眼望向對面,蘇小候爺已經沒再瞪着他了,反而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連眼前的吃食都沒什麽動。

他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招來一個太監,輕聲吩咐了幾句。

蘇岑正灌着酒着,一個小太監走了過來,低聲喚了他一下,蘇岑擡了擡眼皮,看向他。

“裴相讓我給小候爺帶句話,酒多傷身,少飲多食。”

蘇岑嗯了一聲,往常只要裴決開口,他多少會收斂的,可這一次,卻莫名更加郁悶,待那小太監走了,他又灌了一大口酒,竟然連頭也沒擡,看也沒看裴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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