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周水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而他所有不幸的根源,正是刻在他骨子裏的重諾和重恩。

在他十七歲那年,他的父親因無力償還債務,從樓頂一躍而下。

法律并沒有要求周水繼承這筆龐大而沉重的債務,可他看着借條上父親的簽字,沉默良久後,自願認下了債務。

在父親羽翼下安穩長大、甚至還沒成年的周水,尚且不知道,每月掐着他咽喉的利息、無所不用其極的債主、以及永無止境的債務,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麽。

直到三年後,他站在了他父親最後駐足的地方,雙眼空洞地看着腳下地世界。

也不是幸還是不幸,那天的樓頂,還有另一個舉着紅酒杯吹風的神秘人。

神秘人替他還清了債務。

有時候周水會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瀕臨死亡是的一場臆想,真正的他躺在血泊之中,內髒的碎片混着新鮮的熱血堵住他的咽喉。

可日子當真開始風平浪靜,周水上了大學,念了醫科,甚至有了一個感情極好的女友。

他無數次在心裏感恩那個将自己從懸崖邊上拉回來的神秘人,可那人來去匆匆,像是一陣抓不住的風,很快就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醫學專業課業繁重,周水還要擠出時間打工攢錢,不僅僅是養活自己,他還惦記着還清那一筆債務,哪怕是花上一輩子的時間。

八年學制即将走向終點的時候,周水的女友,也終于成為了他的未婚妻。

可就在他滿心歡喜地想要擁抱新生活時,那位神秘的恩人,再次出現了。

“呵,這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就算有,又憑什麽輪到你呢?”

顧景行這話沒錯,但客廳內的幾人聞言皆是神情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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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也就罷了,這位靠中天價彩票起家的顧大總裁,到底有什麽立場一臉嘲諷地說這出這樣的話啊!

只有周墨苦笑着點頭:“顧總說的沒錯,那位甚至等不及讓阿水完成畢業答辯,就将人丢到了東南亞。”

周墨就是在那一回認識的周水,明明是個啥也不懂的白切雞,無知無畏,竟也敢在走私犯的老巢偷東西。

看在兩人同姓有緣的份上,周墨不動聲色在暗中幫了一把,卻沒想眼看任務成功在望,自個兒卻馬失前蹄,最後還是周水這個連畢業證都沒拿到的赤腳醫生幫他縫合傷口救了他一命。

他們便是從那時開始相識相交,整整五年,周墨幾乎是親眼看着他從一個眼神明亮的學生,一步步變成了如今冷漠寡言、滿眼死寂的模樣。

“是,當年是那人幫了你,但那筆錢你早已還清,還多加了五分的利息!”周墨說到這裏簡直恨鐵不成鋼,忍不住伸手去拍他的腦門,“除了錢,你說你這些年風裏來雨裏去的幫他做了多少事,報恩報恩,你這恩到底要報到什麽時候!難道真要把自己下半輩子全搭進去不成?”

周水被五花大綁捆在椅子上,整個腦袋被拍得亂糟糟晃,卻始終不肯擡眼。

周墨被氣笑了:“你還真打算讓他差遣你一輩子?低着頭做什麽,說話!”

沉默半天的周水終于擡頭,死寂的眼神裏露出一點無奈。

“哦對,忘了你嘴被封着了。”周墨轉過頭,“向小姐,阿水嘴上的膠帶……”

向小南還未開口,坐在她旁邊的齊思思率先翻了個白眼,吐槽道:“拜托,那本來就是你貼上去的好嗎,怎麽搞的像是我們在綁架他一樣!”

“誰讓他老是打斷我說話。”周墨一邊伸手撕膠帶,一邊還不忘威脅道,“你再死腦筋,我真不管你了,回頭我就告訴高大小姐你死了,也省的你耽誤人家。”

這位高小姐就是周水的同學兼前未婚妻,在剛剛周墨啰裏啰嗦的講述中,大夥兒不僅知道了高小姐如今依舊單身,還知道周水手腕上的黑色編繩,正是他的心上人所贈。

他們二人之間故事衆人不得而知,但誰都看得到,那條普普通通的編繩,已被磨的發白發舊,甚至好幾處修補的痕跡。

五年啊,最好最熱烈的年紀裏,又有多少個五年呢。

周水閉了閉眼,到底還是開口道:“這是最後一件,拿到U盤給他,自此兩清。”

聽到這話的周墨也是一愣。

恩義挾身,自困于心,渴求多年的自由就在眼前,也難怪周水不管不顧,鬧出這番動靜。

到底看顧了那麽多年,周墨私心裏将周水當半個弟弟,事到如今,縱使知道沒有立場,但他還是硬着頭皮道:“向小姐,您之前說U盤可以給阿水的事?”

向小南抱着軟枕就要從沙發起身,顧景行連忙扶住她:“小南你別動,小心傷口。要什麽,U盤是吧,我去書房拿就是了。”

誰也沒想到這些天被無數人不擇手段明争暗奪的東西,竟會被向小南這般随手抛出來,連不知其中內情的周墨都下意識道:“當真是……”

“放心,是真的U盤。”向小南窩在沙發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慢吞吞道,“我信譽很好的,就連答應那位連先生的報酬,都一分不少給了。”

只可惜老連知道的實在不多,向小南沒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至于付了錢的顧景行要怎麽和他清算出賣雇主、夥同挾持的賬,她可就管不了。

幾人說話間,顧景行拿來一個藍色U盤,頂着數道懷疑的眼神,面無表情道:“為了小南的信譽,這裏面确确實實,就是趙菁茜拼死藏下來的秘密。”

“你就這麽把U盤給……”

齊思思話到一半,才反應過來自己犯蠢了。

就算這真是趙菁茜的U盤,以顧景行的性子,當然早就留了備份。

他給的如此痛快,很可能是他根本只需要自己手上有一份,多散出幾個U盤完全不會影響到他要做的事。

齊思思能想到的事,周水自然也想到了,但不等他開口,向小南就率先道:“你是需要用趙菁茜的U盤,去還清你的恩情,對吧?”

周水點頭。

“那現在U盤就在這裏,如假包換。”向小南拿起U盤放到他的跟前,甚至還替他松了綁,“你拿它去恩怨兩清,其餘的事都與你無關,不是嗎?”

周水慢慢拾起U盤,五指倏的收緊,将其牢牢攥在手心,低聲道:“你想問什麽?”

“顧小北,你是從哪裏知道的這個名字?”

向小南用眼神摁下了想要阻攔的顧景行,俯下身一字一句道:“我已給足了誠意,你也該把你知道的,如實相告了吧。”

周水既已下定了決心,便也不再吞吞吐吐,但誰也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重磅炸彈。

“我知道顧小北的名字,是因為,我挖過她的墳。”周水頓了頓,“兩次。”

一直如同背景板安靜沉默的趙無念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猛沖上去狠狠一拳砸中他的臉。

臉頰骨撞上拳頭,發出讓人刺骨牙酸的悶響。

周水勉強穩住身形,還沒來得及開口,更狠更重的第二拳再次迎面砸來,他勉強忍下劇痛,身體卻不受控地往後倒去。

眼看後腦勺就要撞到地上,一旁的周墨擡手一勾,托住他的後背,又轉身擋在他的面前,對着還要繼續動手的趙無念低聲道:“他已經挨了兩拳了。”

周墨這話說的自己也沒什麽底氣,這兩拳當然抵不過挖墳掘屍之恨,但周水本就傷的不輕,這麽打下去,非要出人命不可。

但一個同樣受了傷的周墨顯然攔不住暴怒的趙無念,另一邊終于從震驚狀态中回神的齊思思猶豫片刻,到底也不好眼睜睜看着,最終還是出手:“趙指導,他……”

“小北她才六歲!”趙無念發紅的眼睛盯準了周水,連攥着他衣領的手也細細發着抖,喉頭發出的怒吼帶着無聲的哽咽,“她才六歲。”

周水睫毛微微一顫,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面對這樣的趙無念,無論是齊思思還是周墨,都沒有立場也沒辦法去攔,求助的目光齊刷刷轉向沙發上的兩人。

顧景行餘怒未消,估計就算是周水當真被打死這裏,也只會嫌他髒了自己的房子,顯然是指望不上了。

那就只剩下……

可沒人知道向小南此時心裏也不平靜。

在眼前這個亂糟糟的場面中,她再一次看到了消失許久的顧小北。

就站在客廳的角落裏,目光愣愣,注視着那雙與她相似的瑞鳳眼。

“哥哥。”

她似乎聽到有人咬着耳朵告訴她:“小南,我有一個哥哥。”

“小南,小南!”

顧景行焦急的聲音重新将她拉回現實,向小南神情飄忽,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麽要挖她的墳?”

這也是趙無念想要問的。

顧小北已經死了十六年了,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要在她身死十六年後還不放過她!

“我不知道。”周水伸手抹了一把臉上黏連的鮮血,頹然道,“我不認識顧小北,但那人說,顧小北是他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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