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學聚會
同學聚會
“倩倩,你的皮膚還和高中一樣好,教教我,咋保養的?”
“天生的嘛,我天天熬夜喝奶茶,一顆痘痘也不長。”
“切,明明是因為不用上班,沒有壓力,內分泌正常吧。”
“真羨慕你,嫁個好老公,婚禮當天就財務自由了。”
倩倩把新買的名牌包包放在桌上,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只護手霜。
順利得到好幾聲對包包的恭維,倩倩抿嘴一笑,和幾個高中女同學一起點評護手霜的質地和香氣。
“林珊,你要不要試試?我老公去巴黎出差,随手給我帶的。”
她已經觀察了林珊很久。從聚會的一開始,林珊就沒怎麽說過話。從頭上下沒一件首飾,除了一塊破腕表,連像樣的包包都沒有,倩倩不由得心裏冷笑:還以為是十年前呢,裝啥高嶺之花。
林珊回過神來,搖搖頭,說了聲謝謝。
倩倩嘟嘴:“這麽客氣幹啥?難道你還為高中的那點事情生我的氣?”
林珊半垂眼睑,卷翹濃密的睫毛在她的眼底投下一弧陰影,令人看不透情緒。
另一個女生為她的茶杯裏滿上茶,說:“林珊,咱們這幫女生裏,也就只有你考上了華城大學,還留下來工作,真羨慕你。”
林珊打量着這位齊耳短發的女生,淡淡一笑。她對在場的每個人都說過“真羨慕你”。但林珊始終想不起她叫什麽,只好在心裏喊她“羨慕姐”。
羨慕姐問:“還不曉得你做啥工作呢?聽說現在主播可賺錢了,你這樣好的條件,不當可惜了。”
倩倩“啧”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現在好多主播哦,鏡頭前單純無害,鏡頭後可玩得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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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珊:“你咋曉得的?難道你老公是她們的榜一大哥?”
倩倩被噎了一下,說:“你要是沒工作,就直說,大家都是老同學了,也不會笑話你。”
林珊:“我在華城投行做業務前臺。”
倩倩長長地“哦”了一聲:“前臺啊,我結婚前也幹過。天天坐在一個地方,迎來送往很無聊的,還好我休完婚假就辭職了。”
林珊但笑不語。
“兩位美女誤會了哦,投行的崗位分前臺、中臺和後臺。簡單來說,前臺負責業務,中臺負責風控,後臺負責後勤。業務前臺,換個說法,也可以叫Banker哦,是精英中的精英。這年頭,華城投行的女Banker可是千裏挑一。”
一個渾厚的男聲插進來。
倩倩和羨慕姐臉不約而同紅了。
高中畢業十年,大多數男同學都像吃了催肥的藥,變得油頭腫臉、大腹便便,王皓是個例外。他已經爬到韓氏集團一個小主管的位置,事業有成給他增添了許多成熟男人的魅力。
王皓的視線掠過林珊的手腕,說:“這款腕表好眼熟。讓我想想……是華城投行成立三十周年,頒給明星Banker的獎品吧?我的一個學長工作了十年才評上,天天供在家裏,舍不得戴呢。”
林珊恍然覺得後背有點出汗,一開始以為是誰把空調溫度調高了,後來才覺察出,是周圍人看她的目光灼灼發熱。
嫉妒往往滋生在同侪之間。就像走地雞只會互啄,而不會嫉妒天上翺翔的鷹。
聽王皓這麽一說,林珊的層次已經遠遠超過倩倩和羨慕姐。她們對林珊的敵意消失了,親親熱熱地圍着她,話裏話外想要套點股市的內幕消息。
羨慕姐:“倩倩,你老公這麽有錢,還需要炒股掙錢嘛?”
倩倩蹙着眉頭,說:“他再有錢,每個月的生活費也就一兩萬。開銷這麽大,我還不得多掙點零花錢。”
羨慕姐嘆道:“真羨慕你啊,我每個月在工廠打螺絲,加班加點到手也才六千。”
林珊神色陡然嚴肅,說:“念在老同學的份上,我只告訴你們哦,千萬別傳出去。”
“好!”
“一定!”
“絕對保密!”
飯桌上的目光更熱了。每個人都熱切地看着她。
“精英科技和百世通達正在洽談合并。”
一句話戛然而止。
衆人像吃了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撓心。
倩倩拍了一下桌子,醍醐灌頂的語氣:“怪不得這兩只股票年前停牌,果然在醞釀大動作。”
羨慕姐半張着嘴:“那到底是漲還是跌?”
倩倩兩眼放光:“和我的直覺一樣,當然是漲!我敢保證,年後開盤,一定大漲!全力沖,有多少杆杠都滿上。”
林珊淡淡地說:“股票有風險,投資需謹慎。”
倩倩拿着手機計算器“叭叭”按着,對林珊的話置若罔聞。
飯局散場。
被人敬了好幾杯酒,林珊有點醉了。
冷風一吹,醉意消散大半。林珊這才察覺,自己一直被王皓攬着。兩人站在飯店門口,挨得很近,差不多整個人都要被他摟進懷裏了。
王皓低頭嗅嗅她的頭發,低聲問:“今晚去我家裏?”
林珊舉起右手,晃晃無名指上的戒指,說:“我結婚了。”
王皓輕笑:“誰不是呢。”
感到一陣反胃,林珊掙開王皓,捂着嘴跑到拐角,彎腰吐了。
王皓正要去扶她時,一輛車停在路邊,一個男人下車,溫柔地為她擦掉嘴角的污漬,然後扶她上車。
和他通過保養、健身努力維持的年輕不同,那個男人才是真正的年輕。眉角眼梢都是膠原蛋白,每根頭發絲透着少年感。
王皓掃興地抽了根煙。扔掉煙頭,轉身攔下一輛出租車,對羨慕姐笑道:“小麗,要不要去我家喝杯茶?”
羨慕姐瞪了他一眼,說:“說了多少回,我叫李慧,不叫小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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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珊摘下腕表,随手扔到後排。她搖下車窗,長吐一口氣,把手指插進夜風裏,前後輕輕擺動。
夜風把街邊屋檐下的紅燈籠吹得搖搖晃晃,像兩只眼睛,靜悄悄地看着車裏的一對男女。
趁等紅燈的間隙,童真幫她把靠背調低,讓她坐得舒服一點。
童真問:“同學聚會好玩嗎?”
“也就那樣,女同學比美,男同學吹牛,無聊得要死。你沒參加過嗎?”
“我也覺得無聊。所以他們找我,我也不去。”事實是,他從來沒有收到過邀請。
想起剛剛看到的一幕,一個高大成熟的男人親密地攬着林珊,童真忍不住問:“那個穿黑大衣的男同學,以前和你關系很好吧?”
林珊扭頭看了一眼,童真目視前方,一本正經。
“你吃醋了?”
“才沒有。”
“我明明聞見酸味兒了。”
童真不響了,氣鼓鼓地瞪着前方一個橫穿馬路的行人,用力踩了一腳剎車。
“他呀,是我最讨厭一種男人。連PE(市盈率)和PB(市淨率)都搞不清楚,還敢誇誇其談。屎殼郎趴在花朵上,自以為有多美。我就是被他惡心吐的。”
“真的嘛?”
“西西讓我媽帶一個晚上,今晚咱們回家睡。”
最後半句話,林珊的語調變了,像蘸了蜜,甜甜黏黏糊糊的。于是,童真的心情像燒開的熱水,“咕嘟咕嘟”冒起泡來。
回到家。
童真洗完澡出來,走進卧室,愣住了。
林珊靠在床頭,浴袍松松垮垮的,洩出一大片春光。她妩媚一笑,拿起遙控器,把空調溫度調高了兩度。
童真原地杵着,腦子裏似乎有群蜂飛舞,遲遲沒有理解她動作的深意。
“愣着做什麽?還不過來。”林珊拍拍身側的床,朝他勾勾小指。
像失魂的傀儡,童真被她勾到了床邊,又被她輕輕推倒在床上。
浴袍松開。
太過耀眼,童真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見他扭捏得像個童養媳,林珊忍不住笑了:“睜開眼,看着我。”
童真睜開眼。他用手指點了點她的左胸,問:“這裏咋有塊疤疤?”
“長了塊胎記,紅紅的,不好看,我做手術祛了,”林珊附身嗅他的唇,低低輕喃,“別岔開話題,認真點。”
童真重新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顫。他暗自督促自己集中精力,腦海卻像走馬燈,劃過一幕幕不相幹的場景。最終居然停留在那個夜晚,韓東臨在煙花之下畫畫的場景。
林珊的手撫摸過的肌膚,留下一片戰栗。唯獨那處,一直萎靡不振。
童真急得心裏直打鼓。
“咚咚咚……”
再仔細一聽,原來是天花板上的動靜。
樓上三個小混蛋追逐的腳步聲從這頭到那頭,又從那頭到這頭,像犁地一樣來來回回。
林珊翻到床的另一邊,攏緊浴袍,臉上像八月十五雲遮月般掃興。
“我上樓去教訓他們!”
童真立馬穿好衣褲,拿起一根擀面杖,推門而出。
上樓砸了兩下門,裏頭就安靜了。
童真一步一步往下走,看着緊閉的家門,忽然沒了進門的勇氣。他調轉腳尖,幹脆跑到樓下。
小區唯一的保安老全,坐在崗亭裏,披着軍大衣,頭一點一點的,正在打瞌睡。
童真敲敲玻璃,探進腦袋,晃晃手裏的煙:“老全,陪我抽根煙。”
老全睜開眼,搓掉眼屎,笑眯眯地接過煙。
崗亭裏彌漫着混合了腳臭頭油的煙味。童真在裏頭呆不住,站在門口,和老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老全看了一眼他腳上的拖鞋,問:“被老婆趕下床了?”
童真怒道:“鏟鏟!老子雄風永不倒。”
老全擔憂地看着他,說:“憨戳戳,漂亮的女人都不安分,眼饞的人多了去。你可得多上點心。”
“林珊才不是這樣的人。”
老全笑笑,沒接茬。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吞雲吐霧。
一枝煙罷,童真仰頭看看自家的窗戶,燈還亮着。
“老全,我上去啦。你可得精神着點,別又把賊偷兒放進來,這回我可不幫你抓喽。”
老全不服氣,厚厚的嘴唇噘得老高:“瓜娃子,老子的招子塞過貓頭鷹!”
回到家,林珊還沒睡。
她坐在電腦前,一臉嚴肅地在鍵盤上敲敲打打。見童真回來了,合上電腦,轉身回卧室,順手把門反鎖上了。
童真的心比腳底板還涼。他蜷縮在沙發上,勉強對付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