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圍剿(五)

圍剿(五)

缪苡沫悶着頭一言不發,像是沒反應過來又像是在确認自己被抛棄的事實。她擡起雙手看着手腕處被粗繩勒出來的紅痕,那裏因為被綁了太長時間皮肉微微凹陷,她上手摸了摸,疼得一下彈開了手指,這一下的刺痛感卻徹底叫她看清現實。

她緩緩擡頭凝視他的背,但紀柏宇不再回頭看她,他冰冷的後腦勺像一堵牆斬斷了她最後的癡心妄想。缪苡沫縮起身子抱住自己,內心的痛苦與絕望如濃霧般吞噬意志,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靜靜地靠在雙膝上注視着地面的塵土,雙眸再無焦點,無聲地奔潰。

也許是出于愧疚,紀柏宇再一次轉過身在她面前蹲下,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對不起,我的事業對我很重要,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英文)”

缪苡沫不再看他也沒有任何回應,整個人好像陷入了荒蕪的沙漠,靈魂早已枯萎,只剩一副殘破的驅殼徘徊世間。

總有些人自诩道德、情深義重,不過只是價碼給的不夠罷了,而權道勳這一輩子最樂意看到的就是這些人虛僞的面具被狠狠撕碎,将他們打死不承認的陰暗面暴露在陽光下,看着他們痛苦,自責,麻木,堕落。怪笑聲驟然響起,權道勳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笑聲在喉嚨間打轉,殘忍又無情。

紀柏宇撇下缪苡沫站起來,轉過身看着眼前的權道勳朝他伸出掌心。權道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優盤他可以給,但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不如你離開聚光吧,來我這裏為我打球,我可以給你開高很多的價格。還是做你的老本行打冰球,不過輸贏嘛,客戶說了算。”

就權道勳這樣的人會踢假球根本不算什麽稀奇的事,他會尊重冰球和體育安分守己才是真的怪了。紀柏宇雖然生氣卻不能反駁他,畢竟現在拿到他手裏的證據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可以。”

紀柏宇答得輕松果斷卻引起了權道勳的懷疑,其實話說出口的下一秒紀柏宇就後悔了,但後悔是沒有用的,于是他不露聲色地加了一句,“錢給到位就行。”

換做別人也許就信了,可權道勳是誰?權道勳出生在體育世家,爺爺奶奶輩的都是搞體育的,父親從小對他十分嚴苛,他沒少挨打因此洞察人心格外會看人眼色。

權道勳顯然對他的誠心持懷疑态度,他死死盯着紀柏宇,慢悠悠地開口道:“你為了錢出賣愛情,既然你選擇抛棄缪記者,這就意味着她已經不再是你的女朋友了。既然不是女朋友,是不是就表示我可以想對她做什麽就做什麽?”

紀柏宇強忍怒火,可畢竟對象是他心愛的人,即便心裏猜到權道勳也許是在試探他卻始終無法做到視若無睹,于是在權道勳踏出一步後立刻用身體擋住他的去路,“先兌現你的承諾,我放棄女朋友也是有條件的。”

權道勳咬着後槽牙拍了拍他的臉,冷笑一聲道:“你好像從始至終都沒搞清楚狀況,籌碼在我手上,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你只有接受的份,聽懂了嗎?”

紀柏宇攥緊拳頭,面上卻露出了乖巧聽話的笑容:“聽懂了。”權道勳白了他一眼用力将他推開,“既然聽懂了就滾開,在一邊好好看着。”

紀柏宇本就一身的傷,捂着腹部踉跄着後退了幾步險些摔倒。缪苡沫還保持着之前的姿勢,看起來打擊太大以至于對眼下的危險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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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柏宇咬牙堅持,在權道勳碰到缪苡沫之前成功将其攔截,揪住他的衣領将他一把甩開:“不可能。”事已至此,再演下去就沒必要了。權道勳猝不及防摔了個狗吃屎,抹滿發膠的頭發從中間被劈開兩瓣,随着他急促的喘氣上下搖晃,可笑至極。

“這就是你說的誠信?簡直沒有一點信任可言!”權道勳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氣得整張臉變成了青紫色且越發腫脹,“既然如此,那這個優盤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說着他便将優盤扔到地上,正要擡腳去踩,不知何時清醒過來的金旭正毫無預兆地沖了過來,然而他所剩的體力遠遠不夠,再一次被黑衣人制服。紀柏宇趁機去撿地上的優盤,可惜晚了一步,被權道勳先一步拿走扔出了窗外。

事到如今已經沒辦法再拖下去了,紀柏宇活動了一下手腕準備和權道勳好好打一架。到底是還在役的運動員,碰上單打獨鬥,過慣酒肉生活的權道勳根本不是對手,很快敗下陣來被按在地上一頓暴揍。可惜好景不長,收拾完金旭正的兩個黑衣人趕來幫忙,一個跑來拉開紀柏宇,另一個則掐住了缪苡沫的脖子逼紀柏宇就範。

權道勳用缪苡沫的性命威脅他,紀柏宇除了乖乖挨揍別無他法,他趴在她上方,用小臂撐起身體護着她,承受三個人的拳腳相加,一聲聲沉悶的重擊打在他的身體也同時打在缪苡沫的心上。

缪苡沫已經能動彈了,她不願意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挨打,想做些什麽卻不被允許,心疼得大哭。紀柏宇寧可自己多挨幾下也不希望看到她被欺負,甚至還沖她笑,安慰她說警察很快就會過來,還讓她盡可能地保留體力,如果自己實在撐不住了至少缪苡沫能留點力氣逃跑。

從三個男人的手底下靠體力跑出去嗎?在這方圓幾裏都看不到人影的地方?這可能性太小了,紀柏宇舍不得讓她冒這樣的風險,只能不斷告訴自己堅持住。

“我的女朋友果然有,唔......先見之明,還好之前在醫院排練過分手的戲碼,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演了。雖然剛剛那是在演戲,但我還是想說,我不會抛下你的......不會為了自己的安危抛下你,更不可能......因為名利這種東西。”

“紀柏宇。”

缪苡沫哭得越發心碎,企圖用手幫他擋下攻擊哪怕她知道這樣做沒多少作用。

“別動,藏好了。”

紀柏宇讓她藏好自己免得被誤傷,同時也是讓她藏好他之前交給她的東西,先前紀柏宇握她手的時候偷偷将一枚小小的東西轉移到她手裏,雖然她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想必一定是和案件有關的證據。缪苡沫懂,她乖乖地點頭,祈禱警察能快一點到,只是看着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眼淚也越發洶湧。

“不哭沫沫,我們會沒事的。”

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像有一層霧扒在他的眼球上不論他眨多少次眼睛都清除不了,甚至到了後面畫面裏只剩下灰白一片,身體仿佛也感受不到疼痛了,除了缪苡沫的哭聲一切都在離他遠去。

還好,媽媽比警察先一步到了。

等紀柏宇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了,全身的骨頭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勉強互相支撐着,皮肉隐隐作痛。他沒力氣睜開眼睛,只聽到幾個人在他身邊來回走動,吵得很,還有一個人的手,溫暖柔軟的手一直握着他的。

又睡了兩個小時才徹底轉醒,他睜開雙眼,先看到的是天花板、燈,緊接着便是女朋友可愛的臉,于是他笑了,不是為了安慰她,只是一見到她就會下意識地覺得開心。他沒有力氣說話,當缪苡沫着急要去按鈴的時候卻扣着她不肯松手。

“真受不了!剛醒就膩膩歪歪的像條鼻涕蟲一樣。”

徐冬冬嫌棄地噘着嘴從椅子上跳起來,紀柏宇這才發現原來他也在。他這發小雖然嘴巴毒但還是很講義氣的,連跑帶跳地飛出去喊護士去了,但因為在走廊上大聲喧嘩所以被護士長罵了一頓。

權道勳被鄭方容帶來的人狠狠揍了一頓,還因此丢了兩顆門牙,他們給紀柏宇造成的傷害,鄭方容都加倍地還回去了,而被權道勳丢出去的那個優盤後來被徐冬冬找到交給了警方。

權道勳等人以不會說外語為由始終保持沉默,揚言除非律師到場否則絕不開口說一句話,勢必将沉默權進行到底。然而證據确鑿,警方手裏不僅有優盤,有爛尾樓裏全過程的錄音記錄,還有金威海的完整供詞,興奮劑檢測中心的檢察官也被帶到了警局審問,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金旭正到醫院後不久就醒了,處理完傷口後直奔警局,造成如今局面也有他一份責任,為了贖罪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如實告訴了警察。誰,在什麽時間,地點,原因設計的這一切都十分明朗,不容權道勳狡辯。

官方報道一出社交媒體又是一片沸騰,有紀柏宇的球迷眼含熱淚慶祝他終于洗脫冤屈的,也有不少原先罵得最兇的網友被球迷逼着出來發長文道歉的,光和這件事有關的熱搜就上了五六個,并且在榜單上待了不短的時間。

至于當事人,一個等候發落,而另一名傷員也是本次事件的受害者則拒絕了一切采訪待在醫院裏靜靜養傷,和女朋友過起了無憂無慮的生活。

聚光松了一口氣,畢竟失去這麽優秀的球員絕對是俱樂部巨大的損失,廣告商們不再鬧,甚至因為這事又多了不少代言找上門,紀柏宇不想管統統丢給公司處理。至于缪苡沫,她的英雄事跡被多家媒體轉載報道,還被國際體育聯合會協會點名表揚,名聲大噪,除了秋笠傳媒還有不少業內知名的企業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不過她暫時都沒回複。

仔細算算她也不過剛畢業五個月不到,卻經歷了職場乃至人生中非常罕見且重大的經歷,雖然結局是好的,但過程太辛苦讓她感到身心俱疲,所以不願意這麽快又投入到下一份工作中去。

工作是做不完的,人生卻只有一次,她現在只願意享受和紀柏宇待在一起的時間,無所事事,就像約翰·列侬說的,那些你樂于揮霍的時間嚴格說起來都不能算作是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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