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劍宗乃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名副其實的名門正派。
少宗主顧長侯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劍修奇才,才百歲出頭,就已達到大乘境界,不日将半步飛升。
修真界一半的女修都愛慕他,但沒聽說過顧長侯對哪門哪派的女修動過心思。
宗主和長老們把劍宗的人接到議事堂中會談。
我沒有資格參與讨論,杜宗主自會做決定,我只要依命令行事就可。
歐陽長老帶着顧少主來見我時,我嘴角還有血跡。
顧少主玉冠束發,劍眉星目,端的是好相貌。
白青道袍雲紋鞋子,衣袂飄飄,更是添了幾分不容亵渎的仙氣。
他不着痕跡地掃過我嘴角的痕跡和地上的兔子,眼神微動,朝長老道:“歐陽長老,能否讓我與聖女單獨說幾句話?”
長老臉色鐵青,不放心地看我一眼,故作淡定地回他:“自然。我還有幾個弟子要訓,就先走一步了。”
長老走後,顧少主從懷裏掏出一條幹淨的手帕,溫柔地替我拭去嘴角的紅:“對不住,我來遲了。”
我淡淡地回他:“顧少主,初次見面,有失遠迎。”
他身形一滞,随後又挂上得體的笑:“聖女可知,我此次是為何而來?”
我把手上粘着的兔子毛擦在他的衣袖上:“長老說,你要娶我。”
“那你可願意嫁給我?”
“杜宗主怎麽說?”
他接過我遞回去的帕子,眉頭微皺,神色認真:“我想聽的是你的答案。”
“宗主的答案便是我的答案。”
他沉默着,良久嘆了一口氣,臉上表情有些失望和委屈,從懷裏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白玉簪子:“那我就當你同意了,這個你收着。”
簪子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蝴蝶,好像馬上就要從簪子上飛走。
不知為何,看到那只蝴蝶,我腦海裏閃過白茫茫的光。
我搖搖頭甩開雜念,接過簪子。
婚約既定,大禮将在三個月後舉行。
劍宗和藥宗聯姻,消息很快傳遍整個修真界。
男修松了口氣,女修哭紅了眼。
藥宗更是樂得當甩手掌櫃,不久前他們還在苦惱該怎麽把我這個燙手山芋丢開。
歐陽長老捋着胡子神情凝重:“顧少主他也看見聖女吸血了,只交待我們不要外傳。”
杜宗主冷哼一聲:“他當我們藥宗全是傻子嗎?傳出去對我們有何益處。我倒是沒想到,聖女養成如今這個樣子,還能為我藥宗所用,攀上劍宗這麽一門好親事。倒是不枉費你這百年多來的心血。”
臨行前,杜宗主召我過去。
與歐陽長老的冰冷無言不同,宗主眉眼之間總透露着精明。
“聖女,明日你便要啓程前往劍宗。我要你今後牢記兩件事。”
我跪在地上低着頭:“宗主請吩咐。”
杜宗主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熱茶:“告訴我,你在藥宗的任務是什麽?”
“守護藥宗。”
宗主點頭,“很好。那麽你記住。”
“第一,永不許與藥宗為敵。第二,”他頓了一下,仔細揣度着用詞,“倘若有一天你被千夫所指,要以一人之身認下罪責,絕不可連累藥宗。”
一宗聖女竟要每日吸血,來日若這個秘密曝光,藥宗名節不保。
杜宗主這是在未雨綢缪。
“弟子明白。”
“你外嫁後,只要能做到這兩點,便是在守護藥宗了。”
“是。”
良久,宗主補了一句。
“今後,非召切勿回宗。”
我點頭答是,從房裏離開時,碰到杜白杜小宗主。
杜白是宗主唯一的兒子,藥宗未來的繼承人,但父子倆并不相像.
杜白的眼神總是清澈而無辜。
小宗主攔在我面前,臉上神情複雜。
“恭喜聖女。”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報答聖女的救命之恩,就要看你嫁做人婦了。”
他七年前曾不慎跌入禁地,我把他毫發無傷地背了回來,然後我昏迷了一個月。
我面無表情地回他:“少宗主言重了。”
他走進房裏,我還沒走遠,就聽見兩父子壓抑的争吵聲。
宗主憤怒地低吼:“你是藥宗的未來,那是我給你鋪的路!她只是鋪路的一塊石磚!”
我掏出懷裏的蝴蝶簪子,蝴蝶翅膀在陽光下流光溢彩,輕輕晃動時,仿佛蝴蝶真的在眼前飛舞。
*
成親的儀式是在劍宗舉行的。
各大宗派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佛宗的悟凡、玄機閣的逍遙子、合歡宗的孔雀仙子、靈獸宗的葉浪真人…..
我身披大紅嫁衣,由顧長侯牽着緩步走向賓客區。
紅色喜衣襯得他白面粉霞,相比平日的不染塵俗,倒是多了幾分讓人親近的遐想。
目之所及都是紅得刺眼的裝飾,紅漆的食桌,紅底金邊的帷帳,紅線織就的紗花….我極少看到這樣喜慶的紅,我見慣的是同門被開膛破肚的紅。
那樣的紅,曾經在清澈見底的潭水裏一層層往外暈開,也曾在竹林裏順着青翠的竹竿往下流個不停,曾經把崖底的亂石染成一片紅黑的海。
顧長侯攬着我,向前來祝賀的各宗代表敬酒,幾個相熟的弟子打鬧起來笑着搶酒喝。
我和同門也曾在幹涸大漠中苦苦找尋靈水水源,終于找到了,幾個同門沖上去低頭牛飲,很快便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周身靈氣四散吸入水中,這才是它真正的靈氣來源。
敬酒完畢,幾個合歡宗的女修自告奮勇要為顧少主獻舞一首。
她們身材曼妙,在悠揚的曲聲中扭動腰肢,眼波流轉,五光十色應接不暇,不少年輕修士被迷得暈頭轉向。
我記得同門中也有幾個女修尤其要好,孟不離焦,然而毒發時産生幻覺,錯都把對方認作怪物,互相砍殺,那場景也紛亂得很。一個實力強大的同門把其餘幾人都殺死後,毒效加深,倒在剛死的姐妹身上。
我看得走神,顧長侯輕輕捏了捏我的指節,俯下身來在我耳旁小聲說:“是不是累了?”
我微微搖頭,依舊目視前方,沒有看他。
宴飲結束後,顧長侯被劍宗的人攔住說話,我先回了房。
屋裏紅得晃眼。
我走出回廊上坐着。
半個時辰後,遠遠看到一男一女在小山坡上糾纏。
月光之下,男修一襲紅衣氣場強大,女修白衣翻飛仿若神仙妃子。
女修是顧長侯最小的師妹江亦盈,天賦卓然,是劍宗宗主的關門弟子。
據說她也是從凡間招來的弟子,其天分之高世間少有,東方宗主走到哪都要提一嘴這個小弟子,連顧長侯有時都要避其鋒芒。
方才席間,她未曾上來祝賀。
我無意偷聽,但常年在秘境中求生讓我練成了極致的聽感,況且江亦盈似乎也沒打算壓低聲音。
“師兄,為什麽要娶藥宗聖女?”
顧長侯往點着燭火的院子裏看來。
我在回廊柱子後坐着,又有樹影遮擋,他并沒有看見我。
“亦盈,我說過我對你從無男女之情。”
江亦盈并不氣餒:“那師兄對聖女就有情了嗎?我可從未聽說師兄此前認識什麽聖女。”
顧長侯揉揉額角,嘆氣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江亦盈拉着轉身要走的顧長侯:“師兄,無論如何,你教我識字練功,與我相伴近百年的情分不假。”
“我了解你,你從不做多餘的事,我不清楚你要她藥宗聖女身份有何用處,但她能幫你的,我未必不能。”
“且外宗之人,難保将來不生異心,屆時…亦盈必當為師兄解憂!”
*
江亦盈轉身離開。
顧長侯懶得和她解釋,擡手整理冠發,大步走進院子裏。
他走到我身旁,手掌落在我頭頂,輕輕往下順起一绺發絲。
“怎麽坐在這裏?”
他語氣很是溫柔,全然不見剛才與人争執的強硬。
我随口答道:“屋裏悶。”
“我方才打開窗子通風,現在應該好多了。”
“我們進去吧,顧少主。”
我起身便要往裏走。
顧長侯巍然不動,我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又跌坐回原地。
“顧少主?”
他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眼尾泛着紅:“夫人該改口了。”
素聞劍宗規矩森嚴,沒想到比藥宗還要講究這些繁文缛節。
“夫…夫君,我們進去吧。”莫名有些別扭。
他拉起我的手往回走,眼尾的紅深了幾分,讓人想起桃花映襯下的潭水,蕩漾着陣陣漣漪。
顧長侯和我靠着床沿坐下,他将我頭上繁複的發飾一一褪去。
昏暗的燭火下,他的眼眸不再似剛才清明,像一頭野獸一樣,極具侵略性。
這眼神我見過,那些蟄居洞底的怪物,在一口吞下我的同門之前,也都是用這樣的眼神瞄準他們的獵物。
真氣在體內躁動不安,逆着經脈到處亂竄——這是我要吸血的前兆。
我得出去抓只兔子。
剛起身,卻被顧長侯一把拉回床上。
“夫人要去哪?”
“我有點事處理,一會兒就回來。”
顧長侯把我撈進懷裏,下巴枕在我肩窩親昵地蹭了蹭。
“念念,今晚是我們的新婚夜。”
他語氣像個可憐巴巴的小動物。
我不好和他動手,對于鮮血的欲望卻越發不受控制,我努力調整氣息,仍然是杯水車薪。
顧長侯柔軟白淨的脖子就在咫尺,毫無防備。
藥宗後山第一次見他時,他還遞了帕子給我擦血。
我緩緩轉頭,盯着他青筋微鼓的脖頸,眼神迷離地慢慢貼近,直到溫熱的肌膚貼上我的唇瓣。
顧長侯身子一僵,定在那裏。
我伸出舌頭小心翼翼地舔舐試探,他還是沒有推開我。
尖銳牙齒一點點深入他逐漸發燙的肌膚,滲出血珠來,我極具克制地吮吸,卻仍然像瀕死的沙漠旅人見到泉水時的瘋狂與忘情。
幾息過後,我平複下來。
明明滲出來的血都被我舔幹淨了,顧長侯的脖子卻像被血浸染似地發紅,就連面頰和耳尖也紅了一大片。
他沙啞着嗓子:“夠嗎?要不再來點?”
我點點頭:“今日已經夠了。”
顧長侯莫名勾起嘴角:“那就是每日都要?”
我轉頭不看他:“也不是,有時沒那麽嚴重,可以靠打坐調息控制住。”
顧長侯聲音有些缱绻:“我會找到治好你的方法的。”
“在那之前…夫人不必忍耐。”
就連藥宗都對我不知從何而來的嗜血之症束手無策,不知道他一屆劍修為何能如此篤定我能痊愈。
我平靜地看着他,他身上紅色的喜衣領口微敞,墨發如瀑,不像平日裏光風霁月的劍修,倒像堕入深淵蠱惑人心的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