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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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侯很忙,除了要修煉劍術,還要處理宗裏的大小事務。
最近魔界蠢蠢欲動,妖界已有幾位皇族接連失蹤,修真界受妖族委托,也在着力調查此事。
江亦盈找上門來時,我正坐在山坡上看花。
她挑起眉毛,陰陽怪氣地朝我說:“你倒是樂得清閑。”
雖然這位天之驕女對我充滿敵意,但在我眼裏,無論是顧長侯,還是江亦盈,還是其他任何人,實在是沒有什麽區別。
只要不危害到藥宗,就與我無關。
而我現在又已經不在藥宗了,所以确實是無事可做。
我淡淡回到:“師妹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有急事找師兄,煩請聖女去寒劍潭把他叫來,我在問劍閣等他。”
“寒劍潭?”我從未聽顧長侯提起過這個地方。
江亦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只說自己抽不開身,告訴了我寒劍潭的方位後便匆匆離開。
因而我也無法得知,寒劍潭其實是顧長侯修煉秘法的地方,也是劍宗禁地之一,即使是東方宗主也無法踏足。
有次一個毛躁躁的小弟子不小心闖入,後來全身筋骨受損,躺在床上修養了一年,問起來也完全不記得自己去過寒劍潭。
那是顧長侯的逆鱗。
我沿着曲折的山路走到寒劍潭。
後腳還停在深綠的山林泥路,前腳已經踏上白茫茫的雪地,像八卦符咒上界限分明的黑與白。
看來寒劍潭應該是由靈力維持而成的。
我踩在松軟的積雪上,空氣冰凍冷冽,像刀子一樣刮臉,視野所及空無一人。
低頭一看,雪地上居然畫滿了蝴蝶,我盯着形态不一的蝴蝶,一時看得有些入迷。
忽地一道龐大的劍氣襲來。
我被劍氣逼退幾丈遠,撞上湖邊巨石,才險險停下,頭上的簪子卻不慎落入湖中。
顧長侯大喝一聲:“誰!”
待他走近,看清是我後,眼裏的狠厲褪去,頗為意外地道:“夫人怎麽在這兒?”
“我來尋你。”
四周寒氣消退,好像沒有剛才那種刺骨的冷了。
我接着說:“江亦盈說有事商議,讓你去問劍閣找她。”
話音未落,寒氣又侵襲而上。
他眼裏閃過一絲不悅:“是亦盈叫你來這裏找我?”
我伸頭往湖底看去,不甚在意地回他:“嗯。”
他語氣恢複平靜:“好,我知道了。”
見我始終好奇地盯着湖面,他便湊過來為我解釋:“寒劍潭是彙集靈氣而成,深數千尺”
“只是…水底靈獸沉寂萬年,性情暴虐,不可輕易叨擾它們。”
我眨眨眼望向他,語調毫無波瀾地說:“你給我的蝴蝶簪子,掉下去了。”
那是他提親時給我的簪子,應當對他來說意義非凡。
我不僅闖了他的禁地,還丢了他的信物。
或許他要把我扔進去喂靈獸了。
罷了,也算死得其所。
然而顧長侯并沒有生氣,反而揚起嘴角:“夫人喜歡的話,我自有辦法尋回,不必擔心。”
我不再說話。
他以為我喜歡那簪子。
可是喜歡和難受一樣,都是雜念。
而我是心無雜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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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顧長侯回來時,手裏拿着白玉蝴蝶簪子,身形有些搖晃。
顧長侯把簪子插到我發間,低聲誇道:“好看。”
“你怎麽拿回來的?”我忍不住問他。
且不論靈獸,光是那凍入骨髓的千尺寒潭水,就足以困住大多數修士。
“我潛下水底了。”
“水底不是有靈獸嗎?”
“現在沒了。”
我托着下巴打量他:“你很強。”
他像一只翹嘴的小貓:“變強了才能保護夫人。”
我歪着頭:“我也很強,不需要你。”
他身形一僵,随後靠過來倚在我身上,撈起我的雙手環在他的腰後。
“嗯,那就有勞夫人保護我了。”
“夫人,我冷。”他從冰湖裏爬上來,連發絲都透着涼意。
我抱着他的手緊了緊,上身也貼着他。
以前在藥宗的試煉裏,我和同門便是這樣相互取暖。
“夫人,還是冷。”
我皺皺眉頭。
一腳把他踢到床上,從背後環抱着他,再拉上被子嚴嚴實實地裹着。
懷裏的人沉默良久,小聲問我:“夫人,你生氣了嗎?”
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樣問,便反問他:“我為什麽要生氣?”
“….沒事,夫人早些歇息。”
這樣取暖很有用,下半夜顧長侯安安靜靜地沒有動過,接下來幾天也沒有再喊過冷。
只是顧長侯練劍不太小心,回來時身上常帶有淺淺的劃傷,有時還滴着血。
對我來說卻方便了很多,省去了去抓山兔山雞的麻煩。
一天晚上,我看着他破損的嘴角,疑惑道:“你練劍,怎麽會傷及此處?”
他撇開頭看向地面,支支吾吾地道:“就是…不小心…劃到了…”
我若有所悟地點頭。
劍宗的人,從上到下,行事總有自己的方式。
顧長侯如此,江亦盈也是如此,就連幹雜事的小弟子也別具一格。
江亦盈神出鬼沒,那日莫名其妙來找我,後來又長一段時間完全消失。
來送東西的小弟子告訴我,她被罰禁閉一月,說完還神神秘秘地朝我擠眉弄眼,誇我好福氣。
只是我沒想到,江亦盈剛結束禁閉,馬上就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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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盈是為了寒劍池一事來向我道歉的。
她畢恭畢敬地向我敬茶。
“亦盈莽撞,不小心讓聖女誤闖禁地,還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我接過茶喝下,味道有些怪。
但我喝過的怪東西實在太多,便不甚在意。
江亦盈心滿意足地看我喝完一盞茶,瞥見我放在一旁的配劍。“聖女也習劍道?”
“我只練劍,不習劍道。”
藥宗以修煉丹藥為正途,無人懂得劍道。
而我們這群不煉丹的弟子,要用什麽武器全看自身,能打就行。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臉看:“能否請聖女與我切磋一場。”
修仙之人常以切磋互相借鑒進取,雖然與我過去賭上性命的修煉不完全一致,但道理應該是相通的,我便爽快應下。
她提議去松林比試,走去松林的路上,她問我:“聖女可知道我是師兄從凡間撿回來的?”
我搖頭,顧長侯從未和我提過他們從前的事。
說起顧長侯,江亦盈的神情不自覺地柔和許多。
“那年家鄉遭了洪水,爹娘死了。”
“我一個人跟着災民隊伍逃難,走到實在走不動了,雙眼一發黑,餓倒在路上。”
“我還以為我要死了。”
沒想到這麽久遠的事她還記得。
歐陽長老說過我也是凡間撿來的,可我想不起來凡間的事。
好像剛入藥宗時還遇到過一個小姑娘,但只記得一雙亮晶晶的眼眸,連她的名字都想不起。
江亦盈繼續說道:“就在這時,師兄出現了。”
“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回宗,我拼命點頭。之後便成了宗主的親傳弟子,和師兄一同習劍修道,朝夕相處。”
她頓了頓,看向我:“聖女,我是宗門的驕傲,更是師兄的驕傲。”
“好的。”我點點頭。
她一直在觀察我的表情。
我毫無波瀾的反應不知怎地就惹怒了她。
她臉色一黑,陡然拔劍。
“聖女,得罪了!”
江亦盈直朝我命門襲來,劍氣帶得整個松林木屑飛動,嗡鳴聲在耳邊萦繞。
可是,太慢了。
力道控制也不精細,遠不及寒劍潭內顧長侯那試探的一劍。
我側身閃過。
拔出劍灌注真氣一揮,她身形頓時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樣飄搖着往後倒,身後粗壯的松木折斷一大片。
江亦盈摔倒在地,嘴角旋即吐出血來。
殷紅的血液順着美人面往下滴落,越發襯得她白面紅唇。
絲絲甜腥味飄散過來。
我體內的真氣開始控制不住地逆流,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強烈,念清心訣調息也毫無作用。
看着還倒在地上的江亦盈,我往自己身上重重拍了一掌。
鼻下嘴角流出血來,嗜血的欲望才勉強壓制住。
我走過去想扶起她。
剛走到她腳邊,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沒有聽到她低聲的咒罵:“什麽破藥,現在才起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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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周圍香氣撲鼻,我身上穿着妖冶的藍色衣裙。
說衣裙有些言過其實了。
布料少得不能再少,在流蘇和亮片的點綴下,一切都若隐若現。
這不是修真界的打扮。
我擡頭望向四周,三層游廊呈“回”字形圍着中間的舞臺,樓上是看臺和廂房,樓下是酒桌,絲竹聲悠悠于耳,脂粉濃香彌漫,男女穿梭其中。
女人們穿着清涼,動作妩媚。
男人們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
“十萬妖珠——”
我怎麽會在妖界…
“二十萬妖珠——”
“五十萬妖珠——”
拍賣競價的聲音一陣陣響起。
“一千萬妖珠——”
全場倒吸冷氣,樂師都驚掉了手中的琵琶,衆人紛紛望向出價男子。
那男子身形極其高大,一身黑袍,修羅面具蓋住上半張臉,緊閉的唇和下巴線條鋒利狠絕。
沒人再繼續喊價,狐妖老板娘弓着身子笑眯眯恭喜他拿下拍品。
男子的視線,緩緩地看向我。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正橫躺在一只巨大的狐貍背上,雙手雙腳均縛于身後,嘴裏還塞着布團。
原來我就是拍品。
我努力想搞清楚狀況。
昏迷前,我和江亦盈在劍宗松林裏比試,她被我打在地,我被自己一掌打昏,兩敗俱傷。
許是恰好這時碰上外人入侵劍宗了?
不知道江亦盈現在情況如何,是否也被人拐到這裏來了。
大狐貍把我馱入廂房甩在床上,便安靜地退下。
我正想把綁住雙手的繩子扯斷,門吱呀一聲,有人進來了。
是方才的黑袍男子。
他走到我身旁坐下,身體微微傾斜,伸出帶有薄繭的手輕輕沿着我的臉頰撫摸。
臉上一陣酥癢。
他面具底下漆黑的眼眸幽幽地望着我。
“你叫什麽名字?”
暈倒前沒喝到血,此時燥念卷土重來,加倍襲上心頭。
現成的獵物送上門來,我要先放松他的警惕:“李念。你呢?”
他嘴角勾起:“回答得這麽幹脆,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擡頭看向頭頂的粉色紗帳,幾步外的茶幾上縷縷升起甜膩熏香,小桌上放着一些助興的玩意兒。
我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之上,平靜答道:“青樓。”
“你就不怕?”
他一把把我推到,一手撐在我臉側,另一只手慢悠悠地解我胸前的系帶,居高臨下的地俯視着我。
我眨眨眼,看着這個全身上下遮蓋得嚴嚴實實,還特地戴上面具的人。
“難道你怕?所以你才要戴着面具壯膽嗎?”
他解系帶的手頓了一下,胸腔一震一震地,發出低沉渾厚的笑聲。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他的動作愈發加快,扯掉黑袍和外衣,裏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我呤當啷作響的藍色小衣也被解開扔到床尾,赤裸的上身毫無遮擋。
他伸手勾起我的一條腿,整個人傾壓下來。
修羅面具在眼前無限放大,像一只前來索命的厲鬼從天而降。
我盯着他的脖頸,上面微微凸起的青筋随着脈搏跳動一鼓一鼓,我張口露出上牙,終于能喝到鮮熱的血了。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