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哇,是嗎?”黃少天演技誇張地做着吃驚的表情,“我第一次聽說。”

深海笑了一聲,雙手插在褲兜裏。他并不高,身材也看不出多壯實,卻是落日裏關押時間最長,也最有發言權的囚犯之一。Alpha們畏懼他、臣服他,除了坦克。

坦克和深海正好相反,是個肌肉虬結的巨漢。哪怕是攜帶信息素控制裝備的獄警們也要兩三個才能勉強把他拿下。他就像別人給他起的外號一樣在監獄裏橫沖直撞,卻無法碾倒王座上的深海。

他們是監獄兩大勢力,兩股極端的力量——在黃少天入獄之前。每個新人都要在這裏選擇他們的依附者,但是黃少天打破了規則。

他成為了第三股力量,可惜無人跟随,像夾在獅虎山間的獨行俠,惹人注目。

阿梅和刺頭的牢間在坦克的勢力範圍內,他雙手抱胸,健碩的肌肉崩得犯服緊張欲裂:“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他的老對手這次似乎頗有耐心:“我聽見了。”

“哦?”

深海沒有繼續理會坦克,而是轉向了看着他的吳羽策:“吳警官怎麽看?信我說的話嗎?”

“你可以先說說看,你聽到了什麽。”吳羽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我再決定要不要信。”

“真是苛刻的要求。”深海嘿嘿笑着,“不過看在警官辛苦的份上,我知無不言。”

他背起手:“大家也知道,我是老人家了。老人嘛,總是覺輕,睡得晚,所以夜裏一些動靜,也聽得格外清楚一點。我記得昨天晚上熄燈後沒多久,右側的幾個房間有些動靜。因為距離我沒有多遠,所以我很确定,有人從牢間裏出去了。”

日落的牢房熄燈後會上鎖,雖然對外宣稱牢不可破,但閉鎖環境下的牢區,也不是毫無空子可鑽。

有點手段的老犯們都知道怎麽用導片遮擋住手铐上的追蹤器,也知道怎麽在房門上鎖之前用口香糖卡住鎖眼,好在熄燈之後做一些不适合警官們看見的事。

只要不是太過分,警官們不會追究。

“你右手邊的牢間有好幾間。”吳羽策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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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着急,我還沒說完。”深海搖搖手指,“我旁邊的五間房,三間是老朋友了,都是安分守己的,從來沒破過規矩,一間是空牢房,還有一間嘛……”

他轉過身,看向黃少天。

“就這些?”黃少天嘲諷地說,“我還以為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版本。雖然我是比你的幾個喽啰聰明一些,但以此指控我偷溜出去也太勉強了吧,就算……”

“就算他不在牢房,也沒有直接證據表示他殺了人。”吳羽策接過他,“除此之外呢?”

“1點半。”深海說,“阿梅死亡時間。”

吳羽策回頭,喻文州剛好站起,對他點點頭。

“接着說。”

“1點半,我聽見黃少天門響,然後是阿梅跟他搭話的聲音,他們聊了一會兒,阿梅的牢房在我對面,開始還聽得清,到後面就沒聲音了。我猜是黃少天走過去的緣故。根據他倆前面的聊天內容,我以為……”深海比了一個下流的姿勢,“所以也沒當回事。”

“他們說了什麽?”喻文州問。

“這我得好好想想。”深海笑容叵測。

吳羽策轉向黃少天:“你有什麽解釋的?”

黃少天聳肩:“這有什麽需要解釋的?殺人總要個理由,我不認識他,一句話也沒說過。搞不好老頭子夢游,把假的腦補成真。”

“我是不是腦補,吳警官查一下黃少天的追蹤記錄不就知道了?”

吳羽策擡擡眉,揚起左手。身後有人遞過警用監視平板。吳羽策調出黃少天的追蹤記錄:“能告訴我如果沒出去,你為什麽要隔離信號嗎?”

黃少天想了想:“我想自己靜靜?”

“我沒空跟你開玩笑。”吳羽策嚴肅地說,“哪怕你們都是重刑犯,在落日裏,也沒有一個人能有權利決定另一個人的死亡。”

“但現在所有證據也不過是他的一面之詞。”

“但他的證詞有證據吻合。”吳羽策看着黃少天,“或者你希望我去檢查一下你牢房鎖上的痕跡?”

“……”

“我再問一遍,昨天晚上熄燈後,你在哪裏?”

黃少天沒說話,他的目光越過吳羽策,落在身後的喻文州身上。獄醫先生的表情紋絲不動,安靜從容,像是昨天那個與他緊密相貼又溫柔親吻的人從不曾存在過。

黃少天凝視着他,喻文州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我無話可說。”這是黃少天的最後回答。

吳羽策松了口氣:“帶走。”

牢門“吱呀”一聲打開。

門外有淡薄的光随着聲音虛投在黃少天的腳底,仿佛沙漠裏的絲巾,神秘又觸不可及。他眯着眼,模糊看見一個人影踏着薄光走進來。

這裏太黑了,在對方開門之前,黃少天至少經歷了24小時的絕對黑暗。逼仄、孤獨的房間把他和其它犯人隔離開來,是監獄最高懲罰——禁閉室。

很少有人看見禁閉室的全貌,因為這裏不通電,門口有兩重鐵門隔離,牆壁四周也都鑄了鐵皮包裹,陰冷不堪。禁閉室懲罰時間最長是168個小時,7天。據說這是人類獨處意識清醒的極限時間,黃少天沒聽說過有類似的傳聞,但他第一次被關進來的時候也能聞見鐵腥氣和黴味中夾雜的淡淡的血味。

對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因為第二重門沒有鎖,所以從通風口裏溜進來的光也依舊鋪在他的腳底。那個人先摸了摸他頸邊的脈搏,像是确認他是否還活着,才摘掉他綁在腦後的口枷。

“是我。”

“來得太是時候了!”黃少天語氣又快又急,“快,幫我個忙,不行了!”

喻文州一愣:“怎麽了?”

“我背後癢癢。”黃少天擰過身,“快幫我撓撓,難受死我了!”

“……”

盡管犯人死亡事件後黃少天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這麽不着調,喻文州還是順從地把手伸進他的脊背。

“啊,那裏那裏,往下一點……左邊,對對就是那裏,噢醫生你太棒了。”黃少天吵吵嚷嚷的聲音響徹黑暗,喻文州給他撓着撓着,忍不住笑出聲。

“別笑啦!我這麽落魄也不同情一下。你說吳羽策他們圖什麽,把我五花大綁丢進禁閉室已經夠銅牆鐵壁了,需要把嘴也堵上嘛?簡直喪心病狂,我總不至于咬舌自盡。”

“你不會,”喻文州好容易止住笑,勾起指節擦了擦他的嘴角,“但很可能會因為自言自語導致缺水和缺氧,他也算一片好心。”

“呸呸呸,少給他臉上貼光,他現在肯定跟李軒兩個在監視室裏幸災樂禍……咦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喻醫生你來幹嘛?探監啊還是忏悔啊?”

“都不是。”喻文州幫他攏好衣襟,“我來做檢查。”

“什麽?”

“發情期檢查。”

“啊?”黃少天一愣,“那天晚上不是……”

喻文州掏出應急燈打開放在一邊,白色的冷光映亮他帶笑的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黃少天的反應速度一等一:“哦——”他意味深長地拖了個長音。

“所以還是想我了,找個借口進來。”

“随你高興。”喻文州換了個姿勢,和黃少天面對面坐下,視線平齊,“還好吧?”

“熟客了,沒什麽不好的。”黃少天活動着下颌,“說起來上個發情期還是在這裏過的呢。”

話雖如此,但黃少天此刻進來的身份和以往程度不再相同了——二次犯罪的傷害犯,并且是在牢獄裏,等罪名成立,恐怕下輩子轉世也得把牢底坐穿。

淡淡的燈光可以看見他身上纏繞的線、鐵鏈和枷鎖。雙手背铐,腳鐐比正常規格大好幾圈,看起來沉得不得了,黃少天卻像沒事人一樣盤腿坐在冰冷的地面。

“我找你兩次,這是你第一次來找我。”黃少天心情愉悅,“就是寒舍簡陋,沒什麽可招待的,椅子也沒一把,委屈醫生啦。”

禁閉室連床都不配,黃少天困了只能睡鐵板,陰冷刺骨。

“你真的習慣這種地方?”喻文州問他。

“不習慣又怎樣,我們這種人也有覺悟的。”黃少天說。

“我們這種人”是哪種人,不說喻文州也明白,他在屍檢結束後吳羽策那裏見到了黃少天的檔案,罪名故意殺人和縱火,照片裏滿目焦土,堆疊着好幾架燒成黑炭的骸骨。

“能給我講講為什麽殺人嗎?”

“阿梅?”

喻文州搖頭。

“哦,你看過我檔案了吧。”黃少天表現得出奇地鎮定,他一向在喻文州面前跳脫又熱烈,不過喻文州對他冷質銳利的一面并不陌生。現在的黃少天半張臉藏在光裏,另外半張仍歸黑暗,一如他的一體兩面。

“沒有理由,我對法官也是這麽說的,他們該死。”

被他燒毀的屍體最後經辨認,有七八人,重點是,他們在瀝火之前就已經被黃少天殺死了。

“你問這些做什麽?”黃少天反問他。

“收集證據。”喻文州說,“幫你擺脫嫌疑。”

黃少天足足笑了一分鐘喻文州舍近求遠的行為:“你直說我當時在你房間不就行了,需要這麽曲線救國嗎?”

“你當時沒有說,“喻文州指出,“現在我來看你,就更沒機會了。”

“當時你怎麽不站出來解釋?”

“會扣錢。”

“啊?”

“還會被打回法院審核,”喻文州說,“到時候就真沒人管你了。”

“財迷。”黃少天小聲嘟囔。

喻文州假裝沒看見,低頭打開藥箱:“現在也好,調查清楚那個黑影是誰之前,起碼禁閉室裏你是安全的,我會多收集一些證據,你想起來什麽細節也不要忘記告訴我。”

“好的,華生先生。”

“我不能陪你太久,所以轉過去吧,”喻文州說,“我給你打針。”

“昨晚不是打過了?怎麽還要打啊?!”

“葡萄糖。”喻文州說,“防止你在這裏脫水。”

黃少天撇撇嘴:“這點哪夠,再給點甜點果腹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喻文州湊過去,被他親了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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