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午休的時候李軒探了個頭進來,右手敲敲醫務室的門。

喻文州捧着盒飯在看書桌上的病例,對他的到來見怪不怪:“請進。”

“忙哪?”他左顧右盼地蹭到喻文州旁邊,“咦?”

“恩?”喻文州擡頭看他,“有事。”

“沒事沒事。”李軒笑笑,“你先吃飯。”

喻文州嘆了口氣,合上病例放下飯盒:“找我問黃少天的情況嗎?”

“神通你什麽都知道啊。”李軒驚訝。

喻文州笑笑:“我昨天去檢查,你今天就過來了,特地趕在午休時間,是想确認我這裏沒別人。說吧,還有什麽信息要分享給我的?”

李軒咳嗽了兩聲:“老實講你這種劇透的說話方式很傷人啊喻醫生,不過一個有職業素養的我是從不賣關子的。”

他從褲兜裏掏出一張U盤:“看看。”

喻文州擡起頭靜靜看着他。

李軒舉起雙手:“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前方高能,建議午餐後食用。”

“可以拷貝嗎?”喻文州接過U版夾在指尖。

“相信我,把它偷偷帶出來已經是嚴重違紀了。”李軒拉了個椅子坐到他旁邊,“我保證對你‘深入’了解他有奇效。”

“讓我來猜猜你這裏面放了什麽。”喻文州晃了晃手指,“是他上次發情期緊閉的監控。”

“你什麽都猜得到,還問我幹嘛。”李軒翹起腳,對于自己适應這位新醫生料事如神的風格的速度非常滿意,“這裏放了兩段視頻,一段是你來之前,他剛傷人的禁閉,和在那之前的一次——就是你說的那個。”

Advertisement

他靠着轉椅,左右晃動着身體:“黃少天來日落半年多,被關過五六次,也算是月經人士了。前幾次剛來你懂的,防衛過度,後來多數也是找茬和派系争鋒。唯二次比較特殊:第一次昨天也參與了,老實說我們都不信的,這小子雖然身手利索,但從來不下死手,把他關進去也是阿策暫時平息矛盾。另一次是他第二次發情期,那回與其說是禁閉,不如說是隔離。”

喻文州所問非所答地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們昨天看到了吧。”

“咳咳!”李軒猛拍大腿,“不能怪我啊!是你們也不知道回避一下,當着監視就親,小窗口正面直擊啊,你可沒看到值班室裏我和阿策的表情,跟看偶像劇似的……”

喻文州一邊插U盤一邊說:“很抱歉沒有注意拍攝角度,我也沒有準備充分。”

“不……喻醫生你挺厲害的。”李軒誠懇地說,“在這棟Alpha環繞的建築裏,唯一一個Omega看上的是新上任默默無聞的Beta,标準的言情小說開頭,原創、都市、虐戀情深。”

“謝謝。哪個文件夾?”

“哦,F盤我不說你不知道。”

如李軒所說,他存的文件夾下只有兩段視頻,标題寫着拍攝日期。喻文州點開第一個,禁閉室的攝像頭是夜視鏡頭,被過濾成灰綠色的鏡頭裏可以看見狹窄的陋室——也許不是昨天喻文州去的那個,旁邊有長床,黃少天側坐在上面,手指無規則地敲打着床單。

這段視頻時長五分鐘,沒有聲音,黃少天全程坐在那裏與黑暗對峙。喻文州頗有耐性地看完全程,播放器自動跳到了下一段。

第二段視頻比前段長近十分鐘,李軒提前高能預警過,畫面一上來就是黃少天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的樣子。這一次的禁閉是沒有罪名的隔離,所以條件布置得很好,他除了床、廁所,還有一些常備的生活用品,包括臺燈和書,以及一些——情趣用品。

李軒咳了一聲:“當初我們也有規定,如果犯人忍不住産生了性行為,可以自主選擇關燈保證隐私——這個房間的鏡頭是非夜視的。”

“他關了嗎?”喻文州輕聲問。

“關了……沒用。”李軒撇撇嘴,“我拿到的這段的時候已經被處理過,我也挺佩服他們的,科技永遠在服務本性上才能激發出巨大潛能,做視頻過濾這哥們後來被調走到刑偵局了。”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李軒揚揚下巴:“安心,沒有R18的內容,不過PG-13還是有的。”

視頻裏的小人有些模糊,不知道是否被處理過的原因,雖然分辨率不高,喻文州卻依然能看見他脖頸到肩膀流下的汗水,和平時的黃少天并不一樣,整個人仿佛打了焦慮的過敏針,亢奮地越走越快。

雖然說喻文州在時間不長的幾天裏對黃少天本人的認識算不上有多深刻,但從他平時言行舉止多多少少能窺透他性格的一部分。黃少天外向、健談、而且樂衷于聊天,機關炮似的嘚嘚不停,很多時候他比這座牢籠裏的其他犯人顯得更放松和游刃有餘。

而現在電腦裏記錄的他,卻像一張繃緊的弦——或者這麽形容還不夠貼切,像背上背貼了一長條膠帶的獵豹,豎着尾巴踮着腳,缺始終夠不到那令他焦慮的來源,而因此更為焦慮。

這樣轉了三四分鐘,他終于忍無可忍地關了燈,畫面黑了片刻,馬賽克一點點縮小,變得清晰。

鏡頭離他更近了些,這位“技術人員”還特地做了放大,清晰地能看見黃少天面部表情。

他先是靜靜地在床前站了片刻,順手抄起床上的毛巾擦了擦臉,然後灌下滿滿一瓶水。

調色變成了黑白,在提光過濾處理後清晰可見一切物品輪廓。可身臨其境的黃少天是在一片黑暗中定位到他所需的一切物品。

大量出汗、脫水,符合Omega發情期的顯現特征,其它諸如信息素氣味播散、體能下降甚至勃起、後穴濕潤,這些都無法透過視頻直觀地看清。黃少天把最後一點水澆在頭上,扔開瓶子,深呼吸了幾口氣。

鏡頭又更近了些,喻文州才看見他的表情——非常難形容的、絕對不會出現在發情期Omega身上的表情。

他坐在電腦前,技術人員處理不了讓視頻散發信息素,也阻止不了殺氣從黃少天的眼裏透屏而出。

那甚至是無端而起的,好像之前所有焦慮亢奮凝結成了實體。

黃少天保持着規律的深呼吸,重新繞着禁閉室走起了圈。這一次他不是單純地往返踱步,而是擡起右手,貼着牆壁,緩慢地畫出一條線。

“我第一次看的時候,錯覺以為他拿着匕首。”李軒搖頭,“因為他臉上寫着想揍人的三個大字太真情實感了。”

黃少天的手裏确實沒有任何物品。他豎着指尖,沿着走動的軌跡在牆上畫了完整的一圈,在牆角踢到自己之前扔出去的礦泉水瓶,勾起嘴角。

視頻定格在這一幀。

“沒了。”李軒舒了口氣,“感覺怎麽樣?”

“如果以醫學上Omega發情的普遍生理反應而言,不正常。”喻文州說,“焦慮和不安在處于發情期的Omega身上偶爾發生——甚至導致暴力行為,是極小概率的行為,是性需求不被滿足的反射。”

“你說他是小概率其中之一?”

“我不能确認。”喻文州關掉視頻,“因為我沒有實際接觸。”

“你昨天不是接觸了嗎?”

喻文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昨天你們讓我去目的是這個?”

“不是不是,”李軒連忙搖頭,“是的确想讓你幫忙控制一下這個麻煩份子的信息素,順便檢查檢查,至于昨天在禁閉室裏發生的——純屬意外。”

他表完态後又十足八卦地湊到喻文州旁邊:“哎不過我真心實意地問一句,你對他有沒有意思?”

喻文州豎起兩根手指:“一,他是這座監獄裏的犯人。二,他是我的病人。”

“我懂,職業道德。”李軒舉起雙手,“可惜了……”

“可惜什麽?”

“沒什麽。”他拍拍屁股站起來,“午休八卦時間結束,我得走了。”

喻文州擡起頭看着他:“視頻真的不能拷貝?”

“不行,我的U盤設置了禁止程序。”

“那就借我一陣。”喻文州說,“下班前還你。”

“喻醫生啊……”李軒抱起雙臂,側着頭看他,“我覺得你對黃少天的興趣還是挺高的嘛。”

“不是你希望我研究他的發情期行為?”喻文州淡定地表态,“我确實在這方面也有些興趣,如果能找到切入口,或許可以幫到你們。”

這句話格外地有說服力,李軒所有的旁敲側擊,也是為了解決黃少天這個老大難問題,一個長期關押的Omega,麻煩只會越來越多。

“但願他在這裏找到一個真心的Alpha,好好标記掉算了。”

喻文州送走李軒後就回到了電腦旁邊。

李軒的U盤如他所說,設置了物理密碼防拷,他也并不在意,坐下後重新點開了裏面的視頻。

不是第二段,而是第一段。

短短五分鐘的枯燥視頻,只有黃少天坐在床邊百無聊賴的側臉,一動不動,要不是手指在動,簡直會讓人誤以為是JPG。

而喻文州的注意力就落在他的指尖。

他看了一會兒,從旁邊抽出張白紙,寫下兩行字。

“任務目标出現。

落日有鬼。”

TBC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