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年前

黃少天正在跑步機上跑步。

他的呼吸很平穩，姿态也很放松。穿着無袖的罩衫和短褲，雙手插在口袋。耳機裏不時漏出明快的音樂節奏。配合小腿肌肉的收縮頻率，一張一弛。

訓練室寬敞明亮。現代裝潢的敞間裏擺滿了各式訓練器具，高層的落地窗可以通透市中心的全景。葉修當初建立第十局的時候，就決定一定要在視野好的地方——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遠，這是寫在他報告開頭的一句話。

然而現在這個幾乎24小時都會有人呆的器械室裏只有黃少天一個人、呼吸與隐約的音樂。這并不是常規的情景，黃少天卻一點也沒有察覺異樣。對他來說，沒人說話雖然很無聊，但也可以更集中地投入訓練，倒也沒什麽不好的。

當然，他也深谙沒人靠近的原因——從今天開始的三天，他将進入發情期，一個沒有标記的Omega，就是一個行走的信息素炸彈，吸引着所有經過他身邊的Alpha。不幸的是第十局大概是除了Alpha監獄以外Alpha最集中的區域了。

如果抓路上随便一個人詢問什麽是第十局，對方大概會一頭霧水。

如果在軍警系統裏随便找一個人詢問，多半會收到了然如心的眼神，并制止接下來的詢問。

第十局是隸屬于國防部下的秘密特務機關。每年都會從政、經、軍、警等系統裏挑選最精英的人選進入，他們也許會繼續任職原崗無人察覺，也許會秘密消失後與世隔絕。除了局內人員以外，連國防部本部的人都對這個部門的組織架構知之甚少。當然這一切都拜局長葉修所賜，包括國防部在內的很多同僚稱他為“神秘主義派別”，葉修不置可否，依舊我行我素。

與他在系統裏的惡名正好相反的是，第十局充斥着各界精英，并且源源不斷有前仆後繼的自薦者向往進入這個全系統最攻堅核心的精英體系。不過第十局也有相當嚴格的考察與甄別制度，只有當你進入了才會知道——你已經是這裏的一員了。

工作性質适應性緣故，第十局裏的Alpha比例最高，占幾乎全局的95%以上，包括局長葉修在內。當然葉修本人并沒有任何性別歧視，只要是能力出衆，有獨特魅力的，第十局都歡迎。

黃少天就是第十局裏最大的一個異端。他不僅是局裏那不到2%的Omega，同樣也是外勤精銳部隊裏唯一的一名Omega。

每個剛進入第十局的人都會收獲一大箱訓練資料，包括各方面的基礎知識，以及足夠量的體能與格鬥訓練。鑒于第十局的精銳、尤其是對外的機動部隊每次要面對的是最兇險的狀況，他們每個人都要有足夠的臨場應變能力和配合執行力。而且需要足夠的定力不被外界影響。

影響的因素有多種多樣，除了信念、金錢、情感甚至藥物影響之外，最直接的要數性別影響。這裏不單單指Alpha對Omega的吸引——性別影響是相互的，Omega同樣對于Alpha有致命影響。曾經有恐怖分子強制催發Omega的發情期吸引軍隊中Alpha，最後使整個分隊的Alpha集中力渙散，全滅的慘劇發生。所以進入第十局的Alpha們第一課就是要學會如何不被Omega的信息素影響。

落在黃少天身上就是截然相反。

黃少天十五歲被訓練中心的魏琛發現，舉薦進入第十局。在到達合法年齡之前一直封閉在內部訓練營裏進行最尖端的培訓。後來被分到外勤特務班。從第一個發情期開始一直和Alpha們進行包括信息素抵抗在內的各種培訓。作為局裏獨一個在體力、耐力、運動量和格鬥技能全能與同等級Alpha相抗衡的Omega，黃少天的确是異類中的異類。可以說整個外勤特務班裏沒有能夠贏過他的——這也就代表着即使是第十局最精銳的Alpha，也無法抵抗他的信息素影響超過1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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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葉修以外。

葉修是局裏唯一一個對黃少天信息素免疫的，當然黃少天對他也不感冒，按照黃少天的話來說他一看見葉修就渾身起雞皮疙瘩，更別說跟他信息素交融，如果處于發情期，他想揍葉修的想法比和他交配的欲望要強十倍。

所以在黃少天每次進入發情期的幾天，第十局其他Alpha對他都是避而不見政策——既抗拒不了信息素，又打不過，躲還是躲得起的。

葉修進入器械室時，黃少天已經跑了十幾公裏。他的呼吸比開始略微急促一點，但仍然保持着穩定的節奏。裸露在外的皮膚亮晶晶的——不知道是運動出的汗，還是發情期影響，或者二者皆有之。

葉修走進來先皺了皺眉，用手揮了揮：“靠，怎麽這麽大味！”

黃少天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來幹嘛？”

“局長下來視察組員工作生活多正常。”葉修走到門邊按了牆上的空調，把模式調成換氣，“我說怎麽人都沒了，原來是被熏跑的。”

“哼。”黃少天把耳機裏的音量調大，“你要是來找茬的我可沒空奉陪，我們平時要訓練還要出勤很忙的。”

“這麽說話就沒意思了。”葉修走過去，懶懶地靠在跑步機旁邊，瞧瞧上面的公裏數，“創造紀錄不急于一時，先下來，有任務交給你。”

“知道日落嗎？”十分鐘後樓上的局長辦公室，葉修丢了一份資料到黃少天面前。

“知道啊，不就是那個Alpha集中營？哦……好吧，官方說法是Alpha性別監獄，專門關一些大要案的窮兇極惡份子。我記得去年辦的案子裏有兩三個倒黴鬼就是進去那兒了？”

“嗯。”葉修點點頭，抽出一根煙，“現在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死了。”

葉修擡擡下巴，示意他去看卷宗：“我也是偶爾發現的，一般我們結案後檔案就由國防部轉交到其它歸屬部門存檔。正巧我上個月碰到一個類似案件，想調之前的卷宗比對一下，結果一查發現犯人居然已經死在監獄裏。”

黃少天打開卷宗，裏面夾着幾張照片，都是面部青紫的屍體，平躺在手術臺上。其中幾個他還認得臉：“不應該啊，當初抓的時候那麽費勁，怎麽随随便便就在監獄裏挂了？”

“監獄那邊給的說法是鬥毆、藥物以及意外猝死。”葉修抽了口煙，“當然，這麽蹩腳的謊言我是不會信的，就順手調查了一下，你猜怎麽？”

“有話快說，別賣關子。”

“日落所關押的犯人90%以上都是無期、或者刑期為三位數的。而這裏面有50%以上都是反社會人格，他們的其它社會關系都已經消亡，處于一個無人問津的狀态。而日落每年死掉的刑犯，100%出自這部分人群。”

黃少天往後翻閱着卷宗：“前年死了10個，去年13個，今年才一半就有20個了。死犯共通點無親無故，多為互相口角沖突意外至死，有兩個是保外就醫時藥物過敏挂掉的，還有試圖逃獄被獄警擊殺的？哇，好誇張。”

“共同點不止這個。”葉修抱胸，“你仔細看看照片。”

黃少天拿起卷宗裏的照片翻了一會兒，皺起眉：“這些屍體脖子後面怎麽回事？”

“發現了？”葉修笑笑，“我要去獄方運個屍體過來，他們告訴我都已經火葬了，只有照片。”

他走過去，用手指指每張照片上平躺着的人的脖頸，“雖然角度有遮蓋，但還是能看得出他們頸後癟進去一塊——你還記得上禮拜老魏追的那件案嗎？”

黃少天思索片刻：“就是那個Omega綁架案？很多受害人被精神控制的那個？”

“嗯，前幾天他發現了一個新線索——受害者不僅僅是被精神控制，他們首先被Alpha标記了。”

“那麽多人？Alpha雖然有多重标記權，但信息素是有控制上限的，超過10個控制力就會削弱很多，甚至Omega可以利用藥物覆蓋來解除标記。”

“理論上是這樣的，然而那些被标記的Omega提取了信息素後被發現，标記他們的Alpha沒有一個——是重複的。”

“都是不同的人？”黃少天咋舌，“我記得那個人販組織沒有那麽大規模……等等！”

他拿起手裏的照片仔細看了看，又擡頭看了看葉修：“你不要告訴我、标記那些女孩的Alpha，和這些被挖了腺素的屍體有關系。”

葉修笑了：“不錯啊，很敏銳嘛，被你說中了——我在其中一個女孩身上提取的信息素裏發現了這裏一個犯人的Alpha信息素含量。受害者是去年9月被綁架的，而這個犯人……”

葉修的手點了點卷宗裏的日期：“是3年前被捕入獄的。試問他怎麽在獄中标記八千裏外另一個姑娘，總不好是沿着網線标記的吧？”

黃少天的表情比剛才凝重了不少：“你的意思是，監獄有問題。”

“我不能确定。”葉修說，“目前能找到的樣本僅此一例，其它的信息素提取時或許是純度不夠，又或許是人犯入獄時間太早，沒有提留信息素存檔，總之還沒有找到線索。”

黃少天啪地合上卷宗：“大概情況我知道了，于是你叫我來不會就是來找我讨論案件過程的吧？怎麽着來讓我猜猜看，是不是想讓我去日落卧個底，找出在這其中殺害犯人提取腺體并制造控制劑标記Omega的元兇？”

葉修毫無誠意地鼓了幾下掌：“沒錯。”

黃少天翻了個白眼：“你有沒有搞錯，隊裏那麽多Alpha，你非挑我一個Omega去Alpha監獄卧底，會不會太明顯了點？”

“我可是有根據的。”葉修一本正經地說，“第一，隊裏的Alpha都打不過你，你反正也跟Alpha堆裏呆習慣了，進監獄影響也不大；第二，目前犯罪主要是針對Alpha的，你作為Omega反而會相對安全。之前是買賣走私，現在已經上升到人體改造和器官移植了。老魏還在調查，事情遠遠沒有那麽簡單，恐怕比我們想的都要嚴重；第三嘛……能在落日這麽個看管嚴密的重型監獄裏偷人，絕對不會是一般的犯罪分子。監獄裏有人參與其中——很可能有高層。一旦涉及到政治層面，事情就會比較難搞，第十局裏你的履歷最幹淨，也沒外人看過臉，無論是從僞造證件來講還是背景調查來說，你都是最佳人選。”

黃少天思考了一會：“你是怎麽計劃的？”

“我估摸着會是一條長線。”葉修直截了當地說，“我和老魏在外面繼續追查，同時需要你在裏面收集情報。”

“那就得有個傳送網或者聯絡人。”

“日落不是個簡單的地方，安排人進去相當艱難。”葉修說，“你是Omega，那裏的獄警除了Alpha之外就只有Beta，不可能收Omega。”

“但作為Omega罪犯，還是有可能的。”

“沒錯，你只需要在前期表現得格格不入就行了，廟小裝不了大神，總有法子把你弄過去，至于聯絡人……”

葉修說：“到了合适的時候，我自然會想辦法安排他出現。”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