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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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警官。”喻文州端着餐盤,在吳羽策的對面落座,“不介意吧。”
“請便。”吳羽策露出略詫異的表情,給喻文州騰開桌面。
警官們的餐廳小巧但并不擁擠,落日的警備力量一直是獄長炫耀的資本,分均到輪休制度上則明顯少了三分之一多。
李軒曾經因此抱怨過——除了調休的日子,他很少能跟自己的好友兼搭檔共通用餐,好比今天,前兩撥的警官們已經結束了午餐時間,吳羽策才剛剛入座。
“醫生也這麽晚?”他沒有直接問喻文州為什麽突然坐過來,而是挑了個平易近人的話題,“今天很忙嗎?”
“差不多。”喻文州說,“上午東區打架的事你知道的,不巧我在整理檔案,打斷了兩個小時再繼續的感覺和重新來過沒有區別。”
“我懂那種感覺。”吳羽策說,“就好像多米諾骨牌排了半截被人碰倒了——盡管它們還在那裏,你卻必須重新扶起它們,比重做一遍更浪費時間。”
“精确的形容。”喻文州贊同地點頭,“吳警官也有過類似的經驗嗎?”
“以前在辦公室呆過一段時間。”吳羽策說。
“難怪。”
“……”吳羽策用叉子卷起意面,“醫生找我有事嗎?”
喻文州慢條斯理地挑出餐盤裏烤魚的細刺:“只是随便聊聊,畢竟這裏除了你我都不太熟。”
他指的是四周用餐的警官——除了幾組吳羽策的手下,剩下都是外警的人,對來落日時間還不長的喻文州而言算得上生面孔。
但吳羽策自認為和喻文州也說不上太熟:雖然他們有過短暫的幾次交集,包括李軒下班找他閑聊的時候也時常提到喻文州,但這位新來的醫生對于他而言僅僅是巡視路上遇到點點頭的擦肩之交。他并非特別擅長社交的類型,也不像李軒在這方面投入大量精力,在他聽到的有限評價裏對這位醫生都是贊不絕口,吳羽策心裏大致對于喻文州的社交能力有了把握。
“吳警官覺得緊張?”喻文州終于放過剔得幹幹淨淨的魚,拿起鋼質湯勺,“如果是,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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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于。”吳羽策說。
“午休時間和不熟的人共度的确尴尬,我可以理解。”喻文州微笑着,“下次應該不會了。”
“下次我們算熟人了?”
喻文州笑笑:“起碼可以算朋友。”
“很榮幸。”吳羽策說。
“彼此彼此。”喻文州擦擦嘴,“有個問題我一直很好奇。”
“什麽?”
“落日獄警的調度和排班表是公開的嗎?”
“要看你對公開的定義是怎樣的了。”吳羽策想了想,“外警我們管不着,內域巡警的警力安排和值班表在李軒的辦公室和值班室都有。”
“也就是說,犯人接觸不到?”
“理論上是。”吳羽策說,“不過有些人很聰明——他們能通過我們值警的規律推算出排班表,這些在內警建隊之初就考慮過,所以我們也會不定期地更換搭檔和排班時間,避免其中和犯人接觸過于親密出現違規行為。”
“很細致的做法。”喻文州誠懇地說,“吳警官和李警官是同時調職到落日的嗎?”
“是。”
“那有些年頭了。”喻文州感慨,“也讓我更好奇一件事。”
“不知道吳警官有沒有聽過犯人間的那個‘傳說’?”
今天是黃少天關在禁閉室的第三天。
喻文州打開門,看見他側身躺在地上,雙手被扣在背後身體微弓,像是睡着了。
他打開藥箱頂端的應急燈,牢門在他身後合上,狹窄閉塞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和虛弱的冷光。喻文州走到黃少天身旁蹲下,輕碰他的脖子才發現,黃少天正在出汗。
“抑制劑藥效過期了?”
“還好。”黃少天聲音悶悶的,頭埋在黑暗裏,自從喻文州上次來過後,他的口枷就被取下來,“現在幾點?”
喻文州擡手看看表:“下午四點,我聽說你還在拒絕進食。”
“不想吃。”黃少天蹭了蹭,背弓得更深,“你們當醫生的應該很清楚嘛,這種特殊時期沒找個人強了他就不錯了,還有心情吃飯。”
喻文州笑起來:“我以為你比較想找個人打一頓。”
“要看是誰了。”他懶洋洋地翻過身,潮濕的額頭暴露在淡白色光暈裏,“如果是外面那些混蛋,我不介意教會他們怎麽做人,但如果是醫生你嘛……”
黃少天眼神上下打量一圈:“我更有‘性’趣一點。”
“我很榮幸。”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不要拿着抑制針劑會更有說服力一點。”黃少天說。
“畢竟我沒有在鏡頭面前暴露性愛內容的癖好。”喻文州把他扶起來,針頭小心刺入黃少天的後頸,“所以麻煩你忍耐一下。”
“咦,醫生這句話裏有話。”從這個角度看不到黃少天的眼睛,但光聽他的口氣也能想象得到那裏面閃亮着興致勃勃的光,“這算是接受我的追求了嗎?”
喻文州沒有回答,他懷裏的Omega體溫熾熱,哪怕不是Alpha也能感覺到房間裏空氣的擁擠——濃郁的信息素充斥着每一個角落。可惜Beta聞不到那股誘人的香,只能透過黃少天的體味來猜測他信息素的味道。
抑制劑是瞬間起效的強針劑,作為一名稱得上“強大”的Omega,黃少天的發情期也比一般的Omega要猛烈,喻文州使用的針劑配方一般可以支撐第一次發情的普通Omega整個發情期,對于黃少天卻幾乎是要一天一針才有效。
“雖然抑制劑證明對人體無害,我仍然不贊同這種強制壓抑本能的方式。”喻文州幫他揉着雙手,以便藥效更快流遍全身,“希望你将來的Alpha足夠強大,标記不上就令人苦惱了。”
“無所謂。”黃少天跟着活動了一下手腳,“這方面我屬于保守派,發情期如果不是跟喜歡的對象渡過完全沒意義。标記這種低端的動物行為不是人類智商進化的目的,你情我願比較有意思嘛。”
喻文州眨眨眼:“這是保守派的發言嗎?”
“你也可以把我歸為浪漫主義派。”黃少天轉過身,“李軒昨天肯定找你聊過天了吧。”
“黃先生料事如神。”
“少天。撸都撸過了就不要這麽見外。”
“少天還有什麽其它問題?”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黃少天側着頭,看着喻文州的眼睛,“獄方幫我發情期隔離,按理說丢在禁閉室等過去就可以了,沒必要還每天注射抑制劑。不是有事找我,就是有事找我。公事?私事?”
“你猜。”喻文州不動聲色把問題抛了回去。
“秘而不宣,心裏有鬼,肯定是私事。”黃少天那張有些得意的表情又露出來,“是不是抵擋不住魅力對我有意思啦?”
喻文州把空針管收回醫藥箱:“算半公事——之前我們聊過的,幫你追查真兇……”
“是幫我們。”黃少天糾正他,“文州你也在裏面,別想跑哦。”
“好吧,我們。”喻文州停頓了一下,“我打聽了些事。”
“你跟誰打聽的?”黃少天好奇,“不會是李軒吧?那家夥嘴上能跑火車,十句有九句不靠譜。”
“不是李軒,是吳羽策。”喻文州說。
“哦?”黃少天總算有了點興趣,“打聽了什麽?”
“那天晚上落日所有犯人的定位數據和獄警巡邏路線。那天晚上熄燈後所有人的定位都顯示在牢房——包括你,直到命案發生為止,除了你的信號被屏蔽以外,其他人都一切正常。”
“但是你知道當時我在哪裏。”黃少天說,“所以也許有人更高段,制造出虛拟信號代替了真實的。”
“也可能是他們确實安分守己地呆在牢室,而另有別人做的。”
“誰?”
喻文州沒有回答他,他起身湊過去,手指探到黃少天頸側,看上去像是在測體溫:“落日內警每晚8人值班,分上下半夜,前半夜4人巡邏,另外4人首辦公室和監控,到後半夜交替。事發時間在後半夜,巡邏的警員一般分兩組各負責兩層,兩隊人到3層彙合後交叉換到對方巡視區繼續巡邏。”
“不會吧?”黃少天壓低了聲音湊在喻文州耳邊,“你是想說殺死阿梅的人是獄警?”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喻文州說,“兩組人是固定搭檔各自單獨行動,阿梅的囚室在4層,不在交叉區域,适合下手。”
“但是獄警最短一個月會換一次輪班。你不會想說他們所有人都參與其中吧?”
“那要看之前的作案規律了。”
“啊?”
喻文州松開他笑了笑:“還記得你給我講過的那個傳說嗎?”
“聽見吳羽策聲音會狗帶的那個?”
“嗯。”喻文州點點頭,“那天晚上聽到聲音的是我們,死的卻是阿梅,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聯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天晚上吳羽策不值班。”
“但他卻被迫牽涉其中了。”喻文州說,“與其猜測不如證實。”
黃少天一愣:“你該不會直接問他了吧?”
“是啊。”喻文州坦然地說,“我不但問他了,還邀請他今天晚上到我的值班室裏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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