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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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喻文州推開門,監獄長張益玮坐在辦公桌前,看見他摘下金絲眼鏡,揉了揉眉心。

“喻醫生。”

“您好。”喻文州妥帖地打了招呼,“頭疼嗎?需不需要我看看?”

“不,只是用眼疲勞而已。”監獄長放下手裏的文件招呼他,“請坐。喻醫生很敬業,令人欣慰。”

喻文州笑笑:“只是職業病而已。”

這是他在監獄裏第三次接觸監獄長,張益玮是落日第二任的監獄長,第一任在這裏只呆了半年,由于身體不适應環境調走後,繼任便是這位張警督。

他的年紀只比葉修大一點,在這個年齡段升職到三級警督的确不多見。然而他也是調來之後才連跳了評級,對于肩章裏的含金量,李軒都會但笑不語。

葉修入警校時張益玮還未畢業,也算是當過短暫的師兄弟。不過聊起他時葉修叼着煙非常努力地回憶了很久,只說了句:“沒印象。”

他本人是非常認真地實話實說,不過在別人聽來完全是嘲諷——尤其與張益玮自身的警銜放在一起。

喻文州見到本人後理解了葉修的說法,這是一位平庸的官僚,在他和喻文州初次談話寥寥幾語中就能透露出他的幹癟和乏味。好在喻文州在接人待物上向來從容不迫的耐心,令他在任何場合都能自然地化解尴尬。

張益玮有自己的一些人脈和手段,調入落日純屬碰運氣,不過他也算碰成功了。葉修這麽說,運氣也算實力的一種,就是可惜運氣也是限量供應的。

老張的運氣顯然已經過了保質期。喻文州深曉他的困擾——落日發生的事件作為監獄長的他不可能不了解,卻越是了解越無能為力後,所有力氣都花費在粉飾太平上。他理解這種危險的自保行為,并不贊同。

“你來落日也有一段時間了,還适應嗎?” 張益玮問他,“畢竟也是第一次調來監獄,有什麽不方便的可以及時與我溝通。”

“還好。”喻文州說,“只是沒想到Alpha監獄裏會有個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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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黃少天?”張益玮大大嘆了口氣,“我堅持不能收他,但上面施壓……沒辦法,太讓人頭疼了。”

“我理解——一切都要特殊對待。”

“成本可不小。”張益玮幹笑幾聲,“聽說他很喜歡找你?”

喻文州也無奈地笑了:“也許覺得見到了新玩具,有點難纏,不過還好。鄭警官一直幫忙看着。”

張益玮點點頭:“我也是很看好鄭軒的,隊伍裏幾個老人也對他評價不錯,安排到黃少天那裏歷練歷練。”

“原來如此。”喻文州恍然大悟得真誠,“我好像還看到他叫人師傅。”

“哦你說老楊和老沈吧。”張益玮放松了下來,“監獄裏最長年限的幾個人裏,這倆是跟着我過來的,安分勤懇的老獄警了,要不是年紀考量,他們可以升得更高些。我幫他們做了幾年申請沒成功,到現在都覺得遺憾。”

“您是個好上司。”喻文州說,“我偶爾也聽獄警們聊天,卻不知道有這一段。”

“喻醫生還沒混熟,落日雖然是監獄系統裏最安全和牢固的一所,也沒出過事,但該發生的也都發生過。”

“您倒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喻文州雙手疊在膝上,“洗耳恭聽。”

他看着張益玮的眼睛,一個長相平平的Beta警官,制服永遠妥帖,肩章閃亮——他非常在乎這些,在擁有了權利之後,喻文州能感受到他緊繃情緒下的裂縫,現在那個裂縫打開了個小缺口。

魚兒上鈎了。

犯人們的每一日都過得很枯燥。

落日在沙漠中,附近只有一家原油工廠一家發電廠,彼此之間距離都算不上近,連獄警們的娛樂環境都不樂觀,更不要提關押犯們。

他們主要活動範圍就是牢房——食堂——工廠——偶爾短暫的露天庭院。

庭院位于主樓後方,兩側通道連接的一處曠地,裏面簡單擺放了兩個球框和一些公園常見的機械鍛煉器材以及長椅。都是淘汰品,滿布裂痕和鏽斑。中庭四周有近五米高的鐵網,連接了電力設備。食堂在庭院和主樓之間,而庭院的另一邊是工廠。

工廠其實就是個工作車間,鎮上的部分紡織業和小制造業提供貨物,經過犯人們加工後運回市場販賣。這其中的人力成本收入全部歸監獄所有,犯人們分獲的是工分,工分積攢起來可以兌換物品。

絕大部分都是生活物品——食物、牙刷、毛巾等等,其中最貴的是香煙,要攢夠三個月工分才能換一根劣質卷煙。

價格最低的是會面機會,10天的工作量就可以換取到一次家人的會面,但會面時間是由監獄控制的,一般會統一在一個月的月末接受兌換申請。

偶爾也會有其它地方的工作送過來,多數是重體力活,工分占比也會提高,但機會基本被坦克和深海的黨派壟斷。

黃少天作為唯一的Omega,即便是沒有壟斷和排擠,也輪不到他去做重體力活。最開始的時候獄警讓他負責幫所有的囚犯洗囚服,屬于最舒服和輕松的工作之一,有的Alpha知道,故意在換洗衣物上濺精液,滿足意淫的想象——有些人甚至會明确告訴他,希望能看到Omega羞憤的表情。可惜黃少天完全不吃這套。那些帶着愚蠢基因的蛋白質很快就會分解融化,甚至不必尿膻味更具存在感。

在關了幾次禁閉後,獄警們很快也不給他特殊優待,黃少天也和其他Alpha大塊頭們一起,坐在車間縫兔子。

那是到今天之前為止的最重工作。

而今天一進工廠,黃少天就被負責獄警叫到名字,安排和深海、坦克、以及另外四名Alpha一起去做零件組裝。

重工車間獨立于落日的牆端,是間敞開式的工房,更像車庫。走過去的犯人們全部得拷上手铐和手腳鏈走過去,工作的時候鐵鏈連在地鎖上,只有監工能夠解開。

其它幾個Alpha都是老手了,警官挨個把他們解開又重新拷好,每人發了一把工作鉗,許久沒有接觸到鐵制工具,黃少天拿在手裏抛上抛下。深海在他前面一格,随便掂量兩下,轉頭看他。

“第一次來,感想如何?”

這裏的工作環境比加工廠好太多,早上的日光暖洋洋地斜進來。空氣和陽光是監獄裏兩大稀缺産品,黃少天呆了半年,覺得自己都變白了不少。

“不錯。”黃少天玩着工作鉗,漫不經心地說,“難怪你們擠破了頭也要占坑。”

深海呵呵低笑幾聲:“更好的還沒讓你看呢。”

站在隊尾的是坦克,獄警發完最後一個,他從手铐的夾縫間抽出一張疊得細小的紙幣放在獄警手中。對方反應相當淡定,看也沒看便揣進兜,轉頭就走。

沒有說話,也沒有安排工作,深海彎下腰,踢開地面散落的螺絲:“老筒,今天你來搞定。”

老筒是坦克的人,和黃少天隔着兩人,深海的螺絲恰好踢到他面前,他二話不說默默撿起,一輛叉車從外面開進來,裏面司機探頭——是剛剛走掉的獄警。他看見老筒手裏拿着螺絲,便把貨物卸在他面前,又開着車退了出去。

老筒擰開工作鉗,開始幹活。

黃少天看着深海。

深海把自己的工作鉗扔開到牆角,輕松地伸了個懶腰。

黃少天正要開口問,有人卻先于他一句話插進來:“你什麽意思?”

他回過頭,開口的人居然是坦克。

坦克也盯着深海:“為什麽不通知就随便帶外人進來?”

深海沒有回答他,只是靠着牆無所謂地笑了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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