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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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天睜開眼睛,又是白色的天花板。

大約有那麽零點幾秒的時間,他以為自己又回到落日的醫務室,後來的事都是自己在禁閉室裏被關出來的錯覺。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落日的醫務室沒有這麽舒服寬敞的病床,幹淨又帶有陽光暖意的房間,和正規醫院的氣味——這裏是第十局專屬醫療所。

葉修在他床腳嘩啦啦抖着報紙,擡頭一瞥對上黃少天黑溜溜的眼睛,愣了半秒:“喲呵,醒啦?”

“我怎麽被你們塞這兒了?”黃少天擡手揉了揉脖子,“我沒……”

話都沒說完,就被葉修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按鈴打斷了:“沒事就好,我們帶你來做生物研究解剖的。”

……這人還是瞎扯淡不過小腦。黃少天撇了撇嘴:“文州呢?也被你們塞病房啦?”

“喲——”葉修拉長聲還帶拐彎地叫了一句,“标記那麽厲害啊,這還沒活蹦亂跳呢先惦記起Alpha了,白養你那麽多年。”

“哦那你不是好棒棒,要不要我管你叫爸爸。”黃少天冷漠地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你們先把我搞到這裏又把人弄沒了我們兩情相悅熱戀期分不開怎樣你打我啊略略略略略。”

“……”葉修嘆了口氣,“你都不知道怎麽被搬到醫院的,好意思說自己沒事嗎?”

黃少天聳聳肩:“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趕快把文州交出來。”

“不行。”張新傑推門而入,“你的信息素還沒穩定,我需要監控到它恢複正常數值,在此之前我不建議你們見面。”

“監控?”聽了他的話黃少天猛地坐起來摸向頸後——果然,腺體那裏的紗布已經被摘除了,大概是噴了修複傷口的藥劑,摸上去滑溜溜的一片,正中央連着兩根細繩——之前根本沒感覺,張新傑一說,黃少天頓時渾身都難受起來。

“我去你們什麽時候給我弄上的?快點摘了這玩意!”

“我拒絕。”張新傑在對待專業上有一股執拗的冷硬,第十局的人們大多不敢惹他,尤其外勤——幾乎都練就了一身完成任務全身而退的好本領。

黃少天這次命不好撞在槍口,只能乖乖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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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在旁邊看笑話一樣圍觀了檢查的全過程,末了還添油加醋地說:“死了這條心吧,文州被我罰抄第十局條例一百遍,現在估計關在圖書室裏深刻檢讨呢。我黑紙白字寫着不許辦公室戀愛,讓他去監獄接應你,結果接回來了個标記的Omega,公費談戀愛,玩結局抽獎大贈送也沒這麽玩的。”

“少廢話。”黃少天一邊擡手配合張新傑身體檢查一邊說,“我跟他又不是一個辦公室的,他是公費談戀愛我是什麽?公費吃牢飯嗎?我們單位待遇真不錯。”

“……你居然說得還挺有理。”葉修彈彈褲子,“以後十局如果還有誰不聽話,我就送他們去監獄裏體驗生活。”

黃少天又翻了個白眼——他現在整個人被張新傑用各種大大小小的醫療器械掃描着,能動的也只有眼睛了。不過很快他就從嬉笑打鬧的氛圍裏跳出來,正了正神色:“說正事吧,現在什麽情況?”

他不是完全失憶,也沒有普通的Omega那麽脆弱。和喻文州标記完成的那一晚他清楚地記得窗前的日出和Alpha善後的安撫,也記得從日出地平線遠方轟隆隆開來第十局的車隊。只是那天早上他的确精神和體力都透支,喻文州替他穿好衣服,把人抱在懷裏,舒服地順着他的脊背:“少天累了就休息會吧,剩下的交給我。”也不知道是标記完成後信息素裏被喻文州滲透了暗示還是他真的累到不行,還是喻文州按摩的手發和說話的方式太令人放松了,黃少天的确感到困倦和疲憊像棉被一樣蓋在身上,嘟囔着翻了個身把頭紮進喻文州懷裏,居然就真的睡着了。

令他驚訝的不是能在別人懷裏入睡這一部分,而是居然連第十局的人到了和獄方交涉把人帶回來種種漫長的手續裏和往來那麽多人,他居然沒能醒過來。他們外警隊的老隊長魏琛要是知道了能把他從第十局一直打回警校不可。

“還能是怎麽回事,當然是文州幹的。”葉修悠哉哉地說,“哦不對這話有歧義……确切地說,是我們到的時候你還沒醒,文州要了醫療隊的安眠針,先把你送回來了。”

“……好吧。”雖然情有可原,但在睡眠中被人注射藥物都沒醒也夠讓他非常不爽了——好在是喻文州,黃少天哼哼了兩聲,居然還有點覺得高興。

“後續就那麽回事了,監獄方是王傑希去的,沒讓文州出面,只說你倆是第十局重要人證,需要提走,反正就權限來說,第十局還是比一個監獄大不少。”

“這說辭跟騙小孩也沒什麽區別了。”黃少天皺皺眉,“這件事應該不止一個人涉及,光帶走我們沒用吧?”

“啊,我也準備了其他套餐。”葉修掏出一支煙,被張新傑瞪回去了,只好夾在手指尖擺玩,“張益玮這個監獄長,說涉事他确實冤枉,但說沒關系也不可能。陳警官這麽龐大個系統和漏洞,張益玮不不知情至少是收了好處的——不管就什麽形式而言,所以我這次去還捎上了老韓。”

這黃少天還真是沒想到,意外地挑眉:“警局局長親自下手?”

“也要給人家面子嘛。”葉修笑得賊兮兮,“而且系統老大說話管用,張益玮停職候審,我帶你們出來也比較輕松了。後續調查警局配合第十局共通推進。”

“總感覺韓文清被你陰了一道。”這樣接下來的調查等于警局必須給第十局開綠燈了,葉修簡直是典型的吃完了還打包。

“話不能這麽說,至少這個案子警局也參與進來了,前期工作沒他們半分力,最後要分走我們一杯羹,這波不虧了。”

“陳警官呢?”黃少天問。

“說出來你也不信,”葉修啧啧兩聲,“他居然還活着。文州這法子想得挺好,老王從後備箱裏把人弄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應該是他臨時注射的幾種藥物間産生了中和性”張新傑插進來,“藥物組已經采樣分析了,過幾天能出結果。”

“不過也沒個人型了。”葉修搖頭,“現在還在ICU裏躺着,就在你樓下。有空你可以去看看他。”

“但不能出院。”張新傑補充道,“當初我就不贊成這個計劃,雖然監獄的抑制片只要不采取行動傷害性就不高,但執行上來說是不可能的。況且目前的情況——被長期抑制信息素後又被強制發情,一般Omega很容易産生不可逆的身體損傷。”

黃少天一點兒也沒覺得身體有什麽不對:“我又不是一般的Omega。”

“你的确不是。”張新傑說,“但你還屬于人類的範疇,就算是經過訓練,也有個極限。再來一次身體必定無法承受。”

“那倒不用擔心。”葉修笑笑,“他也沒那個機會了。”

“……”張新傑把醫療器械從黃少天身上摘下來,“目前體征還算穩定,喻文州的标記措施其實是危機情況下的正确選擇,Alpha的信息素中和了你的發情狀态,把傷害值降到了最低——也正是因為非發情期發情,你現在才能在标記後立刻恢複正常。”

“新傑的意思是,如果屬于正常發情期,你現在就該住在酒店裏,在一堆人圍觀下和文州搞。你看,還是現在這樣好點吧。”

葉修這人,抓住把柄就喜歡沒事提提,黃少天簡直煩死他了,揮揮手趕人:“行了行了後續那麽多調查你不去做,跑我病房裏偷什麽懶?”

“後續工作又不需要我親自上手,不是還有你家喻文州呢。”葉修說,“他替我幹活,我替他看人,很公平了。”

“我們家喻文州也是有脾氣的。”黃少天怼回去,“等你把局長的位置讓給他再說。”

“行啊。”葉修一點都不生氣,“樂得我清閑。”

黃少天還要說什麽,被張新傑攔住:“探病時間到了,這幾天還得持續觀察,有什麽事留着以後再說。”

在病房裏張新傑的職權比葉修還大,後者無可奈何地被他請了出去,不過連張新傑自己都走了,留下黃少天一個人反而無聊了起來。

沒什麽事可做,只好躺着。黃少天擡起手,上面連着幾個檢測設備,又摸摸後腦——那兩根沒什麽存在感的線依然紮在他腺體內。之前進監獄時帶上的所有植入體內的設備應該都被取下來了,甚至連痕跡都沒留下。

唯一留在他體內的,只有喻文州的信息素——标記完成後的現在,他反而沒有了實感。

或許是因為對方現在不在他身邊。黃少天縮進被子裏,嗯,還真有點想他了。

張新傑限定的入院時間為一周,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期間來看他的人不少,有以前外警隊的同事——基本是來看熱鬧順便贊美一下喻文州,真正的勇士敢于标記黃少天,反正他們做不到;有負責後續工作的調查員——因位喻文州被迫隔離而不得不臨時抓人來;有朋友、認識的人——甚至連忙于帶外警隊訓練班的魏琛都抽空跑了一趟。

葉修基本上是每天來,跟他打打嘴炮放放松。雖然案件真相水落石出,但要連根拔起還是頗有些困難,需要時間和計劃層層推進。盡管他總氣黃少天說把工作都丢給了喻文州,但從他身上的煙味黃少天大概能猜到現在第十局內部相關部門加班加點的盛況。

張新傑沒有限制他的活動,黃少天下樓看過一次陳警官。他還沒有醒,插着呼吸機渾身上下纏滿繃帶躺在重症病房。張新傑說他醒過一次,但能不能好起來不好說。異變撕裂了他身上所有的皮膚,稍有不注意感染就有可能會死。

“這樣活下來也算是對他的一種懲罰了。”黃少天站在窗口感嘆。

李軒也來看過他一次。

王傑希編的那個拙劣的謊言當然只是個花架子,第十局的人出現的時候他們就明白了。他作為非內部人員且是陳警官的同事兼後輩幫了不少忙,所以這次探病很容易就見到了黃少天。

“沒想到你們還真是第十局的人。”李軒苦笑,“幸好我猜對了。”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黃少天問他。

“喻文州過來問我那一次就多少有了點想法,但只是有個模糊的直覺。”李軒說,“不過我一向比較相信直覺,現在看來是對的。”

他們随便聊了聊,目前監獄被警局另派了人接管,之前所有的相關人員都被調查。李軒是中層裏最快完成審查的一個,自然有時間到處跑。

“你人挺不錯的。”黃少天拍拍他,“萬一失業了可以來找我,我帶走後門讓老葉收了你。”

“不用了。”李軒苦笑,“第十局幹活太辛苦,不如在鄉下養老。”

當然他這句話裏真實成分有待研究,畢竟黃少天心裏很清楚,和葉修打過招呼還能破例到醫院裏探病的人,是不太可能和第十局沒什麽關聯了。

他在落日卧底的半年多轉瞬即逝,倒是住院這一周,漫長地像度過了好幾個十秋天。

到第四天他已經躺不住了,和李軒聊完更是抓耳撓腮地想見喻文州一面。甚至已經開始規劃起晚上越獄的種種細節。

就在他正思考着怎麽在拔掉監控器到護士站警鈴響的這間隔差3秒內從五樓病房逃到醫院門口的時候,門旁的窗口突然傳來了兩下輕輕的敲擊聲。

那裏是正對着走廊的一大扇電子橫窗,方便張新傑路過查房。黃少天可以從內部屏蔽,但張新傑有權限從外面打開電子窗簾。

很顯然,現在敲窗的人沒有這個權限。

黃少天突然福至心靈,從床上跳下來,用不到0.5秒的時間沖過去打開了屏蔽簾。

喻文州帶着攢了好幾十個秋天的笑意站在他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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