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由不得

第18章 由不得

根據陽雲林對各科的掌握程度,課程多少的安排是不同的。課程最多的是數學,一周五次課,最少的是英語,一周只有一堂。

他過去上的國際學校是純英文教學,同學也來自世界各地,在校日常交流都是英文。只不過實用英文和考試英文還是有所差異,能熟練使用并不意味着能考到高分,還是需要一個專門對付考試的老師幫他梳理考點。

比起其他科目的老師,英文老師算是陽雲林最合得來的。年輕的女老師,活潑又時尚,比起當陽雲林是學生,更喜歡和他做朋友。

課間休息,管家送來水果點心,兩人邊吃邊聊:“小陽,你這種情況出國學習比起國內卷高考好得多吧,有考慮過嗎?”

陽雲林點頭。

“那你為什麽不出去啊?我看你學得也蠻辛苦。”說着瞥了一眼英語習題下面的化學課本。

英語老師早上八點準時過來上課。每次來,她都發現陽雲林已經在書房寫完好些習題,想必每天也是一大早就起來學習。她一看就知道陽雲林是腦子好使那類學生,教起來也十分輕松。但高考這制度下,再聰明的人,也不得不付出些死功夫才能出成績。

“出了國只有我一個人。”

“那倒也是,親人朋友都在國內,我當年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求學,挺孤獨的。”她叉起水果丢進嘴裏,“不過時間長點,就會交上新朋友,也就不會那麽孤獨了。”

“我不是怕孤獨才不出去。”

“那是為什麽?留學費用對你這樣的家庭,應該不算個事吧。”

陽雲林瞥了一眼挂鐘:“老師,該繼續上課了。”

三小時的課程結束,陽雲林送英語老師出門。

出去時,發現客廳有個陌生人,他還奇怪。除了岑蒼帶回來的人,這裏從不會有什麽訪客,他最近也沒提出換老師的要求。

等他送完人再回來,剛剛的陌生男人起身,直朝他走過來。男人西裝領帶,戴着一副金絲眼鏡和一臉恰到好處的假笑:“你是陽雲林吧,你好。我叫Jeffery,大家都叫我Jeff或者‘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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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雲林并沒有被他這爛諧音梗逗笑,看他伸出的手也沒有握上去,一臉冷漠:“你找我?”

中介也不覺得尴尬,泰然自若收回手,從公文包裏拿出一沓材料:“我是‘Study Buddy 留學夥伴’的指導顧問,這是我的名片。”

陽雲林也沒接他的名片,他将名片一并塞入了材料袋裏,接着說:“是岑總讓我過來了解你的情況,為你定制留學方案的。我聽說你之前一直念國際學校,這對申請國外好大學是非常大的優勢,能問下你學的什麽課程嗎?IB,A-Level,AP或者其他的?有雅思或托福成績嗎?”

陽雲林愣了一秒,接着一口回絕:“我沒打算出國留學。”

聞言中介也一愣:“你不是念國際學校的,不打算出國?”

“誰說念國際學校就一定要出國。”

“國際學校課程和高考課程完全不一樣,就是為了出國準備的。況且國外有比國內更頂尖的大學,對于個人發展和日後的競争力,都更有優勢。你是有什麽顧慮嗎,可以說給我聽聽,我來幫你解決。”

陽雲林沒耐心和他廢話:“這件事我和家裏人還沒協商好,今天還不能給你答複,你先回去吧。”

中介一琢磨:“行,你這邊和家裏先商量。我這邊呢,先給你匹配學校和做方案,”他拿出紙筆,“你先把你的情況告訴我,包括學習的課程、考分、心儀的學校之類。”

陽雲林瞅這人死纏爛打,眼神不善:“我現在不想跟你說,也不喜歡強勢的中介,回去讓你們公司換個女顧問過來。”

聽到這話,中介才終于退卻了,尴尬笑了笑:“好吧,我先不問你了,你和家人好好商量。你放心,我幹這行已經快十年了,絕對比其他人熟悉業務,從學業到生活,保準讓你滿意。”說着他将手裏的資料袋放在沙發上拍了拍,“我們公司資料和我的個人簡介都在這裏,有問題随時打電話。”

陽雲林冷淡看着他,一臉送客的樣子。

“……那我先走了,拜拜。”

中介走了,陽雲林卻沒能平靜下來,書也看不進去,在書房來回踱着步,啃咬指甲。

岑蒼這麽做,是因為“浴室事件”給他的警告,還是認真的?

如果是前者,那是不是說明這些努力沒有白費?他做出那種突破對方底線的事,若岑蒼都能容忍,那至少說明對他和對別人的确有所不同。

如果是後者,那就該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他不能出國,不能離開岑蒼。

陽雲林牙齒一用力,咬着的倒刺撕狠了些,留下一道長長的口子,火辣辣的痛。

撕破倒刺的食指纏了創口貼,握着筷子無法彎曲,吃飯指尖就直指向坐在對面的岑蒼。

餐桌只有餐具輕微撞擊的聲音,沒人說話,氣氛比往常更沉悶。岑蒼先吃好,拿餐巾抹了抹嘴:“今天Jeff來找你聊出國的事,你怎麽把人給趕走了?”

陽雲林被撕破皮的手指又隐隐作痛起來。他埋着頭,悶聲悶氣:“我不出國。”

岑蒼頓了片刻,只淡淡道:“由不得你。”

陽雲林将筷子重重按在桌上,擡起一雙發紅的眼,直直盯着餐桌那頭的岑蒼,悲憤又哀傷,高傲而可憐,仿佛他過去的優越人生和此時的無力處境都寫在那雙紅彤彤、濕漉漉的眼睛裏。

岑蒼對此視而不見,看着他繼續道:“從明天開始,補習老師不會再來上課。我也已經找人從你之前的學校裏調出了你的AP和托福成績。明天機構那邊會換個女顧問過來,你最好給我好好配合對方,還有……”

不等他将話說完,陽雲林猛站起身,伸手一揮,将面前的餐盤和食物全部揮到地上,稀裏嘩啦,摔了個稀巴爛。

他朝岑蒼大吼:“我不出去!”

“我早提醒過你。”

“你提醒了,我就要聽?我是什麽,是你養的寵物?我甚至不能是個人,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他摔掉了所有餐盤,又抱起餐桌上裝飾的花瓶狠狠砸下去,巨大的響聲在空曠的別墅回蕩。跟着這玻璃破碎的聲音一并迸發的,是陽雲林撕心裂肺的诘問,“岑蒼,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喜歡你,到底是犯了什麽錯?”

岑蒼對他的發問無動于衷,站起來,拎了拐杖朝外面走。

“老吳。”

岑蒼突然出聲,吓了坐在牆邊、盡量降低存在感的吳管家一跳:“哎,先生……”

“餐廳,你收拾一下。”

“好……小陽他……”

“他要鬧脾氣就随他鬧,事情已經定下了。”岑蒼說完,拄着手杖上了樓。

吳管家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少有地覺得這事兒老板辦得太不近人情,也沒什麽人味兒。

當初親自去把人找回來,花錢花時間照顧,還以為對這孩子有什麽特別的情感。現在一惹他不快,變臉比翻書還快。他要對付一個小孩,有的是辦法,哪怕把他送去念寄宿學校呢,也不一定非要把人送出國。

他進餐廳,見陽雲林還站在一地碎渣中間,燈光打在他身上,他也像個精致易碎的瓷器,此時身上布滿了細小的裂紋。

見管家進來,陽雲林好似靈魂重新裝進陶瓷的軀殼,僵硬地動了動,去找了笤帚開始幫忙掃地。

吳管家從他手上接過:“我來吧,你去休息一下。”

陽雲林不為所動,仍是打掃:“岑叔呢?”

“他也上樓休息了。”

陽雲林想起什麽似的,一把扔下掃帚,卻被吳管家抓住了胳膊,他苦口婆心地:“小陽,你聽我一句,別去說了,沒用。先生決定要做的事,是不會變的。”

陽雲林摳吳管家的手指,委屈得帶上了哭腔:“吳管家,你放開我。”

“真的別去。你不了解先生,我跟了他十幾年,我很清楚這不會有回旋的餘地,你別自讨苦吃。”

“吳管家,你別攔着我……”

頭頂傳來聲音,岑蒼站在二樓過道,頭頂的燈光瀑布一樣傾瀉而下,将他的眉眼掩藏在陰影中,沉重肅然,像一尊石佛。

石佛仁義悲憫,同時也冰冷堅硬,沒有感情:“別攔着,讓他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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