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盛夏悶熱，讓人喘不過氣。

工作日的午後，咖啡館的冷氣打的很足，服務員為座位臨窗的客人上了兩杯咖啡：“您好，您的咖啡已經上齊了，還有其他可以幫您的嗎？”

穿着白襯衫的男人将一袋牛皮紙包裝的文件輕放在桌面上，說：“不用了，謝謝。”

知道兩人有事要談，服務員走的很遠。

江煥不喜歡這種味苦的東西，他加了兩倍的糖和奶精，百無賴聊地攪着咖啡，銀勺和陶瓷碰撞，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響：“怎麽選在工作日見面？”熟稔的語氣。

沒動咖啡，程知衍拿出一式兩份的文件：“公事不能工作日談？”聽着就很半生不熟了。

江煥聽不明白：“這是公事？”

程知衍面不改色把文件遞給他，一臉“你有什麽問題”的表情。

幾天前，江煥接到了程知衍本人打來的電話，沒好奇對方怎麽會他的聯系方式，卻不免感嘆，這貌似是他這位多年來悶不吭聲的同學，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

江煥當時才下班，回到家正準備做點吃的，左手從冰箱裏拿出食材，右手拿着的手機裏傳出程知衍的聲音。

對江煥來說熟悉的聲音，話卻不能理解：“聽說你還沒結婚。”

食材放到料理臺，江煥沒什麽情緒地問：“一年多沒見，給我打電話是為了開嘲諷？”

程知衍問：“要不要和我結婚？”

江煥：“......”

夏日的白晝很長，晚上七點多天還是亮的，從廚房的窗戶看出去，這個世界仍然以一種平凡又有序的方式運轉着，靜靜等待天黑。

咖啡館裏，江煥似乎是笑了下，沒接過的文件被程知衍放在桌上，江煥問：“和我結婚是公事？”

文件一共四份，結婚協議和離婚協議各兩張，程知衍和江煥各持一份，無端相信江煥的為人，沒假手他人，這些東西是程知衍自己寫的，甚至沒讓律師看過。

前後檢查幾次，現下又看了一遍，确定沒問題，程知衍道：“協議婚姻，算不上私事。”他示意江煥看文件，“看看有什麽需要補充的。”

讀書的時候，江煥其實還是和程知衍說過話的，如果“借過”、“讓一下”也算的話。也不是一兩天了，程知衍不把人當人的性格非常讓人讨厭，只能說他那張過分好看的臉和他在班裏永遠遙遙領先的成績救了他的命。

江煥想到那天晚上的自己，因為夕陽太美，以至于被人生中第一次求婚鬼迷了心竅，稀裏糊塗答應了這個讨厭鬼。

假結婚嘛。

江煥看向對面的人，出了校園後，這人更好看了，眉峰冷峻，表情淡漠，平添幾分迷惑人的神采。

和程知衍還是可以的。

江煥回頭去看文件，婚前那份大多數是注意事項，宗旨是讓兩人在最大程度下和對方保持距離，總結說法是，一個空間裏最好不要出現兩個人。

又去看另一份，離婚協議上标注了日期，是兩年後的今天，結婚協議失效的同時，離婚協議生效，往下附送了一筆不少的補償金，贈給合同乙方，也就是江煥。

江煥第一次知道自己這麽值錢：“......”

“可能需要你搬過來和我住一段時間，”确定江煥有在認真看後，程知衍說，“我在寧古有一套房子，還沒有住過......”

不等他說完，江煥慢悠悠地插了一句：“噢，我沒有。”

程知衍：“？”

寧古是H市的富人區，全都是大面積的別墅，不怪江煥酸溜溜的，他見識過寧古的房子，江家就有一套，但不屬于他。

程知衍遲鈍地反應了會兒江煥的話，想着這人讀書時的脾氣，換了個說法：“那房子不是我的，我爸買的。”他想說自己沒那個本事，也就替公司工作了一年，許多事情仍然一知半解，沒那麽多錢買房子。

誰知江煥還是那副賤嗖嗖的樣子，像極了學生時候每次看到程知衍都要挑釁的模樣：“我爸就不給我買。”

“......”

程知衍這麽多年不和人交朋友是有原因的，江煥配叫人嗎？

意識到氣氛的沉默，江煥擺擺手：“實話實說啊，你不要太在意。”

程知衍忽然想起那天給江煥打電話的原因。他們是高中同學，但因為很多對程知衍而言不重要的原因，彼此不對付，偏偏兩人大學也意外湊到了一起，甚至是同系同專業，只是不在一個班而已。

畢業後程知衍進了家族企業上班，他爸為了鍛煉他，把他送到了相鄰H市的子公司，很巧，程知衍在這裏遇到了同樣被下放來的江煥。

惺惺相惜當然不至于，但上個星期，在他媽又一次催他找對象的時候，程知衍忽然想到了江煥。

談戀愛沒用，之後還會被催婚，二十二歲的程知衍很叛逆，他想要和江煥結婚。

電話裏，程知衍告訴江煥，他需要一段短暫的婚姻，來應對父母過度的催促。

程知衍這輩子并沒有想要和他人共度一生的想法。

他記得江煥當時并沒有過多猶豫就答應了，并不像眼下這麽......墨跡。

程知衍捏了捏眉心，繼續道：“那房子我還沒有住過，是新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搬過來，或者你還有其他房源。”

“沒有，”江煥先回答問題，再友好提問，“那你平時都住哪啊？”

程知衍不耐煩地斜了他一眼。

江煥投降：“你繼續。”

程知衍說：“我晚上會在公司加班，回家比較晚，正常情況下不會影響到你的作息，平時碰上面的機會也很少。”

對外的說法畢竟是已婚，如果兩人下班回的都不是一個家，總會有不該聽的流言蜚語傳出來。

程知衍是不在意的，但他母親梁雅娴非常在意，就像她希望程知衍擁有自己的家庭一樣，她還希望程知衍過的萬事順遂，開開心心，一些很世俗的心願。

江煥拎着那張離婚協議，玩鬧似的在指尖晃着：“所以和你結婚我還能大賺一筆啊，不止給我這麽多錢，還能住上大別墅。”

“別墅不會給你。”程知衍冷酷提醒他。

江煥被程知衍下意識反駁的話氣的一梗，比他剛剛嘴賤嘗了一口咖啡還要氣急敗壞：“我知道！”

為了以防萬一，程知衍着重申明：“你如果有談戀愛或者其他......”實際上白紙黑字的合同裏沒有寫的這麽露骨，“生理需求下的性行為，”

“......”不敢想象，這人竟然真能當着他的面說出這種話，據江煥所知，程知衍也不過是個母胎solo，這麽悶的人，誰會和他談戀愛。

江煥難以置信，聽着程知衍面不改色把話說完：“......麻煩你注意一下隐私安全，別被人跟蹤拍了照。”

不管怎麽說，江、程假家都是體面人，這也是程知衍會把江煥選做他假結婚對象的其中一個原因，門當戶對，父母那邊才能夠少一些反對的理由。

和男人結婚沒事，離婚也沒事，婚內生活混亂的話，程知衍會覺得麻煩，他不想面對很多分明不用面對的聲音和目光。

“行行行，”江煥連譜都不敢擺了，簡直怕的很，“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都聽你的，行了吧？”端端正正把合同平放在桌面上，拿起程知衍準備好的筆，“簽這裏是吧？”

程知衍說：“你不用不好意思，正當年紀，可以理解。”

江煥：“......”他以前怎麽沒發現程知衍這麽欠呢？

“所以你不是正當年紀？”江煥支着下巴，探頭靠近，盯着程知衍的臉，不客氣地問，“那你的生理需求，怎麽解決啊？”

程知衍微垂着眼，對江煥的靠近沒有任何閃躲，片刻後，不動聲色地偏頭，開口：“滾。”

江煥要被這人笑死了。

讀書時候，江煥不喜歡程知衍的心态很好理解，程知衍本事有，但态度很差。像一件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工藝品，江煥很惡劣，得不到就想毀掉。

眼下的程知衍忽然變得生動，他不再束之高閣，成為了江煥的觸手可及，于是他擁有名字，變得鮮活，不再是那個“長的好看的書呆子”。

江煥把簽好字的合同遞給程知衍看，正經地說：“我沒有要補充的，你看看我簽的名字，可不可以？”

江煥答應和程知衍結婚的理由很簡單，他需要過新的生活，不管這個婚姻是真是假，能夠維持的時間有多長，都沒有很重要。

江煥的字很漂亮，小時候練過的，見程知衍看的認真就忍不住犯賤：“帶印泥了沒啊？要不要給你按個指紋什麽的？”

按理說是要的，但程知衍沒有随身攜帶這東西的習慣，連着江煥那兩份合同一起，程知衍一共簽了四個名字，然後把江煥沒簽的那兩份給他：“這兩份簽完字後你留着，要搬家的時候聯系我。”

江煥當着程知衍的面簽了，生意人主打一個誠信經營，然後把兩張合同卷吧卷吧，折成一疊小方塊揣進兜裏。

程知衍：“......”身為生意人，他看的很難受。

江煥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程知衍連一口都沒喝。寂靜的困倦的午後，像極了學生時代的夏天，風扇搖搖欲墜地在頭頂晃着，老師在黑板前講課，引人入睡。

同樣一個下午，空調的冷風吹的兩人很舒服，長大後的他們在一家平平無奇的咖啡館裏，慵懶地望着窗外的驕陽，平靜地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談完就準備走了，程知衍每天的事情很多，出了學校，他仍然一邊學習一邊進步着，把合同裝進文件袋，程知衍站起來：“那就這樣，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程知衍很高，卻身形偏瘦，江煥仰視着，打量着他，心想這人身上缺了點肉。

緊接着他被自己的想法吓的一哆嗦，假結婚不需要他真體貼，他也沒這方面的興趣。

“咖啡不喝？”江煥看了看那杯甚至沒動過勺子的飲品。

程知衍垂睨過去，冷淡道：“難喝。”

江煥就笑了，靠在椅背上，掌心碰到了塞着合同的口袋，摸到了尖銳的紙角，有棱有角的東西，有時候不一定會真的傷到人。

他說：“那你還買。”

程知衍看向他：“走了。”

江煥心情很好地揮揮手，尾音上揚：“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