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傍晚突然下起了秋雨, 整座城市緊跟着降了溫。

車子停在公司停車場，空氣又悶又熱，程知衍才坐進車內, 陳康便唠家常一般說：“最近天冷了, 記得多穿點衣服。”

程知衍的正常生活裏，其實極少接觸到自然的冷空氣, 滿打滿算只有從別墅門口走到屋裏的那一段路, 他不喜社交，沒有朋友, 最多只和客戶正常應酬。

那份清冷和疏離也帶給了不了解他的客戶們, 勸酒和玩樂都會很勉強，但程知衍有他的那一套原則——尊重他人的興趣愛好。所以最多算是玩不到一塊, 該談的生意一個沒少，什麽場合都可以。

車子駛入夜色, 車窗被雨水打的一片朦胧，窗外的世界流光溢彩, 喧嚣不斷，程知衍在車內說：“好。”

到家時間算不上早，阿姨提前得了通知準備了晚飯，程知衍拿起筷子，看着滿桌素色突然想到了昨晚吃的那頓飯, 漫不經心地提起：“江煥回來了嗎？”

阿姨本來在邊上侯着，等到這話突然眼前一亮：“回來過啦，帶着小狗又出去了，說是要去洗澡。”

本來可以再等等, 反正日子還長，可突然降溫下雨, 他才覺得沒法等，才到家就把濕了狗頭的不取抱走，邊抱邊唠叨：“趕緊洗澡，洗了晚上和我睡覺。”

不取：“汪汪？”

江煥把它往後座丢，指着它的臉：“睡地板，別想上床。”

不取：“汪汪！”

程知衍聽到也沒有表示，他對生活上遇到的很多人其實都有回應，哪怕點點頭，看一眼，或者說聲“嗯”，有關江煥的反應最淡，經常聽到了也當沒聽見，好像這樣就可以掩蓋掉他問過話的事實。

秋雨時下時停，江煥回來的時候，雨又開始下了，雨不算大，毛毛細雨礙人視線。

江煥把車開進車庫，出來後全程抱着狗，不取洗了澡，身上很香，他抱着聞一聞，蹭一蹭，嫌棄說：“一身狗味。”

不取在他懷裏：“汪！”

沿着環形樓梯上來，連接屋內，江煥把樓上兩人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

阿姨問：“淋浴怎麽會壞啊？”

程知衍說：“不知道。”

阿姨又問：“樓上還有其他房間嗎？”她沒上去過，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這一回，程知衍明顯沉默了，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沒有。”

聽聲音是從樓上傳來的，江煥想象着程知衍站在樓梯口的樣子，冷哼一聲。

阿姨可不知道這些：“那去客房洗澡吧？我去看看有沒有水？”

程知衍也是這個意思，他轉身回房間拿衣服去了。

江煥趕忙抱着狗從樓梯上沖出來，恍惚間，阿姨感受到了一陣陰影壓迫。不取被扔了下來，立在地上，屁股被江煥很輕地踢了一下：“起開。”

“什麽事這麽急啊？”阿姨被弄得莫名其妙。

“急急急，”江煥直往雜物間沖，“您別來了，回房間躲起來。”

阿姨：“？”

雖然不知道江煥想幹什麽，阿姨還是照做了，程知衍拿着衣服下來，沒看到阿姨也沒想很多。

程知衍進了房間，隐約聽見點聲，朝浴室進去，才踏進門口，就被水滋了一身，他還沒洗澡，衣服就先濕了。

江煥更慘，整個人和落湯雞似的，從頭濕到腳。

難得有點慌張，江煥拿着水龍頭，像是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屁孩，怔愣着：“你怎麽來這麽快？”

意外的，程知衍沒有生氣，他抹了把被澆濕的臉，把手上拿着已經被打濕的衣服丢到地上：“你在幹嗎？”

“怎麽說呢，就有點尴尬，”江煥半蹲着，兩手垂在膝上，覺得這場面荒唐又好笑，“我想你去我房間洗澡，目的已經達到了，就是過程不太美好，畢竟被你看到了。”

程知衍其實猜到了，他看到江煥在這裏，看到他手上拿着被擰下來的水龍頭，他不懂感情，可是夠聰明，喜歡不是與生俱來的東西，但很多不合理的事會跟着“喜歡”變得合理。

“看到就算了，”程知衍像是在笑，他的眉眼柔和又好看，“修起來吧，我在這洗。”

這個時候，江煥也不糾結程知衍到底要在哪洗澡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只是想讓程知衍明白他的心而已。

可江煥有點尴尬，他好像擰不回去了：“用的勁大了點，好像變形了。你還是去我房間洗吧，別感冒了。”

被水澆的那一下，程知衍有種生活終于失控了的感覺，老實說還挺爽的，所以他暫時還不想走，不想離開這個不正常的地方。

也行，江煥也沒催着程知衍離開，他就是想和程知衍多待一會兒，在哪裏并沒有差別。

程知衍穿的很單薄，隔着被水沾濕變透明的襯衫，江煥其實什麽都沒看到，可他別過臉，并不希望在這種時候對程知衍不尊重。

好像也是在這一刻，江煥終于明白他變彎的徹底，縱使想當個斯文人，可他垂下眼，想的是當個斯文敗類。

江煥無力地低頭，又因為無能為力暗自嘆了一口氣：“不取在屋裏看見了嗎？”

程知衍竟然願意和他閑聊：“看到了，趴在客廳裏睡覺。”

算了，江煥心裏很沮喪：“還挺乖的吧，沒上沙發？”

程知衍說：“上也沒事。”

江煥擡頭看了他一眼：“你還挺寬容。”

程知衍沒閃躲，和他對視着：“小動物沒那麽聰明，要養就要做好它不乖的準備。”

不知被哪句話觸動，江煥忽然笑了：“你小時候很寵你弟吧？”

江煥這話其實說錯了，因為程知衍現在也很寵他弟，可他想表達的是，程知衍從前應該很寵他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的弟弟。

程知衍也笑，他們很尋常的閑聊：“知漾小時候很聽話。”

江煥是真的看到程知衍在笑了，很意外，手上動作都停了，跟着程知衍的話題走：“現在怎麽這麽叛逆。”

“不算叛逆吧，”程知衍想想，“他只是有自己的想法，而我有能力讓他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說到底還是你寵的。”

“是吧。”

屋裏其實不冷，江煥身上冰冰涼涼的甚至覺得有點舒服：“我和你說過吧，我有個哥哥和姐姐，不過我就沒有享受過他們的愛。”

別說寵了，他們不跟着羅清針對他就不錯了。

所以這個時候江煥是羨慕的，他不止羨慕程知漾擁有程知衍獨一無二的寵愛，還羨慕程知漾有這樣一個哥哥。

“程知衍。”江煥突然叫他。

程知衍看着他。

江煥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很感慨，羨慕、嫉妒、想要，什麽都占一點，他想從程知衍身上要到些東西，也想要有獨屬于他的一份。

這無端的偏執。

江煥再次打開水龍頭，水勢沒有任何要減弱的意思，他靠得近，徹底濕了，程知衍被滋的比先前還濕。

江煥都無奈了：“你上去洗吧，真修不好了。”

程知衍點頭，他頭發濕了，挂在額前，襯的皮膚格外的白。

從前也沒覺得程知衍長這樣啊，江煥在程知衍走後小聲嘀咕着，不女氣，只是讓他挪不開眼。

程知衍洗了澡又下來，現在皮膚是白裏透紅的。

江煥：“......”

江煥有點扛不住，背對着他：“怎麽又下來了。”

“打你手機沒接，”程知衍看着江煥的背影，“修不好就算了，上去洗澡吧，明天讓康叔找人來弄。”

江煥早就蹲麻了，起身，又不肯轉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往身上擦：“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很沒用。”

程知衍說：“會。”

江煥：“......”

程知衍：“對你來說有差嗎？”

江煥：“沒有”

“......”

江煥夜裏睡不着，起床時驚動了趴在床邊的不取，小狗睡眼朦胧，還努力睜着眼睛想看江煥在幹什麽。

“睡你的。”江煥罕見地沒理它。

窗外還在下雨，雨聲很輕，雨水甚至沒有打在玻璃上。

不取很困，但還是小跑到沙發旁，趴在江煥身邊，也沒發出聲音，就和很多個夜晚，江煥安靜地看它睡覺一樣。

“你說，程知衍睡了沒。”

他看不見，也沒人能回答。

和程知衍習慣早起不同，江煥會賴床晚睡，所以他每天出門都比程知衍晚，路上堵車的時候啃着三明治，很多人都過着這樣的生活，無聊又乏味。

這天早上，江煥從樓上下來，不取跟在他腳旁，下樓梯時腳步啪嗒啪嗒的響，阿姨擡頭去看，小狗長大了，臉上有肉，身體也圓了不少，走路時脖子上的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狗過來，阿姨就摸摸狗，江煥拿了三明治要走，阿姨看着他，欲言又止。

江煥對他人的眼光很敏感，當即停下腳步，回頭：“怎麽了？”

本來不該說，但阿姨覺得很奇怪，昨天沒聽說程知衍今天休息，所以照常準備了早餐，可是到了時間，人卻沒下來，這會兒江煥下來了，臉色如常，應該也是沒什麽事，但她總想問一問：“少爺今天休息嗎？”

江煥表情忽然就變了：“什麽意思？”

阿姨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嚴肅正經，有點被吓到了，聲音都輕了幾分：“早上還沒下來吃早餐呢，所以我想問......”

江煥把三明治一丢，人就沖上去了，不取想跟，他回頭就是一句：“待着。”

狗被吓得愣在原地，阿姨直摸狗頭安慰着。

程知衍這個人，太好懂了，有事就是有事，沒事不會瞎找事，他就像個機器，跟着程序不停歇的運行，哪天不按程序辦事，基本就是壞掉了。

自從上次梁雅娴來過後，江煥一直有程知衍房間的鑰匙，為了以後好串供，于是開程知衍的房門也駕輕就熟。

江煥進了房間，看到程知衍在床上睡覺，側躺蜷縮着，睡的不安穩。江煥去摸程知衍的臉，果然是燙的，什麽洗完澡白裏透紅，估計那時候就不太舒服。

“程知衍。”江煥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輕輕晃了晃。

程知衍半睜着眼，迷迷糊糊看到了江煥。他生病這事對兩人來說都不是頭一回了，程知衍剛醒沒力氣說話，被江煥握着的那只手動了動，碰到了江煥的手背，很輕的觸碰，沒什麽力度。

“找康叔是吧，我知道。”

程知衍又輕輕碰了碰。

眼前這個場景，如果到此為止的話，一切還是安然溫馨的，像是生病的人在囑咐信任的人，而江煥不負所托。

江煥卻收回托着程知衍臉的手，眼睜睜看着他的腦袋跌到軟被裏，聲音咬牙切齒：“找那個臭混血是吧，我知道了！”

只是想要碰一下江煥的程知衍虛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