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無雨也無晴
無雨也無晴
清明假期短,在舅舅家适應兩天就要去學校。
景和在房間天天打噴嚏,深刻懷疑是程乾宇偷偷在樓下罵她。
這幾天一切都好,唯一感到奇怪的就是,她住的那個房間太冷了。
聽舅媽說,家裏所有房間都裝了地暖,理應不會存在這種問題。
景和春沒用過這種供暖設備,不太懂,于是把問題的矛頭指向了漏水的天花板。
——對,這個房間不僅冷,還漏水。
三樓是頂層,景和春觀察整棟別墅的構造,猜測樓頂瓦片出了什麽破損或錯位。
但這幾天忙着置辦轉學,舅舅舅媽神龍見首不見尾,她總是忘記問他們這件事,受了幾個晚上的冷。
幸好自己從小身體好,沒多大事。
清明假期過後,是她轉校的第一天。
程乾宇在飯桌上聲明,不願和她坐一輛車上學,要去翟家的車上和翟以霖擠擠。
餘錦君不太相信:“以霖每天早上六點出門,你起得來?”
淮和中學從高二開始,作息就是六點四十開始早操,七點開始早讀,八點開始上課。
從華玉灣到學校,至多十分鐘的車程,程乾宇卻t三天兩頭翹早操、翹早讀,天天踩點去上課。
景和春也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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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讓她準時到學校,和誰一起、什麽時候出門都沒問題。
結果第二天的清晨六點,真聽到樓下一陣乒乒乓乓的動靜。
程乾宇起床了。
并且恨不得讓整棟樓的人都知道他起床了。
作為一個目前無法獨立行走、無法生活自理的人,程乾宇自認為他的精神值得整個淮中的人學習。
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把自己從床上拉起來。
他打着哈欠出門,讓護工把他搬上翟家的車。
可不想讓那個小包子當他的跟屁蟲。
翟以霖已經在車上,西式校服穿戴整齊,清晨的光逆着他的身形,額前碎發随着他低頭的動作垂落,還挺人模狗樣。
程乾宇在後視鏡上看到自己的雞窩頭,氣不打一處來,最煩比他帥的。
還煩翟以霖這種帥得輕輕松松。
他冷哼,不講客氣:“開車吧!”
另外兩人一動不動。
司機像是沒聽見他的話,連發動機都沒啓動。
程乾宇不明所以地又催一遍。
翟以霖正在看平板上的文件,被他吵得不耐煩,溫聲咬字,“不想等就滾下車。”
語氣清清淡淡,連罵人都顯得斯文。
“……你要等我妹?”程乾宇遲疑片刻,不可思議,“翟以霖,你什麽時候這麽好心,最近同情心泛濫?”
-
景和春上來的那一刻,程乾宇有一種跳車的沖動。
兩家司機精簡工作,見三人同時出門,只出一輛車去送。
空氣中好像灌滿水泥,程乾宇喘不上氣,面如土色。
不僅腿動不了,他現在全身僵硬。
景和春坐在副駕駛,壓根沒把他放在心上。
她偏頭看窗外,只留給他們一個側臉,卷翹的睫毛輕顫,若有所思。
車水馬龍,高樓大廈。
即使在淮寧待了幾天,她還是沒适應城市的快節奏。
就像上學,以前她每天都是背着大書包,踏上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山路。
在路上她可以感受風,享受陽光,和萬物生靈分享自己的奇思妙想。
可是在城市裏,一切被按下快進鍵。
景和春伸出手,攤開在空氣中,無意識地抓緊。
可是她什麽都抓不住。
只能感受流失。
輕微的一聲砰,打開的車門帶來一陣風,清磁聲線突然落在頭頂上方,“想什麽。”
景和春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到學校門口。
少年站在門外,向她伸出的手攤開放在面前,手指修長而勻稱,漂亮得像是藝術品。
景和春握住他腕部的皮膚,像借力起身,卻忘了安全帶的束縛。
很快,他俯身下來,寬闊胸膛在面前不斷放大,陌生的氣息攫取她的呼吸。
最後是“啪嗒”的安全帶聲,翟以霖把她引下車。
手也理所當然地松開,可殘留的灼熱仿佛将她皺巴巴的心熨燙平整。
那一刻,四肢百骸逐漸回暖,她定定地看着他挺闊背影,随後才慢半拍地跟上,怯怯擡眸,目帶仰賴,“哥,你有信紙嗎?”
翟以霖下颌微點,沒問用途,“回家給你拿。”
景和春反而自顧自解釋:“奶奶讓我每周都寫信給她,她不放心我。”
打電話不正式,每次沒聊兩句奶奶就要忙;發信息也不行,奶奶的手機是一臺很老的按鍵機,屏幕小,不方便看太大段的文字。
最好的方式就是寫信。
翟以霖承諾下來,接着打算幫程乾宇推輪椅,結果下一秒被甩開。
程乾宇對景和春略過他的行為很不滿,親表哥在這呢,張口閉口對着翟以霖叫哥像什麽話。
翟以霖也是,當了這麽多年的好兄弟,區區一個景和春就能讓他叛變倒戈,認敵為友。
程乾宇沉着臉,決定自力更生,倔強地附身操控輪椅。
他急得滿頭冒汗,臉色差得能吃人。
直到路上有人朝這邊打招呼,程乾宇的面色才稍微和緩一些。
看來他還是挺受歡迎的嘛。
下一秒聽到他們開口——
“主席好!”
“會長今天也來這麽早呀!”
“以霖看郵件了嗎?團委工作室已經把上次活動的照片發過來了。”
“霖哥!籃球場應該修好了吧,下午打球啊!”
……
程乾宇的臉又垮了下去。
景和春沒見過這副陣仗,短短幾分鐘就被整社恐了。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學校裏所有人都認識翟以霖,連門都還沒進就這麽多人朝他打招呼,她也被迫着成為了社交中心,接受無數道目光。
一時手足無措,景和春動作機械地跟着翟以霖,心底那份陌生和緊張更甚。
直到路過學校大門前的兩排風采展,學生會的那塊展圖上,翟以霖的名字緊挨“學生會主席”五個大字,格外明顯地列于榜首。
附帶一張紅底證件照,清俊端方的面容猝不及防映入眼底。
翟以霖是那種很符合中式審美的大氣長相,鳳眼狹長深邃,鼻骨挺直立體,他五官端正立體,三庭五眼的絕佳比例,無論皮相還是骨相都無可挑剔,如同被神之手精心雕琢。
偏又天生微笑唇,稍稍中和他氣質中的雅正整肅之感,倒是親和溫厚許多。
和他這人的性格一樣,看似高冷不可侵犯,實則熱心溫潤,是景和春來淮寧之後遇到的、除舅舅舅媽之外最好的人,也不要怪她第一天會認錯。
景和春到底也是個十七八歲、正值青春期的小女孩,無論膽子再大,看到樣貌出衆的異性還是會不自覺害羞。
正是因為這份隐匿的少女心思,她這幾天都不太好意思認真欣賞翟以霖的帥氣。
旁邊還有一塊單獨介紹他的區域,景和春端詳完他的臉,又被他的優秀能力所吸引。
學生會這個詞還是太陌生,景和春沒在現實生活中聽過,更別提那些讓她雲裏霧裏的國際競賽。
其中不僅包攬語言類的辯論、理科方向的奧賽,還有長跑的省運會冠軍。
可謂是文體兩開花,豐富得令人咋舌。
她停留得太久,兩個男生都停下來等她。
景和春不敢耽誤,一邊往學校的方向走,一邊輕輕鼓掌朝翟以霖誇贊,語氣真誠:“好厲害呀。”
“這有什麽。”程乾宇的聲音冷不丁冒出來,“我以前還是籃球隊隊長呢!”
景和春張張嘴,莫名其妙。
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必要的聯系嗎?
直到翟以霖補充——
“那年他面試沒過,自成一隊,整整兩學期,一個隊員都沒招到。”
景和春噗嗤笑出聲。
這也算隊長?
這時,一個高瘦的男生過來拍了拍翟以霖肩膀,明顯關系親近,“怎麽在門口這麽久?”
随即看向景和春,自來熟地開口,“這就是妹妹?”
“嗯,之前和你說過,轉學過來的。”
黎紹辰露出爽朗的笑,大大方方打招呼,跟着翟以霖一起叫,“妹妹好!”
他找翟以霖有正事,“走,團委書記找你。”
他把翟以霖叫走,自己還留在這,看向程乾宇,“我推你?”
“不用。”程乾宇意外地沒耍大少爺脾氣,拍拍他背,一副哥倆好的樣子,“你帶她進去就行,她還沒在系統裏錄信息。”
不遠處,景和春已經跟着剛剛翟以霖的腳步往學校裏面走。
學校的門禁采用人臉識別技術,看她那探頭探腦的傻樣,小土包估計沒見過高科技。
“你快去啊,等會兒順便帶她報個道,謝謝了啊。”
程乾宇急着催促,他可不想讓這個任務落到自己頭上。
黎紹辰不緊不慢問:“怎麽不是你去?”
程乾宇皺眉,覺得一時半會很難解釋清楚。
而且,不想就是不想,哪兒有那麽多理由。
黎紹辰忽然一笑:“你讨厭翟以霖妹妹啊?為啥,人家妹妹多可愛……”
“差不多,也不算特別讨厭,就是——·等等,誰、妹、妹?”
程乾宇說到最後,突然變得咬牙切齒。
黎紹辰壓根沒聽他說話,發現什麽之後驚訝拍掌,“呦!妹妹不是進去了嗎?什麽情況,你不是說她沒錄面部信息?”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門口大電子屏上面顯示的信息,黎紹辰更加震驚,笑,“你看啊,不愧是一家人,她刷翟以霖的信息進去了!确實長得像啊!”
???
“你不知道就別亂說,那是我妹!”
黎紹辰失語半晌,回想前幾天他們倆提起的時候,确實沒說是誰的親戚。
可是——
“不像啊,啧,你和……你妹妹。”
程乾宇氣笑了,“那兒不像?我們有血親關系的好嗎!”
黎紹辰委婉道:“但看着不親。”
“……”
程乾宇懶得和他掰扯,轉移話題,“這什麽破爛系統,她憑什麽刷着翟以霖的信息就進去了?什麽時候有過這種事?”
黎紹辰意味深長:“怎麽沒有,我都看到過。”
“什麽?”
“記得經常在學校閑逛的那只流浪狗嗎?我看他進來刷的是你的臉……兩次。”
程乾宇氣得胸膛起伏:“去你的!”
“哎哎抱歉,怪我多嘴。”黎紹辰殷勤地幫他推輪t椅,又展開另一種猜想,“既然不是翟以霖的妹妹,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說。”程乾宇咬牙切齒。
“——夫妻相啊!”
“??”
“你以為自己很幽默嗎?”
程乾宇臉又黑了。
“少給我開這種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