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雨也無晴
無雨也無晴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結束。
學校還沒要求高二走讀生上晚自習,程家提供了舒适的環境,景和春當然選擇回家學習。
在餐廳吃完晚飯,按照這段時間的慣例,景和春和程乾宇各回各房,互不打擾。
但今天程乾宇很罕見地叫住她,“妹妹,過來一下。”
景和春立在原地不動,狐疑地觀察他舉動,滿臉戒備。
程乾宇不耐煩了,“過來啊,我又不吃人!”
實在不是景和春防他。
程乾宇一般是不願意搭理她的,有什麽事也是連名帶姓地使喚她。
這還是景和春第一次聽程乾宇叫她妹妹。
她藏起戒心,笑臉相迎,“哥哥怎麽啦?”
程乾宇煞有介事開口,“原來那個房間還有些你的東西,我給你整理出來了,你要不上去那一趟,順便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落下的。”
“是嗎,我就說計算器和三角尺怎麽找不到了,哥我現在跟你去拿。”
景和春真信了這個理由,擡步往樓上走。
程乾宇慢悠悠跟在她後頭,倏然露出一個看熱鬧的表情。
他沒有進房間,停在一步之外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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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春推拉門,還沒擡腳進去,腿上突然傳來一道冰涼的觸感。
黏膩濕滑,正軟軟地蠕動着。
人對未知事物總是有天然的恐懼,景和春全身的汗毛豎立,緊閉雙眼。
可睜開眼看到的時候,全身的神經都放松下來,呼吸也暢通不少——
和腿上這條細長光滑的生物對視,景和春興致盎然,表情都變得玩味不少,捏起小蛇的腦部,把它拎到面前觀察。
比她小時候在山上看見的蛇可愛多了,毒液綠的顏色在景和春的眼裏成了親切的森林綠,此刻正呲呲地吐着蛇信子,以“s”型晃着尾巴。
這麽乖,這麽親人。
明顯就是家養的寵物。
景和春環顧整個房間,還看到了一直蜥蜴、一只烏龜。
剛想施施然朝它們打個招呼,突然想到程乾宇把她帶過來的目的。
……不會是想要拿它們吓她吧?
景和春當即戲精附體,驚恐轉頭,手舞足蹈地和程乾宇描述。
“哥哥哥!!這、這裏怎麽有蛇,好吓人啊,怎麽辦怎麽辦!”
她還拿着蛇,程乾宇看到的瞬間抖了下身子,臉色在五秒之內迅速變得煞白。
景和春忍住此刻想笑的沖動,在心裏得出一個結論——
程乾宇怕蛇?
搞笑吧,他一個大男子漢,一腳都能把它踩死。
況且,他怕蛇還敢拿這些東西來吓她?
這精神真是可歌可泣……
程乾宇話都說不利索了,大退一步,離得老遠,“你你你快把它放下,這是翟以霖兒子,一直都在對面住着的,我、我也不知道它怎麽飛過來的,你先小心點把它放下!別靠近我!”
景和春恍然大悟,想到這是翟以霖的寵物,手上的力道都輕了許多,小心翼翼溫柔拿着,不敢把它磕了碰了。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沒毛的寵物。
她還是剛剛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卻沒聽程乾宇的話把它放下,語氣我見猶憐,堅強得讓人心疼。
“雖然我也不敢碰它……但是看哥已經抖成這個樣子了,芽芽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女子漢,一定會保護好哥哥的!你別怕了哥!”
程乾宇嘴硬道:“啥、啥玩意兒,誰說我怕了!景和春我告告訴你……你別污蔑我的名聲!”
“沒事的哥,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這麽堅強!”景和春閉着眼睛,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就讓我來把它拿出去吧!”
她直直地伸着手臂,手翹成蘭花指,全身上下連頭發絲都是戲。
景和春歪七扭八地往外面走,緊閉雙眼佯裝看不見路,實際上偷偷睜了一條小縫,拿着那條小蛇對準着往程乾宇臉上怼。
哼,誰吓誰還不一定。
“景和春!你你你別動了!!”程乾宇痛苦地蹲在牆角,退無可退。
“哥你別逞強了,我可以的!”景和春聲音弱弱地喊着,在他亂七八糟的喊叫中開始唱歌,“離開我誰還把你當小孩~”
景和春玩得很開心,幹脆閉上眼,樂不可支地蒙頭亂轉。
聽到哪兒有聲音,她就往哪個方向走。
誰知突然撞進了一個堅實有力的懷抱,景和春瞬間身形不穩,失去平衡。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充斥鼻息,極具侵略性地壓過來。
她睜開眼,說話的聲音停下來,笑容挂在嘴邊,視線中是翟以霖深邃英朗的眉眼。
或許是距離太近,或許是剛做了壞事心虛,景和春在這一刻根本不敢碰他一下。
她的世界天搖地動,景和春張開手就要摔倒地上。
手裏的那只小蛇順勢溜走,翟以霖伸出手,卻不是接他的寶貝兒子,任憑它摔砸在地。
而是眼疾手快地拉住景和春,接着往他的方向帶,阻止了一場事故的到來。
他碰的不是腰不是背,不是任何可能存在暧昧的位置。
僅僅只是圈住她的手腕,緊握這個安全部位,輕輕往回帶。
如此紳士,如此克制。
然而,距離一瞬間被拉近。
近得能窺探到那根根分明的長睫下,漆黑的瞳仁,閃爍着一瞬的亮光。
像幽深海面上,一艘航船無聲行駛,發出穿透黑夜的亮光。
景和春頰邊的發絲随大幅度動作而揚起。
她聽到耳旁重如擂鼓的心跳聲。
…
每次幹壞事,翟以霖都是現場的最佳目擊者。
景和春不争氣地紅了臉,因心虛退開半步。
先發制人地控訴,“以林哥,你兒子把乾宇哥和我吓到了。”
景和春理不直氣也壯,硬是加上了“和我”兩個字。
翟以霖似乎總是拿她沒辦法。
就算看得出她在裝,他也說一是一。
“嗯,我沒管教好。”
程乾宇“非法拐賣”他的爬寵,是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
翟以霖教訓完程乾宇,收拾房間殘局,帶上寶貝兒子便走了。
景和春對他的依言行事很滿意。
離開的時候,程乾宇還貼在最遠的牆上一動不動。
等緩過神來,正好對上景和春幸災樂禍的表情,笑容裏還明明白白寫着嘲笑。
程乾宇咽下這口氣,去隔壁儲物間拿了一瓶t酒精,他要給房間消毒。
經過景和春的時候,他沒好氣地瞪了一眼。
這臭丫頭給他等着。
就不信了,治不了她。
-
景和春神清氣爽地回了房間。
洗完澡,她坐在書桌前,正對着窗戶,無聊地猜着對面那棟樓的窗簾什麽時候拉開。
沒過五分鐘,她就堅持不下去了。
從書包裏拿出作業本,安安分分完成今天的習題。
前幾個月,奶奶得知她要去的是程乾宇的學校,心裏還有些不放心。
淮和中學是私立,除了面向家庭條件好、自身成績好、同時想要良好環境的學生,當然還包括成天混日子、中考失利、塞錢進來的。
僅僅從翟以霖和程乾宇兩人差距就能看出。
生源魚龍混雜。
可景和春上了幾天的課,沒覺得什麽不好。
至少實驗班的同學,平常玩得開心,課上學得認真,學習氛圍也很好,沒有人影響別人。
她是縣一中的年級第一,可上這邊的課,還是能感受到差距。
老師單獨出的拓展思維的題目,總能讓她耳目一新,基本都是景和春從沒接觸過的題型。
她的學籍沒轉過來,不會一直留在這,高考前段時間肯定要回小縣城。
所以,景和春很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教育資源。
甚至連只要求選做的作業,景和春都會認認真真地完成。
就算不是考綱裏的知識,也能讓她作為拓展,鍛煉思維。
紮紮實實地寫了兩小時題目,景和春伸個懶腰。
剛擡頭,就看到對面窗臺前伏案疾書的少年。
房間內燈光透亮通明,最近幾次觀察發現,翟以霖的房間基本都是以白色為主,幹淨整潔。
但從早到晚都他習慣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點光,景和春上次生病在他房間待着的時候就發現這一點了。
或許是這幾晚每天都用紙團扔他窗戶,惹得他不勝其煩。
翟以霖今天竟然學會了提前拉開窗簾,以便她找他。
景和春怕打擾他,在窗前等了好一會兒。
直到翟以霖放下筆,端起水杯,她才手舞足蹈地在這邊吸引他的注意力。
翟以霖——!
你快看看我啊——!
光看動作就覺得吵的程度,很難不讓人注意。
翟以霖很快就發現她的動靜,擡頭看過來,目光銳利又精準。
他直視過來的視線,反倒讓景和春愣了一瞬。
自剛才近距離接觸的幾秒,景和春就不敢直視翟以霖的眼睛。
當時,他桎梏住她的手,她動彈不得,被迫與他對視。
在少年亮如點漆的眸中,景和春捕捉到了不一樣東西。
和煦中藏着幽深,沉靜中暗含星火。
她想仔細探究,那感覺卻已不見。
像是一瞬間的錯覺。
景和春在心裏告訴自己,他示人一向如此。
和煦沉靜,波瀾不驚,是可靠踏實的領導者。
沒有什麽不對。
她出神的片刻,翟以霖不解地蹙眉,又準備低頭。
景和春想起自己找他的目的,匆忙把剛剛準備好的紙條給他看。
「哥,新發的那張導數試卷,最後一題你寫出來了嗎?」
年級裏的教學進度基本是統一的,講義和試題也會打印全年級的數量。
但國際部課程安排不一樣,甚至有單獨的樓棟,一向是被排除在年級整體之外。
景和春不知道他們不學這個,只是信賴地看向翟以霖,求知若渴。
然而,方向找錯了。
卻沒問錯人。
還有件事她也不知道,且所有人都不知道。
翟以霖完成國際部的課程之外,會一絲不茍地跟上年級裏的正常高考教學。
包括每一份資料,每一張講義。
他都有,也會按時完成。
所以,他能給她一份答案。
沒花多少時間,他就在自己的文件夾裏找到那張試卷。
推開窗,他直接把自己的解題思路給她看。
景和春接過。
她沒這麽輕易放翟以霖走,又拿出另一張紙條,攤開給他。
「哥,明天陪我去郵局哦~」
語氣不客氣。
恍若,翟以霖是她親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