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雨也無晴

無雨也無晴

清晨六點半,淮和中學早操的時間點。

天蒙蒙亮,操場上人群三三兩兩、隊伍稀稀拉拉。

不到最後兩分鐘,人是不會來齊的。

景和春找到班級隊伍,站在女生隊尾。

從初中開始,她的個子就如拔節翠竹,連連長高。

最近幾年漲勢更猛。

馬上就要突破一米七的大關,在南方姑娘裏格外出挑。

景和春臉蛋又俊俏,幾乎人見人誇。

大家都打趣奶奶做的飯摻了什麽靈丹妙藥,明明小時候還是白白胖胖的小丫頭,如今抽條開花,越來越漂亮。

人家是女大十八變,她是女大八十變。

景和春在隊尾做跑前拉伸,一大片的地盤任她發揮。

她發力标準,動作到位,做到弓步轉體的時候,無意間低頭看到了胸前隆起的小山。

……好吧,其他地方,發育得也挺好的。

她臉頰微微熱,青春期的羞怯讓她不自覺含了含胸,拉伸的幅度也明顯小了許多。

很快就到了早操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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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直暮春,天亮的時間越來越早。

借着熹微的晨光,景和春看到迎面小跑而來的鄭霏菱。

走近看到她的臉,景和春心裏的佩服油然而生。

鄭霏菱是個愛漂亮愛打扮的姑娘,認識她的這幾天,僞素顏妝像焊在她臉上似的,雷打不動。

從早上六點多開始就全妝待機,經歷整天的早操、吃飯、午休、體育課,還能做到逢脫必補。

真想不到她得有多大的毅力,能天天如此。

景和春把留着的位置讓給她,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提醒道,“出汗了。”

鄭霏菱大致沾了沾,怕把底妝蹭花。

“謝謝呀。”她極有風情地一笑,狀若無意地問,“你的信寄出去了嗎?”

跑操的指令已經落下,激昂的進行曲回蕩在操場上空,景和春勉強聽清她的話。

她稍微提了點音量,“我打算今天中午去寄。”

鄭霏菱早有準備,把提前準備好的說辭拿出來,“不好意思啊芽芽,我昨天沒睡好,中午打算回去補覺,下次陪你去哦。”

周圍嘈雜,音樂聲、腳步聲、喘氣聲交織在一起,景和春結合唇形,大致明白她意思。

其實她昨天就聽出了她的婉拒,也沒想着要鄭霏菱去了,爽朗地笑笑,“沒事,你好好午休,我哥陪我去。”

鄭霏菱驚訝半晌,腳步都放慢了許多。

音樂聲吵得她腦袋嗡嗡,鄭霏菱試圖理解她話中含義,心中已有了猜測,“哪個哥哥呀?”

“就是翟以霖,他已經答應了。程乾宇不去吧,推着輪椅不方便。”

其實她沒問程乾宇,但還是給他找了個理由。

景和春在心裏啧啧稱贊,自己是什麽絕世好妹妹。

就算兩人針尖對麥芒,互相看不順眼,她還惦記着給他留面子,維護表面的兄友妹恭。

“那個……”鄭霏菱的語氣變得生硬許多,她幹脆把景和春拉出隊伍,和她小聲商量,“芽芽,我突然想起來,郵局附近有一家特別漂亮的書店,要不我今天跟你去吧,咱們順便去看看書,怎麽樣?”

“都行啊。”景和春笑得眉眼彎彎,沒有察覺出她的深意,“那我讓我哥別去了吧,掃我們兩個女孩的興。”

“沒事、沒事,你讓他一起去嘛!”鄭霏菱生怕她弄巧成拙,“那家書店的書選得很有個性,我還好奇翟大主席的書單是什麽呢!一起吧!”

雖然景和春很喜歡鄭霏菱,這事還得問過翟以霖的意見。

她不敢貿然答應,正猶豫怎麽開口,體育組組長中氣十足的聲音就從話筒裏傳出來——

“沙坑旁邊那兩個女生偷偷摸摸幹什麽呢!偷懶是吧!還不給我跑起來?!”

-

景和春和鄭霏菱因為跑操不認真登上了督察員的風紀登記本。

校規上的處罰是當日在操場跑五圈,否則劃不了名字,周五統一扣風紀分。

這還是景和春轉到淮和中學以來,第一次背處分。

也是真正感受到校園管理制度的嚴苛。

可是她才來幾天啊。

她垂頭喪氣走回教室,鄭霏菱心裏有些過不去,“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兩個人這麽容易被發現,他今天查得也太嚴了。”

她本意是想道歉的,說完之後覺得應該表示些什麽,靈機一動,“中午我請你們喝星巴克吧,再一起去郵局,怎麽樣?”

景和春不知道星巴克是什麽,她神色厭厭地擡了擡眸子,“那是什麽,好喝嗎?”

鄭霏菱被她噎了一下,這回真不知道是大小姐沒見識還是她沒見識。

怎麽會有人連星巴克都沒聽過?

她奉上最大誠意,用一個月才舍得喝一次的咖啡請客,結果遇到景和春這麽個不識貨的家夥。

景和春沒有意識到她情緒的轉變,因為打心眼裏覺得這不算什麽。

作為一個從小在小村莊裏長大、在鄉下生活了十七年的農村姑娘,她沒聽過這些只存在于城市裏的名詞,實屬正常。

她不認為這是一種無知。

生活環境不同t,了解到的事物自然不同。

鄭霏菱看到世界的這一部分,而她看到世界的那一部分。

沒有什麽高下之分。

景和春還等着鄭霏菱解釋,她卻顧左右而言他,跳過這個話題。

陸冉是藝體部的副部長,監督跑操違紀人員屬于她職責範圍之一。

不想給班上扣分,上午一放學,她就拉着景和春和鄭霏菱罰跑。

在八百米的操場上跑五圈,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

鄭霏菱也是第一次被罰,怨聲載道地到了體育場。

她和陸冉關系不算特別好,但也挺熟的。

鄭霏菱是班上文娛委員,經常要和學生會藝體部打交道,許多工作都是和陸冉共同參與。

她試着套近乎,“陸副部,我今天來例假身體不舒服,你通融一下,讓我少跑兩圈呗!”

淮和中學的學生工作還比較輕松愉快,學生會長翟以霖以身作則,從不立官威。

再加上高中都是以學業為主,大家相處和睦,并不如網上說的像個小社會。

可鄭霏菱卻把社會上那一套用上來,并且深谙此理。

她會有意識地拓展人脈關系,關鍵時候派上用場。

就比如現在。

陸冉了解鄭霏菱的性格,她很會耍小聰明,經常偷懶耍滑,有時候臉皮還很厚,拿她沒辦法。

即便知道她話中摻假,但她的借口無法求證,只能冷冷扯唇。

鄭霏菱當真停下來,就站在陸冉旁邊。

臉不紅心不跳的,好似她也是個監督員。

景和春平常機靈,在學校裏還是老實本分。

再加上陸冉不待見她,她便沒開那個口,繞着操場開始罰跑。

中午的體育場空曠安靜,只有她們三個女生。

連腳步聲都格外清晰,景和春扭頭,看到走進來的翟以霖,心間的烏雲一掃而空,大幅度地朝他揮手。

“我、我快跑完了……馬上就可以走啦!”

她氣喘籲籲。

陸冉就算剛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學生會主席來了,怎麽樣也不能讓她在這站着。

她給鄭霏菱使眼色,誰知對方根本無暇顧及。

鄭霏菱走到翟以霖身邊,捋了捋耳邊碎發,“翟……”

剛一開口,她的話被打斷。

“你好。”翟以霖禮貌點頭,随後沒再分過來視線,他盯着田徑場裏的身影,兀自開口。

“如果沒記錯的話,今早違紀的是兩個人。”

鄭霏菱大腦飛速運轉,還是剛才的理由,“我今天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

翟以霖過來的時候,景和春只剩最後半圈了。

他們兩句話的功夫,她已經把剩下的跑完,陸冉最先走過去,遞給她水和巧克力,“跑完休息會兒,再去吃東西補充體力。”

景和春受寵若驚,“好,謝謝!”

陸冉确實不太喜歡景和春。

但剛才的五圈,她倒是任勞任怨,甘心受罰。

看着弱不禁風、嬌嬌氣氣的,毅力倒是不錯。

陸冉表情不忍,好心提醒,“之後跑操不要再偷懶了,五圈很累人的。”

景和春笑盈盈地點頭,“吃一塹長一智,我之後絕對不偷懶了。”

她的腳步虛浮,走路都不太穩當。

陸冉正猶豫扶着哪兒給她搭把手,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掌出現在視線中。

翟以霖動作自然地拽住她的胳膊,溫聲開口,“王叔已經在校門口等了,堅持一會兒,去車上休息。”

鄭霏菱湊上去,熱心道:“我等會兒和你們一起去郵局吧?順便帶芽芽去附近的一家書店,我們說好了的。”

翟以霖終于側眸,視線望過來,沉靜無波。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辨出她臉上的殷切,扯了扯唇角,複述她剛才拙劣的說辭,“身體不舒服?”

圓不上謊,鄭霏菱臉上發燙,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來。

翟以霖把景和春拉到自己身邊,給她一個臺階下,“下次吧,同學。”

聽到有下次,鄭霏菱大喜過望,完全沒想到自己已經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她把翟以霖的拒絕當做是對她身體的關心,心裏像抹了蜜一樣甜,又說,“翟主席,你記得我吧?我和芽芽一個班的。”

翟以霖不置可否。

“各班的班委我基本都認識。”

她接着介紹自己,“我叫鄭霏菱,你叫我菲菱就好了!”

景和春氣喘籲籲地在旁邊歇氣,聽到這話以後大吃一驚,目光不停在鄭霏菱和翟以霖之間移動。

難怪發現鄭霏菱對她的示好有些奇怪,合着是打她的主意,借機接近翟以霖呢!

昨天話裏話外拒絕她,今天一聽到翟以霖名字就上趕着來了。

景和春捋清緣由,越想越氣,在旁邊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她和鄭霏菱一起望向他,等着翟以霖下一句的回話。

鄭霏菱含羞帶怯地擡頭,期待着那句“菲菱”出口。

意料之中,在她們的注視下,傳聞中溫和好說話的學生會主席果然點頭。

“好的。”

鄭霏菱笑容展開前又聽到下一句。

“鄭姓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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