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無雨也無晴
無雨也無晴
另一邊,同樣結束罰跑的鄭霏菱,正發消息給她的小姐妹,問在哪吃飯。
剛剛和翟以霖說過話,她春風滿面,主動和陸冉搭話,“你中午怎麽吃,要不要一起?”
陸冉淡淡收回眼,“不了,我和張靜初一起。”
鄭霏菱也不指望她答應,“你現在怎麽天天和她走了,有必要那麽照顧她嗎?”
她實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一向藏在心裏的話也不假思索說出口,話音帶上了最真實的情緒,驚訝之中略有鄙夷。
陸冉停下腳步,語調涼得讓人心驚,“會不會說話?”
張靜初是從周圍縣城考過來的,家庭條件不好,擠破頭才獲得優資生的名額。
她在高一的班級被排擠,分科之後重新組班,陸冉把她當朋友,一直很照顧她。
高二之後,實驗班的風氣比之前的班級好一些。
可背地裏,還是有像鄭霏菱這樣的人瞧不起她。
陸冉平常大大咧咧的,和男生女生都能打成一片。
所以嚴肅起來才特別震懾人,鄭霏菱愣了片刻,意識到她真的有些生氣。
她也不服,哼哼唧唧,“怎麽,還不能說了?”
陸冉幹脆直說:“都是學生,你卻處處扒高踩低,以家境評判人。出身決定不了未來,你沒必要無時無刻抓着這個不放。”
鄭霏菱瞬間露出做賊心虛的表情,下意識環顧四周,一時氣結,“你、你不要平白無故給我扣這麽大一頂帽子,我從來不是這樣的t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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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那你這段時間巴結景和春幹嘛,不就是認為她家底好,又能接近翟以霖嗎?算盤打得響,就不要怕被人聽到。”
平心而論,鄭霏菱也挺喜歡陸冉性格的,所以才不介意她不冷不熱的态度。
而現在被她當面揭短,鄭霏菱又羞又氣,“完全是惡意揣測我,我心裏根本沒有這樣子想!”
無論她說什麽,在陸冉眼裏都是狡辯。
“不在乎?那如果我說,她不是呢。”
所有人都把景和春當富家大小姐捧着,但陸冉沒有。
幫老師幹活的時候,她填過景和春的入學信息。
學籍在禾傑市一中,父母兩欄都是空。
她一開始還挺心疼,提議把她安排在張靜初旁邊。兩人情況類似,應該能聊到一起。
結果一進教室,她就成了大家口中的程家千金。
陸冉一頭霧水,以為這富家小姐的人設是刻意立出來的,這幾天才對她敬而遠之。
可是這次的罰跑讓陸冉重新審視。
景和春似乎從沒顯過一次富。
就連她剛才遞過去的巧克力,她都眨巴眨巴眼感嘆,“你的巧克力為什麽這麽好吃!”
最普通大衆的牌子,她竟然都沒吃過。
鄭霏菱也察覺端倪,她雙眼瞪大,“……什麽?”
陸冉越想越覺得大家誤會景和春了,她也是。
一時為自己的斷章取義感到懊悔,她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于是向鄭霏菱提醒:“她不是你的棋子,你願意巴結誰都行,不要打擾任何人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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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春的信寄出去後不久,便收到了奶奶的回信。
都是家長裏短的唠叨,她從小到大聽慣的話,這次卻讓她濕了眼眶。
景和春來淮寧之後還沒掉過眼淚,除了上次生病夢見媽媽,眼圈最紅的場景當屬此刻。
她一字一句讀着奶奶的信,坐在書桌前抽抽搭搭。
不經意擡眼,看到對面那棟房子,同樣坐在書桌前的翟以霖,她呆滞兩秒,忍住冒眼淚沖動。
“唰”地一下就把自己的窗簾拉上了。
“……”
這還是她搬到這個房間以來,第一次窗簾緊閉地對着翟以霖。
實在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哭鼻子的囧樣。
她又掏出手機,打開和林蕊的聊天框。
姐妹倆扯天扯地聊完,景和春懇請她在老家多照顧自己奶奶,又和她說了自己在班上的經歷。
景和春自認待人真誠,班上同學和她相處得基本不錯。
不過,經歷罰跑那件事之後,她和鄭霏菱就毫無交集了。
甚至都不需要主動和鄭霏菱保持距離,對方明顯有疏遠她的意思。
态度也有了大幅度的轉變,見到她都是擡着下巴走,沒由來的趾高氣昂。
景和春莫名其妙。
剛開始根本想不到,她是這樣的人。
至于學習進度,她基本上都能跟得上實驗班的節奏。
剛剛考完一次月考,成績已經出了,唯一拖後腿的就是英語。
農村教育條件差,景和春五年級才開始接觸二十六個英文字母。
她英語基礎不好,初中還有一段時間的排斥心理,英語成績一直都是不上不下的。
下決心要提高外語成績,景和春和張靜初的交流就越來越頻繁。
張靜初也是在農村長大的,沒什麽心眼。
就算前幾天陸冉對景和春表示出抵觸,她也沒放在心上,如常相處。
她只是慢熱,所以開始顯得冷漠了點。
不過與景和春做同桌已經有一段時間,相處得還挺愉快。
她們的關系也因為請教題目的原因增進了不少。
景和春若是問她語法、長難句分析、閱讀理解,張靜初基本能答上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但要問她音标讀法之類,張靜初只能不好意思笑笑。
“我口語也不太好,我幫你問問陸冉吧。”
這周的背誦任務是月考的優秀範文。
裏面的幾個單詞超出景和春的認知範圍,她得先讀順才能開始背。
陸冉幼兒園和小學都是雙語環境,六門科目之中英語遙遙領先。
她發音純正,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教張靜初,景和春在旁邊聽着,小聲跟讀。
“開頭的H是不發音的。”
景和春不知道她在跟自己說話,把“honor”的“h”讀得響亮。
“……”
“景和春,以H加元音開頭的部分詞,H不發音。”
倏然聽到自己名字,景和春飛快擡頭,反應過來,“這樣啊,謝謝……”
偷師被發現,學習成果還特別爛,景和春不好意思地朝她笑,“我五年級才開始學二十六個字母,高中之前聽到的英語都是磁帶播的,因為鄉裏條件不好,收音機音質差,特別不清晰,所以我口語不太好,實在是讓你笑話了哈哈哈……”
她笑容燦爛,語氣坦然,很正常地分享自己的成長經歷。
但是讓陸冉頓了片刻,更加印證之前的猜測,就是她誤會景和春了。
她很不好意思笑,“這樣嗎……”
景和春不知道大家對她的誤解,她從沒避諱過自己的過去,但還是陰差陽錯地産生偏差。
難得被人詢問,她飛快點頭,“是呀是呀,我沒和你們說過嗎?我從小就是在農村長大的,那時候可好玩啦!”
張靜初在旁邊聽着,一時失語。
除了驚訝之外,更多則是佩服她的坦蕩。
在這樣一所私立高中,含着金湯勺出身的人遍地。
青春期的羞恥與虛榮,讓張靜初從高一起,便對家庭條件的話題避而不談。
她至今都沒和別人說過,與自己成長環境有關的任何。
景和春卻輕輕松松脫口而出。
半晌之後才眨眨睜得酸澀的眼,有些不自然地錯開視線。
她幹巴巴地抿唇,卻彎起一個弧度,像是鼓起極大勇氣,飛快又緊張地點頭:“我也是啊。”
估計也就一秒,卻像是消耗她極大心神。
可說完之後,張靜初感覺通體舒暢,心上承受的厚重擔子卸了下來。
景和春不知她眨眼間經歷了多少心理活動,只是很激動地笑笑,眼睛亮亮地尋求認同,“是吧是吧!小時候可好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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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部不參加年級裏的月考。
對比高二樓裏排名競争的腥風血雨,國際班的少爺小姐們可謂是逍遙自在。
在一衆的松散氛圍中,翟以霖坐在前排中央寫題,與其他人自動形成了一層結界。
他找關系比較好的老師要來了月考卷子,估算自己能考多少分。
程乾宇從小和翟以霖一起長大,面對媽媽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他已經進化到看他寫題自己不心虛的境界。
可還是忍不住好奇,“我說大哥,你總是做這些高考題幹嘛?有這時間咱們不去多刷刷雅思托福,或者混一混綜素評價。”
翟以霖眼皮都沒擡一下。
“我不需要這些。”
程乾宇“嘁”聲,嫌自己多嘴,問了給自己找不痛快。
“好好好,都拉滿了,的确不需要。”
翟以霖終于擡眼,欲言又止。
卻還是扯扯唇,沒反駁解釋。
接着,他反客為主,把問題推到程乾宇身上。
“有時間也沒見你做啊。”
“得,您寫你的,我不打擾了。”
程乾宇不在他身上自讨苦吃,推着輪椅上了講臺,在電腦桌面上點開這次月考的年級大榜。
他倒是要看看那小包子考多少分。
翟以霖用一天的時間把六門科目寫完,在學校多留了點時間。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
他們三個一起上學,但很少一起放學。
除下課時間不統一外,翟以霖作為學生會長,時不時就有事務要忙。
回房間的第一件事。
關門,開窗。
簾子一拉,景和春就知道翟以霖回來了。
她在七點鐘的時候就已經把今天的作業寫完,不敢獨自面對那篇英語背誦,再把這周剩下的作業全掏了出來,提前寫。
一對上翟以霖視線,她就笑容乖巧地把手上的紙條展開,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哥……英語好難,我不會讀TVT」
畫的表情是哭,臉上的表情是笑。
翟以霖被這副極具喜感的畫面沖擊到,輕輕牽了牽唇角。
他是只進不出的收信箱,從來不會同她玩傳紙條的游戲。實在有什麽事直接翻個陽臺,去她屋裏說。
所以這次,她當然還是沒得到想要的回複。
景和春有些喪氣,他怎麽還沒明白她意思。
于是幹脆寫在紙上——
「哥,怎麽辦,明天就開始抽查了!」
翟以霖是打算幫她的。
但是他剛回來,坐都沒坐下,還想先緩緩。
沒想到的是,他沒過去,景和春就過來。
意識到女孩剛翻過陽臺,翟以霖語調涼下來,“下次不能這樣了。”
景和春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嘻嘻地開口,“好嘛好嘛,我又不像你大長腿,危險指數當然max啦!”
翟以霖在這一刻終于确定了她英語不好。
兩者之間只用比較級,三者以上才用最高級。
他給她拉了條椅子,示意現在開始教學。
看着兩手空空的景和春,翟以霖問,“書呢?”
景t和春擺手,不打算坐,“不不不,我等會兒就走。”
她掏出手機展示自己來意:“哥,我們加個微信吧,平常只能這樣那樣聊天,多不方便!”
說到“這樣那樣”的時候,她還特意指了指兩扇窗戶。
或許是因為朝夕相處,幹啥都在一起。
他們一直沒有除了電話號碼之外的聯系方式。
打開微信,相互掃碼,發送好友申請,通過驗證。
多簡單的步驟,翟以霖沒理由不答應。
她的微信名是“芽!土豆”,翟以霖熟悉這個名字。
和她的微博名一樣。
看來她對人的确不設防。
完全沒注意網絡與現實應該分開的事情。
看到她備注“以林哥哥”的那一刻,還是沒忍住笑出聲。
景和春走之後,翟以霖在原地停了好久。
被人要聯系方式這種事,他經歷過不說十次也有五次。
但在這大晚上翻過陽臺闖進房間讓他加微信的。
倒還真是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