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久旱盼雲霓

久旱盼雲霓

景和春真給翟以霖找外套去了。

張靜初在心裏嘆氣, 男人有什麽好心疼的。

雖在內心腹诽,作為景和春最信任可靠的朋友,她還是任勞任怨, 舍命陪君子。

她們不知道翟以霖具體住所是在哪裏, 只好先找到找到黎紹辰, 讓他去拿件衣服。

黎紹辰今晚似乎參加了好幾個項目, 聽說成績可觀,給他們贏了不少積分, 晚上要是餓了都能夠他們兌換一份夜宵了。

景和春拍馬屁的功夫繼續發揮作用, 把黎紹辰誇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最後鼓勵他再接再厲。

黎紹辰得到了正反饋, 滿口答應明天也給她賣力。

景和春在心裏竊喜, 這隊長也太好當了。

為翟以霖拿完衣服,兩人單獨啓程。

張靜初留在附近淺灘的野炊地, 和陸冉繼續負責烹饪與後勤;景和春要趕去剛才的海岸找翟以霖。

然而, 剛準備分道揚镳,路過基地門口時卻聽到不遠處樹下傳來很大争執聲,鬧哄哄的一片。

擔心發生什麽事, 她們不得不停下進程,辨識聲音來源。

交雜的斥罵此起彼伏, 随着兩人的靠近而愈加變大。

仔細辨認, 還聽到了抽抽搭搭的哭聲。

是鄭霏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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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春錯愕擡頭, 不明所以地望着張靜初。

反觀她停下靠近的腳步,同時拉住景和春,意味不明地嘆氣。

景和春不由更加緊張, 她屏息凝神,一邊豎起耳朵聽, 一邊無聲朝她比劃:你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只能在連環炮似的吵架中捕捉幾個關鍵詞,很難串聯成完整的前因後果。

張靜初将她拉走,言簡意赅地解釋。

“半個小時之前,鄭霏菱她們找班上男生組隊,結果被拒絕。後來找其餘人也是這樣,男生寧願和外班同學一組都不願意和她們一起。現在應該就為了這件事才吵起來嗎。”

“為什麽?”景和春感到不解。

鄭霏菱雖然喜歡翟以霖,但她與其他男生之間的交流也很熱絡。

她享受異性的目光,和大多數男生關系都不錯。

應該不至于這樣,連組隊的人都找不到。

“我之前也不知道,後來才聽到,班上那些男生勝負心太強了,只想贏,所以不願意和女生一起。”

“怎麽會這樣呢?”

張靜初沉吟片刻,猶豫之後還是将原因說出,“記得下午的拔河嗎?他們沒贏,就把錯誤推到了班裏女生身上,認為我們嬌生慣養、好吃懶做,才不願意上場。”

景和春反駁,“我們班女生本來就少,大都是因為生理期,沒上場條件特殊,身體狀況不允許。但每個人都在旁邊加油,功不可沒啊!”

“可他們不這麽認為。有幾個男生認為我們拖累了他們,只是找借口。”

“啊?”景和春氣得呼吸急促,感到不可理喻。

雖然她的死對頭是這場矛盾的受害方,可比起鄭霏菱,她更讨厭這些無知且無禮的男生。

這一刻的心情很複雜,恨不得将所有難聽的話都用上。

景和春冷哼一聲,正打算上前理論,卻剛好晚了一步。

結束一場争執的鄭霏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眼圈紅紅,神色憤憤。

景和春還沒開口,她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

“你欺負我,他們也欺負我!熱鬧有這麽好看嗎?”

“……”

莫名其妙被罵了兩句的景和春指着自己,瞠目結舌。

大姐你有沒有搞錯?

-

夜裏的海洋無比神秘。

海面遼闊無垠,無節奏地掀起波濤,在看不見的深底,是一片更大的、無法預計的洶湧澎湃。

這樣的捉t摸不透帶給人一種不确定性。

說實話,翟以霖對海釣這件事沒什麽把握。

将剛才的一無所獲解釋給景和春聽時,他模糊了概念,玩了一個文字游戲。

他說“跟他爸去淡水釣過”的意思,其實僅僅是只跟着過去、在旁邊參觀過,他并沒有參與實踐。

今天的所有嘗試都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憑借理論分析進行。

但誰叫他長着一張讓人信服的臉,再有沉着冷靜、游刃有餘的氣場加持,倒也像模像樣。

在她離開之後,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加專注。

必須要釣上來。

海風吹揚少年衣角,本就單薄的無袖背心在濕潤空氣中獵獵作響。

額前漆黑的短發被淩亂地掀上去,融進濃濃沉沉、如黑絲絨一般的夜色中。

好看的眉骨因此毫不保留地露出來。

他壓着眼,唇角繃直,神色嚴肅而深沉,為他的少年氣質多添了一份成熟可靠。

而很快,他擡手攏發的動作一頓,像是撥雲見日、柳暗花明,突然想到了一個忽略的細節。

停頓的動作繼續流暢起來,翟以霖利落地收竿,将尖端餌料取下。

這片海裏應該大多為雜食性魚類,的食性随着季節變化而變化。

它們冬季喜歡吃腥,夏季喜歡吃素,他一直放葷餌料效果肯定沒有素餌料好。

他将原來的魚餌換成清淡一類的素餌料,再重新抛竿,耐心等待。

景和春并不知道他這段時間複雜的心理活動,她的心情倒是沒有那麽迫切。

趙爺爺都說了今天不好釣,而且他們今天已經收集不少積分了,明天繼續努力就行了。

她回來的時候,翟以霖竟然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全神貫注盯着海面浮漂的動靜。

景和春抱着一件沖鋒衣外套,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匆匆趕來,艱難費力地爬上礁石。

怕打擾翟以霖和他的魚,她特意把動作放輕。

不知道翟以霖是太專注沒發現,還是正處于關鍵時刻沒法分心,總之,她走到面前了才被他發現。

見浮漂許久沒有動靜,景和春這才敢打擾,把凳子搬到它身邊,她湊着他坐下。

“以霖哥,你就不冷嗎?就穿這麽點,還吹了這麽久的海風,很容易感冒的……早知道我就不穿你外套了。還有,你現在餓不餓呀?我給你帶了燒烤還有海鮮,你趕緊吃點。”

翟以霖的确是沒發現她的到來,熟悉的香甜氣息逼近,他立刻轉頭,看到景和春将衣服塞到他手中。

被景和春連續問了兩個問題,他稍怔之後彎唇。

他體質還不錯,小時候經常挨餓挨打,自從離開噩夢般的外婆家,他便開始有意鍛煉身體 。

于是寒冷、饑餓的阈值就變得很高,如果不是景和春特意指出,他甚至忘了自己一直沒有進食。

他也不冷,待了這麽久都沒什麽感覺。

聽完她喋喋不休的念叨,甚至感覺身體裏的溫度漸暖,像是燃着一臺熊熊燒着的壁爐。

盡管不太需要,他還是将外套穿起。

景和春看他慢條斯理的動作,嘀咕的聲音并沒有消停:“早知道就回去了,我們又不是非要釣上來……這下好了,魚也沒釣上,身體還搞垮了。”

翟以霖聽她這幅語氣,就知道她還是看輕他了。

釣箱在他腳邊安安靜靜躺了這麽久,裏面那只四壁亂轉的野生鯉魚遲遲沒被她發現。

翟以霖都為它感到可惜,品相這麽好的鯉魚,在誰那裏都必定被當做寶貝看待。

于是終于忍不住開口,為這條黃金鯉魚,也為自己正名,“你哥應該沒有你口中那樣差勁吧。”

他單手拎着釣箱,将它拖至景和春面前,讓事實說話。

景和春一驚,差異道,“這是你釣的?這是錦鯉嗎,為什麽顏色這麽特別?”

她的語氣從驚訝變成驚喜,并且還夾雜着一些好奇、一些有趣。

通體赤金的鯉魚在狹窄的釣箱內活蹦亂跳,顯然,這個逼仄局促的空間限制了它的活動,完全不能施展作為一條魚的天性。

景和春歪頭歪腦地抱腿蹲着,以便能更清晰更近地觀察這條罕見鯉魚。

很快又更加疑惑,追問:“而且,我記得鯉魚是很大的淡水魚品種呀,海裏也能釣到嗎?這真的是鯉魚嗎?”

她見過的海産品其實很少,能認出這是鯉魚只是因為每逢過年過節它都要出現在家裏的餐桌。

鯉魚最便宜,肉質還很細嫩鮮美,當然是他們家改善夥食的不二之選。

就是刺有點多……嘿嘿,景和春光是想着,就有點餓了。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翟以霖,等了半晌,對方錯開視線。

“可能是別人放生的。”他淡聲開口,目光落在這條漂亮得如同觀賞魚的金色錦鯉。

景和春已經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叽裏呱啦那麽一大堆問過什麽,心思已經被美食勾了去,“放什麽?辣椒香菜都加!酸菜可以少一點!”

“……”

翟以霖也沉默許久,僵硬地牽了牽唇,“呵,呵。”

景和春在他複雜難言的神色中讀懂了一點什麽,瞬間從幻想中清醒,不好意思撓撓腦袋,“我就是又餓了,要不我們……”

“不行。”他對景和春太過熟悉,沒開口就能猜到她要說什麽,“這條魚不能吃。”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堵住,景和春本來就因此而委屈,又遭到他果斷的拒絕,瞬間可憐巴巴地垂着腦袋。

“為什麽啊?”她小小聲抱怨,蹲在釣箱面前,一副占着不走的模樣。

翟以霖的本意并不是想餓着她,他們還沒拮據到這種程度。

但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好似他真的對她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

他無奈,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輕聲細語哄着。

于是音色放軟,溫聲反問:“你不好奇其餘人為什麽放生嗎?”

“不知道。”景和春終于肯擡頭,表情還是悶悶不樂。

她補充,“好不容易抓到一條呢,不吃就不吃,回去換積分多好呀。”

翟以霖和她一起蹲下來,目光落在箱中那種活潑亂動的錦鯉上,金黃色澤在夜色下也亮得發光。

他一邊打量一遍開口,“在我們傳統文化中,錦鯉是福瑞吉祥的象征。”

“釣到的第一條就是這麽好的魚,肯定是好運的征兆,我們也許個願,将它放生。”

“而且,你對我那麽沒信心?”他輕笑,清磁音色蕩漾在夜色中,格外好聽性感,“我能釣到第一條,就能釣到第二條、第三條。”

倒不是翟以霖自信,無論什麽話從他口中說出,總要比別人更具有可信度的。

景和春終于點頭答應,卻還是撐着下巴,苦惱起來,“我還沒想好許什麽願呢——上次拜托陸冉和張靜初去附近很靈的寺廟祈過一次福,這次想換一個。”

她心裏好像沒有迫切渴求的事物,最近好像也沒經歷什麽煩惱。

——除了剛才好心當成驢肝肺,打算幫鄭菲菱出氣之外。

能許什麽願望呢。

“而且——我三天兩頭願望,神仙顧得過來嗎?不會嫌我太貪心太煩,不保佑我呀?”

看着她小嘴沒停地念叨,翟以霖視線注視着她,不由淺笑。

至少他不會覺得她煩,他只會覺得她很可愛。

要是神仙不願意,他可以幫忙完成。

“心誠則靈。”

他在旁邊搭話,對她保證着。

糾結了許久,像是終于在萬難選擇中決定好,她格外虔誠地合上雙手。

景和春神色嚴肅,閉上眼,在心中默念心願,認真又莊嚴。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睜開眼,看向旁邊。

清淩淩的月光下,旁邊高了她一個頭的少年站的筆直,頭微低,雙手合十,也保持着和她相同的動作。

他清峻的五官被夜色照亮,雙眸阖着,只有根根分明的長睫生理性微顫。

景和春默默注視了會兒,突然很好奇。

她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哥,”等他重新睜眼,景和春直白發問,“你許的什麽願呀?”

她其實猜到他不會說。

所以并沒有抱很大期望能收到這個答案,僅僅是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口,避免一直憋着。

他意料之中地沉默。

片刻之後,又在她意料之外地開口。

翟以霖看向她,溶溶月色攏在他的眉宇間,平日裏那雙質感偏冷的眼眸多了幾分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清晖星星點點地碎在其中,她不自覺定定回望她,那一刻好似感覺到什麽在凝聚流動。

他的話讓她驚訝。

“我的願望很簡單t,”他幹淨清透的聲音在靜夜中傳來,伴随浪聲濤濤,海風疏疏,“和你一樣。”

景和春聽完怔了半分鐘,清脆笑聲很快散在夜空。

翟以霖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油嘴滑舌了。

她當然不信 ,并且認為兩者重合的概率僅僅為百分之零點零一。

沒有直接了當地戳穿,她只是問:“那你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麽嗎?”

翟以霖沒有猶豫,語氣坦然地搖頭:“不知道。”

原本還在笑,下一秒就收束唇角。

景和春無端端地有些生氣,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騙人,并且還如此理直氣壯。

她悶悶在心裏想,既然不知道,怎麽可能許下相同願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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