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共春霖一場
共春霖一場
“太好哄會顯得你很掉價的。”
翟以霖是來陪池天瑜複健的, 不是來聽他挖苦自己的。
目光凝結在他進行訓練的腿,翟以霖不願多費口舌,“你懂麽你。”
“啧, 瞧不起誰呢。”
池天瑜冷哼, 緩慢地轉換姿勢。
見他還有心情與自己開玩笑, 翟以霖稍微松口氣。
之前程乾宇摔傷, 他陪同看病;如今池天瑜跟腱斷裂,忙前忙後的還是他。
翟以霖懷疑自己快成半個骨科醫生了。
沒過一會兒, 池天瑜再次提起, “真沒問題嗎,是不是我最近耽誤你事兒了。感覺你們總吵架。”
男生之間基本不會互相分享感情生活中的細節, 頂多談戀愛了和對方說一聲。
要是等分手了才知道, 那屬于關系挺差的朋友。
池天瑜自認為他倆挺鐵,無論誰發生了啥大事, 基本都會知會一聲。
遲遲沒聽到翟以霖的好消息, 他還挺驚訝的的。
雖不清楚每個階段具體發生的事,池天瑜從他的心情起伏中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翟以霖有段時間心情很爛,一看就是為誰而郁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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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了之後才知道, 他竟然這樣輕而易舉被哄好了。
以他從前的性格,絕不會這樣聽話, 高低也會想點辦法把人牢牢守住。
池天瑜雖然也沒談過戀愛, 但感情這種事, 有時是沒辦法做出讓步的。
翟以霖這小子不行,他得堅守住自己的原則啊。
“急什麽。”翟以霖還是輕描淡寫地答。
池天瑜真不明白他哪來的自信。
“還不急,她身邊的狂蜂浪蝶可都在賣力。”
“等高考之後吧, 她現不會分心想這些的。”
池天瑜語氣懷疑,“高考之後你就能成?”
“嗯。”
“你少來, 等人把你甩了你就知道哭了。”
翟以霖聲線裏的溫度降下來,有些生氣,“不會的。她不會甩了我的。”
頓了片刻,他又補充,“她現在對我很好。”
“……”
“你戀愛腦吧?”
“還沒戀。”
池天瑜快被氣得不行了。
“行,你單戀腦。”
總被他這般奚落,翟以霖也不耐煩了。
于是再次說,“你懂麽你。”
“騙騙哥們就行,別把自己給騙了。”
翟以霖忍住擡腳踹他的沖動。
看在他是個病號的份上,他不和他計較。
他是當事人他還不了解麽,景和春不會甩了他的。
她只是需要正常的社交空間,才不得已和那幾個莺莺燕燕說話。
就算被一時吸引,景和春還是最喜歡他的。
等到最後,他有了名分,還需要擔心怎麽讓這些男的滾蛋麽。
他現在只想讓池天瑜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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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翟以霖想的沒錯。
景和春最近對他确實挺好的。
主要是,沒想到給他點甜頭,他就能這麽安分。
血賺的買賣,她付出點不虧。
她又叫回“以霖哥”了。
只不過再也不會稱呼他為暧昧的“哥哥”或者親昵的“哥”。
恰到好處的三個字,最為本分。
可他好像還是很開心。
在外人看來,他們又回到了從前的樣子。
就像是一對複原的璧,大家自動忽略了其中的裂痕,欣喜地看到他們重歸于好。
日子穩定下來後,生活重複地刷新,時間就流逝得更快。
窗外從雪景變成萬物複蘇的春,又轉而成了朗朗孟夏。
五月份,景和春着手離開淮寧。
這一年多她在此借讀,學籍還留在安傑市,即将高考,她必須得提前回去了。
一班給她辦了場歡送會,依依惜別的情緒随着這份儀式感被推送至高潮。
大家要她高考後一定要再來淮寧,參加畢業後的聚會。
景和春打心底不把這次當做最後一面,原本不難過的,看見幾個女生一哭,內心也變得皺皺巴巴。
她點頭,承諾這個約定。
這次回去,舅舅舅媽囑托王叔開車送。
翟以霖幫忙提東西,與程家三人把她送上車。
翟以霖是最後一個和她說話的。
“回去之後,我把每天的資料發給你。”
“好。”
景和春知道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他也知道,只有說這個才能維持兩人的聯系。
“我想你”和“能不能每天視頻”之類的說辭,留不住她。
兩人都心知肚明,景和春不拆穿,裝傻應下。
回到村裏,奶奶已經大老遠在路口等着了。
上次見面還是過年,婆孫倆怎麽可能不想念。
別人的高三是暴瘦,景和春的體重卻健康地增加了一點。
她被程家養得很好,白白胖胖,皮膚也幹淨清透,氣色紅潤。
林翠福感到高興,心底又透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
總覺得從小到大,她跟着自己受了不少委屈。
景和春察覺到奶奶情緒的不對,握住她的手,“總算是回來啦,我還是最喜歡和奶奶待在一起了!”
時間好無情,這幾月過去,讓奶奶又變得蒼老些。
她年輕時教書,講授詩詞文章,談吐很有素養。
在景和春的印象中,她從來都是斯文淑雅、大家閨秀的形象,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麽,她對誰都和和氣氣。
如今頭發花白,皺紋遍布,目光沉澱了十幾年的光陰,還是那樣安靜而溫柔。
景和春真想快點長大,好讓奶奶過上好日子。
思及此,她更加用心地備戰高考。
先是去學校适應了兩天,發現原來就讀的縣一中學習氛圍遠不如淮和中學,她難以習慣,最後還是決定在家複習。
為了營造一個良好的環境,林翠福比她還緊張,這一個月以來的吃、穿都格外注意。
在奶奶全心全意的照料下,景和春心無旁骛,很快就進入到了學習狀态。
這段時間裏,翟以霖如他那天所說,把每天的習題、筆記都整理好了發過來。
他幾乎不找她閑聊,頂多問問今天吃了什麽、複習得怎麽樣。
景和春原先還挺詫異的,後來随着他的存在感降低,甚至快忘了還有這個人。
知道五月底的某天,高考倒計時只剩個位數,淮和在舉辦這屆高三的成人禮。
當天的照片和視頻鋪天蓋地地出現于學校公衆號、班群、朋友圈、她的私信聊天框。
盡管她人不在學校,卻好像親臨了現場一般。
盧月竹拍了個長視頻發過來,找了班上幾乎一半的人合影,還讓每個人都向她說了一句祝詞。
“景和春,成年亦乘風!”
“芽芽,青春萬歲!”
“高考加油芽芽,期待再見!”
每個人都穿着正式的禮服,尤其是女生們,如百花齊放,各有各的美。
張靜初與陸冉,一個害怕鏡頭、一個嫌棄鏡頭,下意識地躲避。後來聽說是拍給她的,也認真參與進來。
景和春為之動容,內心一片柔軟,感受到了被在乎。
于是,也換上最漂亮的裙子,拍了段視頻回贈全班,互相加油打氣。
唯獨沒在這段視頻中看見翟以霖,想來是因他太忙,沒被盧月竹逮到。
不過,在官方推文、實時直播畫面裏卻能輕易捕捉他的身影。
少年一席筆挺的灰色西裝,相較于平t日的校服更加正式。
身高腿長、肩寬腰窄的身形被勾勒,他長身玉立地站在臺邊,眉眼深秀清俊,更顯出矜貴而斯文的氣質,俨然一位富家小公子。
瞧他這幅冷淡模樣,迷了不少姑娘,難怪今天朋友圈這麽熱鬧。
都是大篇幅誇他帥、或者暗戳戳誇他帥的。
景和春些微失神,突然可惜自己沒能親眼看見。
卻又比遺憾更加複雜,還多着一層不該有的占有欲,好像面對着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
景和春瞬間轉了轉腕,扣住手機,将內心的想法也一并掐滅。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視頻電話突然撥過來。
電話那頭黑黢黢的,鏡頭開了和沒開一樣。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他沒關麥克風,但也沒說話。
景和春奇怪地“喂”了聲,一時摸不着頭腦。
仔細一算,他們也快一個月不見了。
除了剛開始有些不習慣,景和春早就适應了沒有他的日子。
原本淡出自己生活的人再次拉近,景和春竟突然覺得有些陌生、有些不真實。
等了半天,他依舊沒有開口。
“翟以霖?”她遲疑地喚着,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誤按。
還是沒挂斷,她悶悶嘀咕,“你又不給房間開燈?”
他這才吭聲,“嗯。”
翟以霖對黑暗的依賴,在景和春看來無異于一種受虐侵向。
她有時候真覺得,他總故意不讓自己好過。
“開個燈吧。”她慢吞吞開口,帶着些無奈和埋怨,沒想到他這麽不會照顧自己。
受不了長時間的安靜,她終于主動詢問,“你打電話做什麽。”
“想你。”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沒有任何的停頓、留白。
景和春的臉瞬間燒了起來。
繼而又聽到他繼續,“你不想我嗎?”
“……”
她清晰地看見屏幕中自己的臉、耳朵、脖子迅速漲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蔓延擴大。
她才不願讓他白白占了便宜,故意跳過他的套問,将話題扯回來,“你先把燈給我打開。”
這回是“給她”打開。
她倒要好好瞧瞧,他今天這幅衣冠楚楚的模樣。
那頭一直都很安靜,畫面卻轉換得很快。
大量光線闖入鏡頭,屏幕瞬時過曝,出現短暫的、大塊的白,随後才逐漸看清畫面。
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含帶的情緒卻由期待轉變為愣怔,最後又化成了氣憤。
那頭是她閉着眼都能摸清、化成灰都能認出的房間布局,景和春很快被氣笑,開口時分貝不可挽回地拔高,“你在哪兒呢!”
粉嫩公主床、臨走前她忘了收拾的書堆,熟悉的一切構成了畫面的後景。
她當然知道這是哪,只不過問得含蓄,不好意思直白說出口。
這燈,得虧她提醒着打開了。
不然還不知道,翟以霖竟然理所當然地出現在她房間,坐在她最常使用的那張桌前。
那一刻,他身上的西裝已經不再是清隽矜重的代名詞。
厚顏、無賴被封印在這張文雅的裝束下,景和春哪還有欣賞的意趣,隔着屏幕幹着急,“你來我房間做什麽?”
翟以霖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語氣如常,“坐坐。”
而後還舉起手機帶她轉了圈,“簡單給你收拾了一下……”
衣櫃被打開,各類服飾整理排列,“衣服都按長度整理過,秋冬的收在儲物櫃裏……”
他想到什麽說什麽,邀功的意味不太明顯,鏡頭最後對準一角,“還有這邊的書——看你有些沒帶,我把最近新發的一起打包給你寄過去?”
他極其自然地帶過了緊張情緒,景和春注意力被轉移,才發現房間內環境确實和走之前不一樣了。
簡單掃兩眼,她還沒打算罷休,再次質問,“誰讓你動了。”
他那邊又陷入長久的安靜,翟以霖的鏡頭還沒轉換過來,景和春看不到他表情。
許久才聽到他悶悶的解釋,又像是對剛才被忽略話語的強調,“想你了,就進來坐坐。”
景和春一噎,倏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自顧自咬着牙,心想好像也拿他沒辦法。
她忍下這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吭聲。
“……不用寄,就剩幾天,來不及了。”
她這一刻好像明白他為什麽關着燈,大概是擅自進來,沒與其他人講。
要是被舅舅舅媽發現她房間燈火通亮,估計得吓得不輕。
想到這,不禁提醒,“你就坐坐,別在這兒待太久了。”
她語氣僵硬地說完,其實涵蓋着一種默許。
任由他去了。
翟以霖冰封的面容消融,眼角眉梢含着淺淡的笑意。
他回到原來的位置,窗前桌前,是從前她一直看他的地方。
景和春感到不自然的情緒在湧動,強迫自己忽略,盯了他片刻。
“你又瘦了?”
“沒。”他否定,倏然站起身,給她全身展示着。
着重展示身材。
“……”
景和春咬着唇,在內心承認,是,身材還是那麽好。
但她分明知道,他若是要瘦,總是先瘦臉。
他的臉本來就沒什麽肉,輪廓分明,吵架、鬧矛盾的那段時間,就看出來小了點。
現在也還是那樣,甚至更窄,下颌鋒銳得像是要戳死人。
他肯定是又不吃飯,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
屏幕中的女孩一聲不吭,兩頰氣鼓鼓的,像個包子似的。
翟以霖聽出她的關心,不在繼續反駁,卻還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
景和春莫名其妙,剛想挂斷,接着就聽他說。
“不看嗎。”
“……啊?”
“你不是想看。”他語氣平平。
其實是在勾.引。
果然還是被他看出來了,景和春潛藏心底的興致又滿滿浮上來。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恭敬不如從命。
他像個盡職盡責地模特,專業地轉身、展示,兩人都沒開口說話,只剩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
而後,景和春誇贊,“挺帥的。”
翟以霖倒沒有表現出得意,淡淡地“嗯”了聲,頗有些榮辱不驚的意味。
下一句才夾雜了些許情緒,“等你回來,穿給你看。”
景和春哼哼兩聲,沒有接話。
他知趣地把話題往正經的方向帶,“就剩九天了,緊張嗎。”
“我……還好吧。”除開暧昧不清的氛圍,她語調輕松不少,神色自如多了。
做了充足的準備,心裏有底,她不怕試煉的到來。
景和春猜測他也一樣,于是反問,“你呢?”
“與你差不多,心情相對平和。”如她所料,他的答案相同。
但翟以霖在短暫的停頓過後,又接着補充,“若是深究,我更偏向于期待、歡喜。”
等待這個節點的到來,已經很久了。
屏幕那頭的女孩若有所思,慢慢地、小幅度地點頭。
翟以霖觀察她神色,試探道,“難道你不開心麽。”
經他一說,景和春也聯想到了什麽。
她淺笑着,突然附和說,“是,我也很期待。”
然後在心裏補充——
可是對不起。
翟以霖,我們期待的事情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