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共春霖一場
共春霖一場
“芽芽, 你消炎藥吃完了嗎?”徐牧筠的聲音從卧室外傳來。
景和春正埋頭收拾行李,一時沒聽見。
腳步聲漸近,年輕男人停在門邊, 手指輕扣兩下, “藥吃完了嗎, 需不需要再買點?”
景和春擡頭看他一眼, 這才揚聲,“不用, 我已經好很多啦。”
徐牧筠不放心, 仍是過來,捧着她的手臂瞧。
被咬的傷口已經好了很多, 紅腫基本褪去, 只剩些微的牙印。
再過一陣就能好,他算是放心下來, 卻免不了數落。
“芽芽, 你已經長大了……在外面交朋友,要懂得保護自己。”
景和春誇張地捂住耳朵,躲避一番念經。
從小到大, 他這毛病怎麽改不了。
不願聽,徐牧筠也拿她沒辦法。
“好, 我不說了。”他嘆口氣, 手閑不下來, 下意識幫她收拾,過了半晌才回過神,“怎麽, 真的要走嗎?這才玩了三天。”
“玩得夠開心啦,多虧你的安排, 各大景點基本都去過,不虛此行。”
這幾句不是場面話,景和春真心感謝他的款待。
這算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遠門,也算是她的高中畢業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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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飛機跨越南北,來到陌生城市,如果沒有徐牧筠照顧,不會這麽順利。
急着離開,t一方面是不願再繼續麻煩他,另一方面是急着趕去淇蕪市,參加這幾天舉辦的戲劇節。
她期待了整整一年,當然要去看看。
徐牧筠這才想起,這事已經聽景和春念叨了很久。
他沒有不答應的理由,不過還是叮囑,“你一個人嗎?”
景和春沉吟片刻,思考如何措辭。
原本不是的,但她單方面和翟以霖劃清界限,去年的約定自然也被作廢。
“……目前也只能這樣啦。”她眨眨眼,“你要陪我一起嗎?”
其實只是随口一說,景和春知道他很忙,暑假也被留在實驗室做項目。
徐牧筠卻認真考慮,笑着摸摸她的臉,“那我再向導師請幾天假。”
青年的手掌溫熱而寬厚,整只覆上她耳後的皮膚,拇指摩挲着頰畔,帶來粗粝的觸感。
景和春不自在地低下頭,倒沒有別的原因。
太久沒見,突然做出這樣親昵的舉措,有些不适應。
徐牧筠見狀收回:“抱歉。”
手垂落下來,無措地貼在褲邊。他低聲致歉,語氣中沒有任何輕佻成分。
想來也是無心之舉,景和春沒在意。
畢竟不是誰都像翟以霖那麽不正經——怎麽又是他,景和春甩甩腦袋,埋怨自己太挂心。
她不該想起這個人的。
翟以霖明明比她狠心得多,不值得再挂念。
斷聯的這三天裏,景和春的時間被游玩的行程安排滿。
但一閑下來,腦海便蹦出他的名字、浮現出他的臉。回憶洶湧,勢要将她淹沒。
景和春只當自己沒适應。
可等情緒平靜下來,退潮後的沙灘上還是遍布着與他他有關的痕跡。
或許是還很遺憾。
遺憾故事的結局不是好聚好散。
那天早晨,在那句讓人臉熱的“寶寶”後,景和春一板一眼地解釋前一晚發生的事。
她把拒絕的話重述,無疑是再次刺穿他傷口的箭。
翟以霖當然聽不進去。
他難得這般無理取鬧,抗拒她的分析,言之鑿鑿地斷定,理由都是借口。
景和春知道傷人,可她必須要說清楚。
她不想這麽不明不白地斷了。
微信驗證消息的最多發五十個字,兩人長篇大論地吵,說不下了就分段發。
以這樣別扭的方式争了好久,誰也沒再提加回來的事,好像多走一步就是低頭,就是屈服于對方那讨厭的理論。
吵到最後,翟以霖已經暴露本性。
他對外斯文有禮、溫和可親的表象被撕裂,言辭尖銳地質問她。
「我們都沒試過,你憑什麽說走不下去?你連開始的機會都不給我,說白了,不就是嫌棄我、厭惡我麽?芽芽,你不」
「能這樣,我只是比你想象中的人差了一點點,你怎麽能始亂終棄呢?那我以後裝給你看好不好,我保證,一切都和」
「最開始一樣,你就當中間沒有發生過那些事情行嗎?算我求你好不好」
景和春看得眼眸酸脹,幾乎被無力感給擊垮。
「你要我怎麽抹平呢,我們鬧成這樣,已經很不體面了」
「放過我吧,翟以霖」
「你別再執着于這件事上,我們還能當朋友」
他撂下最後一句話。
「景和春,誰要和你當朋友」
說完,翟以霖的驗證消息便沒有再出現。
膽子倒是大了。
要進一步關系的是他,斷了最後退路的也是他。
景和春在心裏罵他無賴。
他是不是忘了,他們的關系,掌控權在她。
翟以霖敢放狠話,敢以退為進,敢以這般強硬地态度相逼,景和春就什麽機會也不願給了。
這三天裏,他們沒有任何聯系。
以後也是,景和春會适應沒有他的生活。
只是少了逗狗的樂趣,不足為惜。
越想越遠,徐牧筠的聲音把她拉回眼下收拾行李的場面。
景和春趕忙回神,重新向他确認,“真的能去嗎?如果可以,我馬上幫你買票。”
發出去的請假申請還沒得到回複。
“稍等,我再問問。”徐牧筠退到一旁與導師通電話。
他平常做事認真負責,老師同學們一定都很喜歡他,不會拒絕偶爾的特殊情況。
景和春相信這一點,心裏已經開始期待。
結果如兩人所願,不到半小時,就敲定了下一場行程。
別的事都抛之腦後,景和春忍不住雀躍起來,原本還擔心一個人孤零零,這下已是多餘。
再游淇蕪,她感到的是親切和熟悉。
于是主動充當向導,向徐牧筠介紹曾經去過的地方。
适逢戲劇節,全市大力進行文旅建設。
五湖四海的游客都被吸引過來,也算是讓他們趕上了熱鬧。
訂了三天的酒店,卻只買到了最後一天的通票。
事先做好規劃,他們沒把前兩天的時間浪費,去淇蕪的各大景點吃喝游玩,還寄了不少特産回去,收獲頗豐。
第三天,終于能去往戲劇節的會場。
場地是以淇蕪大劇院為中心的整個文化街區,裏裏外外都以戲劇元素布置過,各大展區的活動內容都很豐富——特邀劇目、青年競演、文本朗讀、發展研讨會……
景和春随徐牧筠游走在園區中,隔兩三步就能被新鮮玩意吸引,一時眼花缭亂。
很多專業化的東西她都不懂,浏覽過那些大衆化、喜聞樂見的展區之後,作為一名吃貨,她還是急匆匆地來到了美食街。
徐牧筠在幫她排文創冰淇淋的隊,景和春找了個地方坐下,百無聊賴刷手機。
時隔許久,竟收到了Z先生的私信。
「你沒來戲劇節嗎?」
「就是我去年和你說過的,淇蕪戲劇節」
景和春腦袋裏冒出了個大大的問號。
在北京游玩的那幾天,她發了不少圖文日記。
無論是評論區還是私信聊天框,都不見Z先生的蹤跡,連個贊都沒點,景和春還以為他工作上又遇到了什麽難題,正忙于現實生活,無暇顧及網絡。
這時候卻突然出現,實在奇怪。
來淇蕪之後,她偷懶沒記錄,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事兒。
她客氣地回複,巧妙地回避答案。
「你記性這麽好,還記着呢」
Z先生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意圖,又問了一遍:
「……我當然記得,才一年而已」
「你真的沒來嗎,這兩天都沒看到你」
景和春頓時覺得可怕。
——這人想要幹嘛?她被盯上了???
這些網友,再熱情再友善,也頂多只是個網友。
更何況Z先生還是個男人,還是個中年大叔。
敵在明,我在暗,景和春恨自己沒心沒肺,把誰都當好人。
現在怎麽辦,擡個頭她都感覺被人盯着。
景和春深呼吸,保持冷靜,實在不行就報警。
她不打算回複了。
對面大概也意識到了不對。
「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
「去年和你聊這個,以為你很感興趣,我也是」
「沒把你吓到吧?我不是變态,也沒有想着來跟蹤你,我真的是來看這場戲劇節的」
景和春眼睫顫了顫,不知道該不該信。
她面露為難,還是打算靜觀其變。
「不好意思,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說這麽多,其實只是覺得有點可惜……這裏不大,卻沒有偶遇你」
看到這兒,景和春态度終于軟下來。
他這麽大歲數一叔,怎麽碎碎念起來這麽矯情。
她在屏幕前僵硬地笑笑,剛才的不适逐漸消失。
試探地發出一條消息,「真的?你不是騙子吧」
「當然不是」
「知道你不打算和網友見面,我也不是非要找到你……我們見面,聊不起來的」
景和春深以為是。
「是啊,年齡确實是個代溝」
「不過,你很閑嗎,這三天都在,你的老板會産生意見吧」
Z先生:
「代溝?我很老嗎」
「什麽老板,我沒上班」
景和春大腦錯亂。
人到中年,不該正視自己的年紀嗎?
「不好意思……我不是說你老」
「你難道不是中年大叔?」
「不對,你之前說過工作很忙的呀」
Z先生發來了幾個句號。
「。。。是學生工作」
「我就比你大一點」
「和你那什麽小邊哥,差不多一樣」
“砰”的一聲,景和春扣住手機。
她頭頂開始冒汗,自顧自埋下腦袋。
完了,她之前都幹了什麽?為什麽要先入為主地做出判斷??
——可是他的網絡畫像真的很像個中年大叔啊,還以為是爸爸輩的呢。
景和春羞愧難當,頓時坐不住了。
所以不是中年人,他和她一樣大?
那之前為什麽發死亡微笑表情……
好好好,不上網的純直男是吧。
內心造成小小地震,景和春咽咽口水,試圖消化眼前事實。
低頭道歉的成了她,景和春欲哭t無淚,「實在對不起,我錯了orz」
對面情緒看起來很穩定。
「……沒關系」
「那我們是朋友了吧?」
這句話莫名很刺眼。
可能是“朋友”這兩個字最近出現在她眼前的次數太高,已經有了pstd,瞬間就能聯想到翟以霖最後那句——
景和春,誰要和你當朋友。
她內心哼哼兩聲,你不願意,總有人願意。
于是滿口答應,「當然當然!」
既然已經建立了友誼的橋梁,她主動分享。
「我沒搶到前兩天的票啊,只有今天來,幸好體驗感不錯。對了,你今天還在嗎?」
即使隔着屏幕,還是能感受到Z先生——不,是小Z的好心情。
他說,「那就好」
「昨晚本來打算返程的,幸好等到了」
「我還以為小邊哥不陪你,你就不來了呢」
景和春覺得挺巧的。
「你怎麽知道?我确實和他鬧掰了,挺不愉快的」
「不過我有人陪了,哈哈」
剛發完這行字,徐牧筠的聲音而耳旁響起,“來,芽芽,最後一個藍色浪花,咱們今天真幸運。快吃吧。”
他舉起帶着花紋雕琢的文創棒冰,體貼地遞到她嘴邊,另一只手接在底下,擔心被熱化了、流淌在地。
景和春被伺候了一口,接過自己吃。
而後聽他問起,“和誰聊天呢。”
“網友。”她随口答。
徐牧筠了然,不再追問下去。
也就是這時,景和春突然發現,手機嗡嗡聲突然不響了,那頭的小Z已經安靜下來。
景和春當做這段對話結束了。
反正也不方便,她把手機塞進兜裏,沒再管。
網友就是這樣嘛,有一搭沒一搭聊天,離開也不用報備。
她沒想太多。
直到十分鐘以後,一根棒冰吃完,她才重新拿起手機。
這位新朋友的新消息正好發過來:
「我剛好像看到你了」
「真的是你,我就說吧,這裏不大」
「順手買了兩杯奶茶,你有時間去店裏取」
「淇蕪的本地品牌,說是什麽必喝榜第一,你嘗嘗」
「對了,給你男朋友點的那杯是純茶,他不會介意吧?」
男朋友?
哪來的男朋友?
景和春慢吞吞把這一大串消息讀完,挺莫名其妙的。
——什麽意思,他試探她?
該說不說,這語氣,還有點熟悉。
像是在哪兒聽過似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沒說去取,也不否認他的最後一句話。
只是說,「沒事,他不介意。」
一句話,把屏幕另一頭的翟以霖給氣得,差點将手裏的奶茶給揚了。
她竟然沒否認。
——那怎麽了,他不信。
這才三天,徐牧筠就能上位?
等着,大學還四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