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共春霖一場

共春霖一場

餐品在輕松愉悅的氛圍中送齊, 景和春精心挪動位置、調整角度，很快拍出幾張滿意的照片。

“這是軍訓這麽久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她雀躍開口, “我等會兒要發微博！”

翟以霖端坐在對面, 敏銳地捕捉到話中信息, 擡眼掃過來。

極力壓制上翹的唇角, 他輕咳一聲，維持平靜神色。

景和春飛快編輯圖文, 迅速發布, 餘光卻沒錯過他的一舉一動。

“怎麽？”她明知故問，“這是什麽表情？”

翟以霖慢條斯理挪着餐盤, 把她喜歡的那幾道重新換到她面前。

“沒什麽。”他低聲說, 情緒淡淡。

心裏卻默默放煙花——

一年過去，終于熬到頭了, 終于能再次在她微博中出現, 怎麽不算是代表階段性勝利的極大裏程碑？

“哦，這樣啊。”景和春意味深長點頭。

收起手機的動作，意味着正式開餐。她卻不急, 狡黠地眨眨眼，繼續套話, “我在這些社交媒體的賬號, 你不好奇嗎？”

翟以霖身體已經明顯一僵。

堪堪維持表面的鎮定, 他錯開視線，一本正經開口，“你的隐私, 在你願意主動告訴我之前，我不輕易過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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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春小臉皺巴, 惱了半晌。

作為一個偷窺她微博整整一年半的人，翟以霖是怎麽好意思說這種話的？？

行吧，他還想裝，那她就奉陪。

不就是比演技嘛，她裝作不知道就是了。

壓下層層情緒，景和春佯裝信了他的說辭，沒再繼續逼問。

翟以霖松了口氣，總算躲過一劫。

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她發了什麽，有沒有在圖片或文案內容上提到自己，翟以霖拿起餐具，動作都加快不少。

景和春卻突然打斷，挪開他面前的主食，“話還沒說完呢。”

這頓飯，不是無緣無故約他吃的，也不全是為了表達她所說的感謝。

她忽地認真，引出最主要的目的，“翟以霖，我這段時間想了很多，現在可以正式回答你那晚的問題——我不躲你了。”

翟以霖失神，瞳仁劃過些微的不可置信。

喉結上下滾動，他反複确認，“真的嗎？”

“對，我以後不會再拉黑你了，也不會把話說得那麽絕對、那麽不留餘地……咱們可以試着像從前一樣相處。”

同時，景和春也提出要求，“但你之後不能再無緣無故生氣，不能一聲不吭對我冷暴力。”

翟以霖百口莫辯，頓時着急：“我沒有冷暴力——”

他聲音放低，“明明是你先……在外人面前與我劃清界限。”

“所以你是承認了？就算沒我說的這麽嚴重，也确實一聲不吭就走，脾氣挺大。”

這事她可記得清清楚楚，翟以霖難不成還想狡辯。

“總之，沒得商量。”景和春擡了擡下巴，怎麽也不讓步，“剛開學，我不想受到太多關注，咱們在學校……要裝不認識。”

“誰說我們正常相處，就會吸引無關緊要的議論？”翟以霖還在試圖辯解，“芽芽，我性格不張揚，你明明知道的。”

景和春不為所動，“但過幾天就是開學典禮，你馬上就要出名了。”

“……”

翟以霖真後悔。

新生代表，是為了能被她看見才去主動競選的。

現在竟成了讓她與自己保持距離的理由。

“行。”他認栽，悶悶開口，“你說的這些，我都照辦。”

翟以霖垂着頭，看起來依舊不情願，卻還是做出承諾，“我以後不亂飛吃醋，不亂發脾氣，不在外面刻意與你親昵。”

景和春滿意點頭，不禁擡手，笑吟吟地摸摸他的腦袋。

緊接着，重新把餐盤遞給他，“現在可以吃啦。”

蔥白的指尖穿進黑發中，翟以霖沒想太多，已經主動低頭。

看到被放在面前的食物，總感覺很怪。

像是訓狗時的喂食獎勵。

翟以霖遲鈍地點頭，“好，你也吃。”

她便主動添菜，随口誇贊，“乖乖的。”

更像了，翟以霖默默地想着。

……可他真的很吃這一套。

-

回宿舍之後，翟以霖終于能打開手機，浏覽她今天發布的微博。

揣着期待的心情點進，事實卻大失所望——評論區這麽多網友，沒有一個人發現照片中的他。

盡管從她拍食物的視角，只能看見半個身子。

可這胸部以下、桌面以上的部分，同時包括入鏡的手，已經能十分明顯地暴露出他的信息。

——她這些網絡娘家人、火眼金睛的芽家軍，難道就不針對她對面異性的身份展開讨論嗎？

翟以霖心情沉郁劃拉了半晌，把評論區翻個底朝天，也沒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沒人說？

那他自己上。

「用戶Z10105410：對面誰？這麽眼熟」

一個人唱獨角戲收效不佳，翟以霖一通電話打給程乾宇，“幫個忙，你有時間沒？”

“沒，滾。”程乾宇惡聲惡氣。

說他膽子肥了也好，說他一時抽風也罷，才不管翟以霖怎麽反應，程乾宇就要罵，就要用這種語氣說話。

翟以霖這小子都敢把主意打到他妹頭上了，還暗度陳倉，瞞他這麽久。

把景和春氣走了才告訴他、做錯了事才知道拉他求助、自己追不上才開始博取大舅哥的好感——怎麽不等他死了再說呢？？

虧他從前那麽信任，以為翟以霖與他站在同等角度，才能這麽默契地一起審判那些不懷好意的臭小子——

誰曾想這家夥也是拱他家白菜的豬！！

程乾宇決定，單方面與他斷絕兄弟情義。

既然現在景和春已經離開了，他不用給翟以霖什麽好臉色看。

長這麽大，頭一回與翟以霖生氣，本想着給他一點顏色瞧瞧，讓這小子産生危機感。

——然而，這兩個月以來，他沒有任何挽留、t又或是半點悔改的意思。

這都算了，翟以霖甚至三天兩頭使喚他，和他提要求，理直氣壯地用他賬號看景和春朋友圈。

這合理嗎？

還沒當上他妹夫就這麽拽了，要是真讓翟以霖進門了，這個家不得翻天了？？

程乾宇沒好氣地罵，“你別以為和她一個學校，就能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勾引她！告訴你，芽芽心軟我可不心軟……”

翟以霖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一個暑假過去，難道他沒準備預科的課程，進修的是惡婆婆語錄啊？

“你幫不幫，一句話。”沒時間和他扯了，翟以霖拿出PUA話術，“別以為自己很有價值，咱們芽芽身邊人多，哥哥一抓一大把，我去拉攏別人就是了。”

程乾宇本身就地位不穩，怎麽好意思站在“景和春哥哥”的身份上對他挑挑揀揀。

要是願意幫忙，翟以霖興許還能教他幾招，拉近兄妹關系。

程乾宇玩不過他，短短幾句話就被拿捏得不要不要的。

直到與他在景和春微博底下表演“二人轉”的那一刻，程乾宇都還沒搞清楚，怎麽就又和他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兩人一個頂着「哥的冷酷零下八度」的ID，一個頂着串新亂碼，混入評論區瘋狂帶節奏。

「這一看就是個男生」

「真的很眼熟，好像之前在芽大王的微博裏見過」

「是小邊嗎嗚嗚，爺青回，我的cp是真的！」

被人忽悠着幹這種事，程乾宇的心裏只剩兩個字：屈辱。

他攻擊力重新升起來，事後吐槽，“你連鐵粉都沒混上，就是這麽追人的？”

翟以霖沒吭聲。

嘁，當然是剛注冊的新號。

「用戶Z」的號早成鑽粉了，但能讓你知道麽？

讓程乾宇一看，不就暴露他這幾年的視奸史了，那要是再告訴景和春，還得了！

事實證明，輿論風向是可以進行人為操控的。

僅用這麽小小一個實驗，翟以霖就能做出成功案例。

不到十分鐘，大家讨論的焦點就從美食變成了對面的神秘少年。

押小邊的網友形成了一股壓倒性的力量，很快就頂到了熱評第一。

沒等到景和春的任何回應，翟以霖倒是先收到了她的私信。

準确地說，是她發給小Z的私信。

「小Z最近很忙嘛，要不是看到今天的評論，還以為你又要消失一段時間了」

在現實生活中與她相處久了，翟以霖逐漸不習慣在網上套一層皮與她交流。

而且還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

同時扮演兩個人太難，翟以霖突然覺得，或許不必再用假身份試探她。

繼續保持聯絡，就有被她發現的風險。

是時候該扔掉小Z的身份了。

他斟酌許久，終于做出回複。

「不好意思，最近忙着追人，以後可能不經常上線了」

消息發送，心髒狂跳。

翟以霖等了半晌，收到她的回複。

只有一個問號。

「？」

翟以霖忍着心虛：「之後的事越來越多，生活重心也會回歸到現實生活中」

景和春沉默。

連一個标點符號也不發了。

他短短幾句話，透露着劃清界限的潛臺詞，她真看不明白了，翟以霖這是又在發什麽瘋？

明明有線上線下雙保險，他不打算在網上追她了嗎？

翟以霖再補一刀：「你也好好珍惜身邊人吧」

景和春故意道，「哇，你不記得啦，這人已經在你的撺掇下被我拉黑了」

「……」

「是我的原因嗎？不好意思」

「不過，你沒有重新加回來嗎？」

「呃，我的意思是，你們可以再相處試試」

琢磨着字裏行間的禮貌和疏離，景和春手機一甩，氣得冒煙。

嘁，還敢和她來真的？

憑什麽他說算了就算了，景和春不服，她還沒玩夠呢。

她很快冷靜下來，從包裏掏出一套四級真題。

看看鬧鐘，她設置倒計時，提筆就開始寫。

不管翟以霖此刻什麽心情，先撂他一陣子，等她寫完寫幾篇閱讀再說吧。

…

另一邊，翟以霖隔幾分鐘刷新一次聊天界面，內心從未這麽焦灼過。

一直沒有再收到她的消息，他懷疑景和春生氣了，更加不安。

若是現在以翟以霖的身份打電話試探情況，太容易被發現，他想了半天，也只能幹等。

半小時之後，終于認命放下手機。

然而，她的消息又直沖沖地跳出來。

「你撩完就跑啊」

「網絡關系果然脆弱得不堪一擊，說斷就能斷，單方面就能決定」

翟以霖已經掙紮了半小時，完全招架不住。

他無措地打了幾行字，删删減減，只發出去一句。

「對不起，從前若有逾矩，我向你道歉」

沒有別的意思，也并非不負責任的“渣男”。

只是想把事情拉回正軌。

用戶Z，本來就是一個錯誤的開始。

是他不懷好意接近她的一種方式。

而景和春目前已經願意重新和他相處。

他不能再用這種手段，去拉近和她的關系。

若是被發現，不好收場。

景和春一定又會生氣的。

他不想再騙她了。

就讓這件事被淹沒吧，誰都別再提起。

又等了一陣，終于收到她的回複。

她最後說。

「行啊，那咱們以後互不打擾」

「反正都是網友，再無交集，我懂」

「但我話還是放這兒，從現在開始，誰先說話誰是狗。」

-

網絡的事影響不了現實，翟以霖失眠了一個晚上，之後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關于小Z的事。

總算是勉強回歸正軌。

大學生活還在繼續，軍訓的進程過半。

他本以為追景和春的進度也會穩步推進，卻事與願違。

他們倆畢竟不是一個院的，劃分的軍訓場地不同。

翟以霖除了下訓後能立刻過去找她，正經的訓練時間都見不了面。

——更何況，還是在她勒令“人前”保持距離的情況下。

剩下的時間再被彭慕蘭瓜分、戴思遠搶奪，他們根本相處不了多久。

而且，翟以霖總感覺自己是否錯過了什麽關鍵點。

為什麽，景和春的态度和那天約會時完全不一樣？

正式追人的進程明明才剛開始，他又做錯了什麽嗎。

連話都說不上幾句，這種級別的待遇，還不如當一個見不着面卻能深入聊天的用戶Z呢。

甚至，他偶爾感到後悔。

放棄了小Z的身份，連關心她都要斟酌幾分，怕逼得太猛，景和春不願意和他傾訴。

直到後來的某天晚上，翟以霖去她宿舍樓下送水果。

他終于忍不住問出口，“芽芽，是不是最近軍訓太累了？我總感覺你沒精打采的。”

景和春等着這句話呢。

“這倒不是，和軍訓沒關系。”她聲音有氣無力，頹然道，“一個朋友和我絕交了。”

偷偷觀察翟以霖僵直的背，景和春加大劑量，“都說網友最不可靠，我從前不信，謝謝他讓我吃過了個教訓。起碼也是一年多的交情吧，怎麽說散就散！”

餘光繼續鎖定，翟以霖的神色愧疚，不忍地擡手。

他想觸碰她，動作顫了顫，最後卻還是懸在空中。

景和春這下實打實皺眉了。

不對呀，這都能忍，還不坦白？

思考這麽些天，她其實已經摸清翟以霖的想法。

不就是怕事情敗露，怕惹她生氣嘛。

本質上，他也清楚，自己犯了和上次同樣的錯誤。

所以才未雨綢缪，試圖抹殺“犯罪記錄”。

景和春想明白之後，氣就慢慢消了。

不知為什麽，發現他再次的欺騙與隐瞞，她竟沒有那麽生氣。

或許是因為不算選擇性問題，又或許是剛答應過給他機會。

景和春這次沒有想着直接拆穿，用強硬态度把他往外推。

不是說了麽，給個機會、給點耐心，起碼教教他如何聽話。

現在不坦白就不坦白吧，沒事，拉長戰線不就行了。

想通之後，景和春的心平整不少。

默默觀察翟以霖的神色，他已經有所松動。

在他開口之前，她再次做戲，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可憐巴巴說：

“沒事兒，過一陣子就好了，明天還要軍訓呢，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推推少年的手臂，景和春硬生生把他趕走。

然後也踩着拖鞋啪嗒啪嗒上樓，捧着手機，守株待兔。

點開那個沉寂了好幾天的聊天框，果然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景和春那句“誰先說話誰是狗”的狠話還留在最末，都鬧成這樣了，也不知道翟以霖會選擇如何開口。

正想着，他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汪」

「汪汪汪」

「實在對不起」

「我想了下，前幾天說的話很有問題」

「是我的态度反複無常，給你造成了困擾」

「我是狗，我承認」

「汪汪t汪」

「如果這樣不能讓你消氣，我可以發語音」

-

小Z真的發了語音過來。

本來就是學狗叫，他還稍微壓低了聲音，乍一聽，完全不會和現實生活中的翟以霖聯系起來。

景和春對着屏幕哈哈大笑，還不忘一通操作保存收藏。

她傲嬌地擡了擡下巴，這就對了。

看來，他還是挺上道的嘛。

想跑，沒門。

翟以霖确實被她算計到了。

親眼看見、聽見她“被絕交”的反應，翟以霖不由在心裏痛罵自己。

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沒有這樣若即若離的。

更何況，小Z從前對她的關心，早已超過了友誼的界限 ……突然撇清關系，太不厚道，簡直不是人能做出來的事。

道歉的消息發過去了，翟以霖的心情比上次劃清界限時更加煎熬。

沒收到回複，他沉默不語。

屏幕熒光照亮少年緊繃的面容。

還能怎麽辦，總不能直接承認，承認事情的原委還是關于隐瞞和欺騙？

他深呼吸，手掌蓋住眉眼。

直到對面再次傳來消息，心髒高懸。

她說：「沒關系，反正我對你不感興趣」

翟以霖訝然，神色閃過一絲無措。

當下竟不知如何回話。

景和春的這一步棋，完完全全落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才不管翟以霖內心在此刻經歷了怎樣的重塑。

她心裏只想着，逼問不成，那就先拖着嘛。

用原來的身份繼續處下去，就不信，之後等不到他露餡。

屏幕前的女生露出狡黠的笑容，她飛快打字，利落地按下發送鍵。

「咱倆當朋友總行吧？我能教你追你喜歡的女生」

一說這話，小Z就秒回。

「真的嗎？？」

他語氣中的激動都快溢出來了。

景和春覺得好笑，「有那麽開心麽」

翟以霖磨磨蹭蹭發過來這麽一句話。

「剛好，我喜歡的女生和你很像的」

那可不。

我要教你追的，可是我本人。

景和春一本正經解釋，「就當感謝你之前對我的指點和幫助，都朋友嘛」

小Z被她成功說服。

「謝謝，那我直接問了，她最近不開心……有什麽辦法能讓她心情好點？」

景和春指尖輕快地拍打桌面，神色間帶着運籌帷幄的自信。

她現在宣布，翟以霖完全玩不過她。

感情小白，輕松拿捏啊。

她一邊洋洋得意，一邊做出回複。

「這簡單，你從她喜歡的事物入手。」

「哦對了，還要反省一下，她不高興這事兒是否和你有關——趕緊改，不然怎麽哄都白搭」

景大師如是指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