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錢
第9章 錢
跟在禪院甚爾身後,離開了地處深山中的禪院老宅沒多久,白鳥就看見背着長刀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了腳步。
“出來,”黑發的男人用仿佛豹子一樣的犀利目光擡頭看向郁郁蔥蔥的樹冠,臉上滿是不耐煩的表情。
“我對你為什麽跑到禪院家那個垃圾堆裏沒興趣,但是別像個背後靈一樣跟着我。”
沒想過自己竟然會被沒有咒力的反向天與咒縛發現,白鳥猶豫着,從茂密的樹枝當中跳了出來,落在男人面前的灌木上。
“你是怎麽發現我的?”無論是戰鬥的經驗和意識都相當匮乏的特級咒靈,歪了歪鳥類毛茸茸的小腦袋,好奇地發問。
“你是咒靈?”
因為感受到身後若有若無的咒力波動以及一直追随着自己的目光,所以禪院甚爾嘗試着詐了對方一下,但也沒想到出現在面前的會是一只口吐人言的鴿子,“不,既然會說話,那應該是某個咒術師的式神吧?還是說詛咒師?”
沒意識到對方用提問代替了對自己的回答,白胖的鴿子撲騰了兩下翅膀,變回青翠的橄榄枝花環,被白鳥重新帶回頭上。
“不,我不是咒術師的式神。”
瘦削的青年擡起頭,皮膚和頭發是同一種沒有血色,不見天日的灰白,“初次見面,我是特級咒靈,白鳥。”
“咒靈?”
天與咒縛挑了挑眉毛,白鳥只是一晃眼,就發現男人已經将背在背上的長刀握在了手裏,刀尖直直指向自己的喉嚨,“特級的話,應該很值錢吧,而且是會說話的特級。”
“所以,你找我有什麽事?”
雖然沒有從禪院甚爾身上感受到太多殺意,但是之前在禪院家的道場,白鳥看到對方在暴揍那些禪院家的咒術師時也是一副同樣輕描淡寫的表情,于是謹慎地向後退了退。
“我有一個想要殺死的詛咒師,但是他很狡猾,而且我不知道他現在長什麽樣子,也不知道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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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說着,就連白鳥自己都覺得有些離譜,“但是他會造成很大的災難…在二十年以後。”
“所以我想要找到一些,也許能夠在殺死他這件事當中派得上用場的人。”
覺得自己現在距離刀尖的位置還算安全,白鳥停下了磨蹭的腳步,擡起頭,認真地看向禪院甚爾與自己不盡相同的綠色眼睛,“你很強,是我在這個世界目前見到的最強的人,所以我想問問你是否願意幫我做這件事,如果你有想要交換的條件,我可以和你定下束縛。”
聽着聽着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古怪起來,禪院甚爾猶疑的目光掃過白鳥身上像是教職人員的白色長袍,就差直接問對方是不是什麽邪/教騙子。
但是當聽到白鳥表情坦蕩又認真地說自己是對方見過最強的人,即使能夠以一己之力掀翻整個禪院家的咒術師部隊[柄]以及沒有咒力的軀俱留隊,卻在那個重視咒術師身份到扭曲的家族當中仍然得不到承認,所以憤而離開的年輕人表情怔愣,而後收起了長刀。
無論如何在那些體內與自己流淌着相同的血脈的家夥那裏得不到的肯定,卻沒想到在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特級咒靈這裏得到了。
這算什麽事兒啊?
“束縛那種東西對我沒用,”禪院甚爾嗤笑一聲,不得不說,雖然自己這副完全拒絕咒力的身體被垃圾家族稱為廢物,但也正是因為沒有咒力,自己才能逃過軀俱留隊慣例的束縛。
但凡有點咒力的那些隊員,在束縛的控制下,全部都是禪院家任憑驅使的狗。
“這樣啊…完全的反向天與咒縛能達到這種強度,倒也說的過去。”
思考片刻,白鳥臉上的表情有些糾結,“就算沒有束縛也可以,如果你有想要交換的條件,沒有束縛我也會達成。”
“只要你信得過我。”
這家夥,好像完全沒想過如果自己這邊可能會爽約的情況?
雖然之前也沒有太多除了做任務之外與外界接觸的經驗,但光是像個透明人一樣,旁觀禪院家裏那些為了争奪資源而進行的勾心鬥角,禪院甚爾已經覺得自己想要糊弄這個看起來腦子有點不太聰明的特級咒靈,簡直手到擒來。
涉世未深的年輕黑豹有些不好意思坑騙比自己更單純的特級咒靈,不過話說回來,禪院甚爾也的确沒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
啊,不對,還是有的。
“想讓我幫你很簡單,”想起自己曾經在某次做任務時,遇見剛剛入行沒多久的黑市中介告訴自己的一些在普通人的世界生活所需要的東西,而其中能擺平絕大多數煩惱的,毫無疑問,那就是錢。
除了背上背的長刀和身上穿着的衣服之外一無所有,離開家族的青年表情坦蕩地伸出手,在白鳥面前展開,“給錢,給錢我就幫你。”
“錢?”
渾身上下只能說是兜比臉更幹淨,甚至從誕生之初到現在趕路都只靠飛行和雙腿,白鳥向一旁歪過腦袋,開始緊急回憶自己在圖書館【記錄】過的人類資料裏,對錢的定義。
“通常代指貨幣,是固定充當一般等價物的商品…”
自言自語地背誦着貨幣的定義,白鳥臉上浮現出苦惱的表情,“我沒有錢啊,咒靈又不需要付出勞動換取貨幣,再用貨幣換取維持自己生存所需要的物資。”
“也是,你們都不用吃飯的。”
啧了一聲,禪院甚爾收回手,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那就算了,什麽時候等你有錢再來找我吧。”
感覺對方拒絕的态度好像并不是非常堅定,于是白鳥亦步亦趨地跟在高大男人身側,語氣非常誠懇地向他詢問,“你很需要錢嗎?為什麽?”
“你是白癡嗎?”語氣當中的無奈要遠遠大于罵人,天與咒縛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招惹了一個這樣毫無常識的家夥——好吧,鑒于對方是個咒靈,那一切都還算說得過去。
“人類幹什麽不用花錢?我又不是接受家族供奉的大少爺。”
在人類的定義當中,這種一方出錢一方出力的行為,應當是叫做雇傭。
雇傭禪院甚爾幫助自己尋找以及解決羂索,聽起來好像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唯一的問題就是——
“那你能告訴我怎麽賺錢嗎?”
一邊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看向黑發的青年,白鳥一邊在心裏舉一反三地嘀咕。
這麽說來天元把自己丢來這裏解決羂索,居然沒有報酬的嗎!
突然感覺有點不爽啊,下次去薨星宮的時候,讓他把咒胎九相圖給自己作為報酬吧。
已經暗自決定打算索要自己的不知道哥哥還是姐姐作為報酬,白鳥眨了眨眼睛,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怎麽賺錢…”
事實上同樣也沒有接受過正常人類教育,禪院甚爾回憶着自己認知當中匮乏的賺錢方法,“咒術師通常都是依靠祓除咒靈來賺錢,但是軀俱留隊的人只能靠任務賺到少量任務金,也就是殺人。”
“這個不行,”聽到禪院甚爾的話,白鳥期待的眼神馬上就暗了下來,“我和別人立下過束縛,不會主動傷害人類。”
“明明是個咒靈,顧忌的事情怎麽這麽多?”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禪院甚爾看着白鳥雖說缺乏血色,但整體也很俊秀的臉龐,摸了摸下巴。
“普通的人類能看到你嗎?”
“不行的,除非是我用咒具變成鴿子,”不知道對方剛才是想讓自己去出賣色相,看着男人逐漸變得難看的臉色,猶豫着詢問。
“還有其他的方法嗎?”
“那就只能是那個了——”
拖着長音,天與咒縛不是很有幹勁地回答道,“你是會飛的吧?速度應該能再快一些?帶我一程,我們要去賺錢的地方離這裏有些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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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紙醉金迷,空氣中酒精的味道與香水交織成令人迅速微熏的迷幻香氣的空間裏,變成鴿子的白鳥站在禪院甚爾的肩膀上,欲哭無淚地努力躲避着女性白皙柔軟的手。
事情還要從兩小時前說起。
答應了暫時變成交通工具的白鳥背後生出兩片巨大的雪白翅膀,配合他身上白色的神袍,就像是從宗教畫裏走出來的那樣。
“不錯啊!”
吹了個口哨,禪院甚爾的目光裏是輕易就能分辨出來的可惜,“如果你這個賣相能被普通人看見,那些有錢的女人會為你瘋狂的。”
“為什麽他們會為我瘋狂?我可不是誕生于感情欺騙當中的咒靈。”
顯然目前思維還相當單純的白鳥,完全沒能理解天與咒縛想要表達的意思,綠色眼睛的咒靈拍着翅膀飄在半空,直接将個頭比自己還要高出一些的男人扛在了肩上,“往哪邊去?”
“好吧,以你的這種水平,客人不會買賬的。”
清晰感到自己的胃被單薄細瘦的肩頰骨頂了一下,好在今天也沒吃什麽東西的黑發男人勾起自己帶着傷疤的嘴角,在空中辨認方向,“那邊,我們要到熱鬧一點的大城市去。”
在禪院甚爾的方位指引下,落在了新宿一條背街的小巷裏,白鳥放下高大的男人,在對方的示意下重新縮小成一只綠色眼睛的雪白鴿子,落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白鳥所不知道的是,他現在腳下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歌舞伎町一番街——全亞洲最大的牛郎店聚集地。
禪院甚爾熟練地在各種快要閃瞎人眼的燈光招牌當中來回穿梭,推開了一家看起來規模還挺大的俱樂部的員工通道小門,向經理點頭示意之後,閃身進入了單人更衣室內。
終于把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與圖書館雜志裏帶着暧昧氣息的照片對應起來,白鳥站在椅背上,看着禪院甚爾迅速換上了凸顯身材的無袖背心和牛仔褲,語氣十分複雜。
“為什麽你會這麽熟練啊?”
“這裏嗎?”
從化妝臺下面的抽屜裏摸出幾個袋裝面包拆開塞進肚子,禪院甚爾看着鏡子當中自己可以稱得上相當不錯的賣相,心情很好,“最開始是因為有一次出來做任務的時候,那群只知道排擠我的蠢貨,自己坐着車先回去了。”
在禪院家,禪院甚爾就是這樣一種存在——少有人會不知死活地單獨挑戰他的武力,可是所有人都會若有若無,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地,在這個沒有咒力的廢物身上尋找優越感。
出任務的時候被排擠都是家常便飯,只是在禪院甚爾眼中,這種行為簡直幼稚的可笑。
畢竟以天與咒縛位于人類頂端的肉/體,他絕對不是什麽被丢在外面一晚上就會被凍死的弱雞。
只是新宿和禪院家祖宅之間的距離的确夠遠,要是沒有執事的車來接,确實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與現在相比要略微顯得單薄的青年,孤身一人游蕩在歌舞伎町的燈紅酒綠之間,被已經喝到上頭的富婆随手拉進旁邊的店裏。
“小哥是第一天來這裏工作嗎?”塗着豔麗口紅的女人揮了揮手,豪邁地示意旁邊的服務生直接搭起香槟塔,“是個沒見過的新面孔呢,值得慶祝一下。”
彼時還不會說些讨人喜歡的話,禪院甚爾只是将目光從女性身上轉到面前堆着酒水的桌子,一直沒有攝入能量的肚子餓的隐隐發痛。
還沒想好要做什麽,天與咒縛就感受到背後傳來一道灼熱的目光,像只亞成年的大型貓科動物一樣的青年轉過頭去,看到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向自己連連點頭,用很小的聲音拜托自己按照女性說的那樣去做——
“今天晚上賣掉的酒都算你的。”
天與咒縛的敏銳感官讓禪院甚爾聽清了對方說的話,自小在那個殘酷的家族裏,無論是什麽資源都必須争搶才能得到的青年迅速意識到了有利可圖。
雖然還不熟練,不過禪院甚爾仍然動作爽快地連連幹杯,無論身旁的女性想讓自己喝下多少,他都照做了。
對于天與咒縛而言,酒精除了能夠提供更多能量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作用。
于是就這樣稀裏糊塗地作為這家店的新任牛郎,禪院甚爾一戰成名。
“不過我也的确不讨厭這裏,”甚爾用不是很喜歡吃的甜食墊了墊肚子,一把薅起白鳥放在肩膀上,向着外邊走去。
“不如說只要不是禪院家那個垃圾堆,其他在哪裏都無所謂吧?”
很快,作為珍稀寵物出場的白鳥就見識到了金牌小白臉的業務水平。
“這是冬至君新養的寵物嗎?”
冬至是禪院甚爾作為牛郎的藝名,店裏的每個牛郎都有自己專屬的代稱。
頸肩和耳垂上都帶着價值不菲的祖母綠飾品的女性客人,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似乎有些炸毛的綠眼鴿子,語氣裏是一半埋怨一半撒嬌。
“想要等到冬至君營業可真不容易,我天天晚上都來,等了一個半月才等到你。”
“是的,這是我新養的寵物。”
并沒有像其他大部分牛郎那樣體現自己的溫柔和體貼,禪院甚爾用一種懶洋洋的姿态靠坐在沙發裏——他知道怎麽樣會是自己最好的賣相,嘴角勾起有些桀骜不馴的笑容,“因為稍微遇到了一點麻煩的事情,不過已經解決了。”
“他很特別吧?”名為冬至的牛郎突然直起身子,将一側肩膀上的鴿子送到今晚的客人面前。
“他有一雙很特別的眼睛,就像你佩戴的寶石那樣,很襯你。”
“冬至君還是老樣子,”客人的嘴角迅速上揚,又努力壓下一點,以示自己的矜持,“就會說些讨人喜歡的話,我只是剛好看到它們很像你的眼睛,就在拍賣會上買回來了。”
顯然對于英俊男人的贊美很是受用,客人一邊展示着自己剛買回來不久的飾品新歡,一邊招手讓服務生去開酒,為禪院甚爾貢獻了不少業績。
雖然沒有喝酒,但光是嗅着空氣中濃郁的酒精味道,白鳥都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失去的意識。
“這就是酒精嗎…”
對于人類這種追求快樂的方法表示望而生畏,在化妝臺上攤成一張餅的鴿子搖晃着腦袋擡起頭,在房間角落的長條沙發上看到了沒有任何異常的男人。
“居然沒喝酒也會醉,太遜了吧?就這還特級咒靈?”
找出自己留在休息室的手機給某個黑市中介發了條短信,看着剛剛到賬的彙款信息,禪院甚爾滿意地挑起嘴角,心情很好的樣子。
“雖然本來說好分你三成,但最後你居然醉倒在那裏,我還要給客人解釋,所以只能給兩成。”
利用白鳥刷了一波新鮮度,創造了俱樂部單日消費額的新紀錄,甚爾理直氣壯地說。
“反正本來也都是要給你的報酬,”鴿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翅膀,“那就說好了,要幫我找額頭上有一道縫合痕跡的家夥,然後幹掉他。”
“喂喂,我的收費可是很高的,”手機響起了收到短信的提示,禪院甚爾打開一看,是某個黑市中介說他已經到了俱樂部後門,于是拎起白鳥,走向狹窄的過道。
“昨晚的那點錢也就只夠讓孔時雨幫你收集信息的,殺人是另外的價錢。”
“但是我不想再幹這個了,”讨厭失去意識的不受控感覺,鴿子從禪院甚爾手中掙紮出來,落到男人頭頂坐下,“人類太多了,對詛咒來說可不是什麽好體驗。”
“你随意,我從來都不強買強賣,”哪怕在軀俱留隊裏也是拿錢幹活,天與咒縛推開俱樂部的後門,我站在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邊,向抽煙的男人打了個招呼。
“呦,過來了啊。”
“等你什麽時候有了足夠的錢,随時來找我都行。”
“好吧,”不管怎麽說,在禪院家也不算毫無收獲——至少認識了禪院甚爾,白鳥還是相當滿意的。
“那我再去找找別人,過段時間回來和你交換情報。”
“OK”
黑發的男人拉開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的轎車車門,目送着白色的鴿子向天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