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補上的禮物
第28章 補上的禮物
天元看着乖乖巧巧在自己面前坐成一排的四個身影,無奈地扶住額頭嘆了口氣。
這位誕生于千年前的老人家感覺自己在遇到白鳥之後,整個人都年輕了許多——別誤會,這并沒有暗含什麽諷刺或者貶義的內涵在在其中,只是老人家發自內心的感慨罷了。
獨自一人生活在薨星宮的地底幾百年時間,外面的世界飛速變化着,變化成了天元不認識的樣子,仿佛她是什麽舊世界留在新世界的遺産,并将繼續留存下去,被一代又一代咒術師瞻仰着,以看待博物館防彈玻璃展櫃裏稀有展品的目光,發出啧啧贊嘆。
日複一日地過着完全相同的生活,從結界裏獲知無人可以分享的隐秘,将這些秘密嚼碎下肚,在無人的古老村落裏暗自腐壞,等待五百年一次的新生。
知曉了太過不該為人所知的肮髒秘密,天元對于人類的同理心在漫長的年月裏一并被慢慢消磨了。
她嘗試着對抗歲月,以藏起自我,将自己變成沒有感情波動的一件工具的方式。
那只白色的小鴿子第一次飛到她面前時,天元聽到久遠的故友的名字,精神有些恍惚——原來舊世界的遺産不止自己一個人。
只是自己并不想讓現在的世界變成失控的樣子,雖然自己的心态已經從千年前信誓旦旦要讓人類不再像牲畜一樣被咒靈、妖怪和詛咒師肆意宰殺變成了順勢而為,千年的時光讓自己終于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可是如果現在的世界被颠覆,那麽自己千年來的堅持就變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天元想,她不要這樣。
消耗年輕孩子的未來更換身體、從意氣風發的天才變成少有人知的隐秘、見證了新世界的誕生卻從未擁抱它。
一切的一切天元都忍耐了下來,這個以人類為主導的世界已經是她為數不多僅剩的東西。
千年來她失去了太多,所以她不想再失去什麽了。
她看到年輕的小鴿子眼底燃着生機勃勃的、仇恨的火,咒力的來源是人類的負面情緒,天元想,如果自己給這束火苗提供更多一些的能量,能不能讓它燃盡那些由自己背負的沉重束縛,給自己一個踏入新世界的機會呢?
她已經快要一千歲了,不想藏在不見天日的薨星宮裏,等待下一個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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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可愛的,想要成為自己養料的女孩被教得是那樣崇拜自己,比起與自己一起承受更多再一個五百年的腐爛,天元希望她可以像一個普通孩子一樣...至少像個普通的咒術師一樣,在廣闊的天地裏度過一生。
而如果自己也能擁有這份幸運,那自己會很樂意作為她的長輩,陪伴她走完這段旅程。
看到面前天元明顯神思不屬的樣子,白鳥一點也不見外地拿了桌子上的點心,塞給自己新鮮出爐的三個哥哥,又給在場的所有人倒了茶。
飄散的茶香喚回了天元的神智,低下頭看着琥珀色茶湯裏映出的那張屬于老人刻滿歲月痕跡的臉,這位維持全日本結界的老人無聲地笑了笑。
“讓你們見笑了...沒想到到了我這個年紀,還會像個年輕人一樣幹些暢想未來的事情。”
對于安慰人這件事不怎麽擅長,看到幾個哥哥一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表情,白鳥也只能硬着頭皮嘗試,“呃...沒關系,如果你不喜歡現在這個年紀,可以等過幾年進化成功之後重新計算。”
“反正連物種都改變了,從頭開始算年紀也沒什麽關系吧。”
“促狹,”簡單地對白鳥的安慰進行了評價,天元轉過頭,仔仔細細地打量着脹相、壞相和血塗。
“從氣息上看的确是咒胎九相圖沒錯,我還以為你不會這麽快就找到受肉。”
“是[Q]的詛咒師,而且是他們先動手的,”對于自己仙人跳和釣魚執法的事情只字不提,白鳥理直氣壯地說。
“沒亂來就好,”天元對全體人類的愛護尚且不至于發展到每一個具體的人,聽到白鳥這樣說,她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出身于大貴族之中,在她行走于世的時代,只是不希望平民被屠殺,天元就已經稱得上怪胎——同階級的更多人看待平民的目光就像看待直立猿,那種目光甚至不如看待家畜的時候,畢竟家畜是重要的財産,比平民寶貴了太多。
平民就像地裏燒也燒不盡的野草,只要下過一場雨,就會永無止境地從各個角落裏長出來。
哪怕到了新時代,可以對咒術師下達處刑命令的總監部,對待低級咒術師的态度就像是在對待任憑驅使的騾馬,還不如她呢。
“但是就像我們之前說的,咒胎九相圖現在還不可以行走于世。”
輕呷了一口茶水,天元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說,“要是被禦三家之一的加茂家發現,他們可是會瘋掉的。”
脹相皺起眉頭,對于與加茂憲倫相關的一切都感到厭惡。
“會傾巢而出來抹消過去的醜聞...”通過一段時間以來對禦三家的了解,白鳥輕易就能推斷出加茂家那個掌握實權的大長老的反應,不爽地撇了撇嘴。
“讓他們在這裏陪着我這個老人家吧,”天元表示還不到心急的時候,“等抓到羂索,再說其他的事情。”
“羂索是加茂憲倫現在的名字嗎?”
弟弟之前是這樣說的,不過脹相還是想和據說全知的天元大人确認一下,同樣好奇的壞相也直起了身子,血塗雖然有些不理解兩個哥哥為什麽看起來如臨大敵,不過态度也保持了同步。
無論如何,兄弟們對外的态度必須是一致的。
“是也不是,”天元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解釋到,“應該反過來說,加茂憲倫是羂索曾經用過的名字,而他現在使用的名字我們并不知曉。”
“這個可惡的家夥,”想起應該被自己稱為母親的女人曾經遭受過的一切,脹相就壓抑不住想要殺死羂索的欲望。
“尋找這種惡心家夥的事情怎麽可以只交給弟弟,這明明應該是我這個做大哥的該做的。”
天元沒有直接反駁,而是嗯了一聲點了點頭,“你們是受肉的咒物,即使是普通的人類也可以看到,只要在人類的世界留下痕跡被窗上報給總監部,不僅是你們三個,就連小鴿子也會被一并發現然後祓除。”
“小鴿子...?”CPU轉了兩圈才反應過來說的應該是自己,白鳥歪了歪頭,剛想要抗議這個昵稱聽起來像是家養寵物,就被情緒激動的大哥搶了先。
“才不會因為我的原因牽連到小鴿子!”
雖然才見到弟弟很短的時間,但是脹相在看到白鳥的第一眼,就感覺自己這個弟弟像是某種瘦弱的小動物,因此對小鴿子的稱呼接受得極其良好,“不能出去調查就算了,但是如果弟弟遇到麻煩的家夥,我和壞相血塗一定會幫你的!”
“放心吧小鴿子,我們可是哥哥。”
外表看起來是個朋克潮男的壞相,笑起來的時候倒很溫柔,一邊笑一邊還給白鳥比出一個交給我我手勢。
“血塗,是哥哥,”綠色身體的血塗也點了點頭,咧開了那張占據了大半身體的嘴笑着,“小鴿子,去飛。”
小鴿子,放心飛吧,哥哥們會一直在身後看着你的。
感覺氣氛莫名變得煽情起來,頭一次經歷這些的白鳥有些慌張,一時間連自己想要抗議這個昵稱都忘了。
“...那你們就暫時先待在天元這裏,有什麽情況我會告訴你們的。”
發現在白鳥這樣說之後,咒胎九相圖的三兄弟雖然還是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老實了下來,天元覺得自己大概知道了要怎麽拿捏這三個家夥。
說起來,盤星教尋找自己的那位老友應該也有了一段時間,不知道有沒有什麽進展。
“小鴿子,盤星教那邊有消息了嗎?”
“所以說到底為什麽要叫我小鴿子...”小聲嘀咕了一句,白鳥老老實實回答了天元的問題。
“他們找到了幾十個額頭有縫合線的人,我都去确認過,裏面沒有羂索。”
說完才反應過來哪裏不對,白鳥的表情有些疑惑,“我以為盤星教和你之間有聯系才對,怎麽他們沒有告訴過你嗎?”
“我和他們的聯系并不頻繁,”天元解釋到,“被信仰的存在不需要太強的人格,這樣會失去神秘感,不利于信徒在心裏構築出他自己想要信仰的‘神’。”
“搞不懂你們人類的事情,”歪了歪頭,白鳥想起偶爾會露出寂寞表情的五條悟,覺得他和天元在這方面都有着相似的影子——被人群簇擁着,在鮮花築起的高臺之上,只有一個人。
“那哥哥們就交給你啦,我要去找甚爾他們了。”
想到要去分錢,白鳥周身的氣息變得快活起來,“他們應該補過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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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間狹窄的公寓,白鳥推開門,這次迎接自己的是放在不大的餐桌中央,正冒着滾滾熱氣的湯鍋。
系着像是超市購物時贈送的圍裙,孔時雨從廚房的吧臺裏探出頭,手上還端着一盤剛剛拆開的牛肉卷。
“白鳥,你過來了?剛好今天作為慶祝,來一起吃壽喜鍋吧。”
看到穿着圍裙的中介先生,白鳥竟然也不覺得違和,只是覺得對中介先生萬能的刻板印象變得越發堅固了——他好像真的什麽都會啊!
“禪院,香菇好了嗎?”
食材的準備已經告一段落,唯獨需要切出六角花刀的香菇遲遲不見蹤影,孔時雨解下圍裙,對着沙發的方向催促。
大概是老舊公寓空間過于狹窄的原因,連轉身都有些困難的廚房吧臺實在擠不下兩個成年男人,于是禪院甚爾被孔時雨打發到了電視邊的沙發上,附贈一小盆香菇——雖然以禪院甚爾的身手給香菇開花刀是絕對的大材小用。
天與咒縛懶洋洋地癱坐在沙發上,像只慵懶舔毛的大型貓科動物,聽到了合租人的催促,這才直起身,拿起盆邊的小刀,用一種令人眼花缭亂的速度完成了自己被分配的任務,把盆塞給剛剛進門的白鳥又癱了回去。
抱着懷裏多出了一小盆菌類,白鳥慢吞吞地走到餐桌邊,用一種審慎而認真的态度将菌蓋上切出雪花紋路的香菇一個一個擺進已經堆滿食材的鍋裏,看它們被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高湯吞沒。
“你的那份錢我已經給你開了一個不記名賬戶,一會吃完飯我把卡給你,”拖出來一箱作為存貨的啤酒放在餐桌邊,孔時雨一邊說着,一邊又在冰箱冷凍層裏找提前凍好的冰塊。
“咒具的部分等賣掉之後,我再把抽了傭金的給你打過去。”
“好的,麻煩孔先生了”
白鳥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在餐桌邊坐下,用期待的目光注視着咕嘟冒泡的壽喜鍋。
“禪院那家夥要是有你這麽省心就好了,”一不小心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孔時雨收獲了一旁禪院甚爾發出的響亮不解聲音和來自白鳥的不解目光。
“禪院那家夥上輩子絕對是個狗崽子,”來自韓國的中介先生想起這家夥的性格就一陣無語,“倔得要死,還是個爛人,要不是臉還能看,遲早因為賭博把自己餓死。”
“但是甚爾很強啊,”白鳥有些不理解,如果是做殺手的話,只要一直很強就沒什麽關系吧?
“就是因為強才不省心,”回憶起天與咒縛仗着皮糙肉厚就以傷換傷的氣人做派,孔時雨懶得說更多——反正說了他也不會改。
不像白鳥,一看就是謹慎行事的好苗子。
從中介先生臉上讀懂了對方的想法,禪院甚爾慢悠悠來到餐桌邊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嘲笑對方的眼光。
“這家夥才是倔到死的那種家夥,平時看起來沒什麽,等他幹出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就晚了。”
自小在禪院家見過不知道多少張形形色色的臉,禪院甚爾自诩在看人這方面很有把握。
而莫名其妙成為風暴眼的白鳥只是默默捏着筷子,猶猶豫豫地舉手提問,“那個,可以吃了嗎?”
“啊,可以了可以了,已經煮好了。”
光顧着吐槽都忘記了已經煮了好一會的壽喜鍋,孔時雨連忙伸手去揭開鍋蓋,又被燙的下意識一縮,将手裏的鍋蓋差點丢出去——好在被白鳥用橄榄枝攔在了半路。
特級咒靈小心翼翼地将鍋蓋放在一旁,轉過頭就發現鍋裏的牛肉已經沒了一半,而禪院甚爾的碗裏堆得滿滿的,正吃得頭也不擡。
沒遇見過搶飯的白鳥愣在原地,收到了孔時雨的好心提醒。
“再不吃禪院要把肉吃完了。”
雖然自己很有先見之明地把一半肉放在吧臺還沒拿過來,但是以天與咒縛這幹飯的速度,就算拿過來恐怕也堅持不了五分鐘。
還是等那家夥吃點菜,不像個餓死鬼投胎之後再說吧。
好在白鳥只是因為沒見過這種場面所以反應慢了半拍,特級咒靈的速度絕對不慢,收到提醒之後也迅速加入了幹飯的隊伍,在天與咒縛把鍋裏的肉夾完之前給自己搶救了幾片。
裹着生蛋液的牛肉初一入口就是順滑的鮮美感,白鳥臉上帶着并不十分明顯的快樂,在心底對比壽喜鍋和自己以前吃的關東煮之間有什麽不同——大概是湯汁和調味的區別,只不過都是同樣的美味。
白鳥喜歡這種暖洋洋得感覺,他想,人類認為美食會帶來幸福感,果然是有原因的。
在吃多少都不夠的天與咒縛和不知饑飽的特級咒靈的兩面夾擊下,滿滿一鍋的東西很快就剩下幾個孤零零在湯鍋裏上下起伏的香菇,壓根沒吃幾口的孔時雨看到禪院甚爾和白鳥放下筷子,挑了挑眉毛。
“飽了?”
“飽了...吧?”
白鳥不确定的語氣讓中介先生的心狠狠跳了兩下,而禪院甚爾甚至沒有說話,只是動作自然地從椅子上起身,進廚房吧臺端出了孔時雨備用的菜和肉,全部倒進湯鍋裏。
在瓦斯爐的加持下湯鍋很快再度滾開,正在孔時雨對于自己今天究竟能不能吃飽持悲觀态度時,白鳥沒忍住轉過頭去偷笑,催動橄榄枝拿了一雙沒用過的筷子,把已經變成成熟顏色的牛肉片撈進中介先生的碗裏。
“我其實吃多少都一樣,”在孔時雨感動的目光裏,清瘦的青年笑着說,“咒靈的餌食不是這些,但是那些東西我已經吃夠了。”
見過一口吃成個胖子嗎?白鳥就是對這句話最好的注解。
只不過“胖”的并不是他的體型,而是被填鴨之後深不見底的咒力。
術式的極之番——術式的持有者對自己術式的終極诠釋,代表着術式的全部奧義。
這樣的存在,白鳥卻在破殼的第二天就領會了它,甚至比自己相對和平主義的領域領會更早。
誕生于人類對暴行的恐懼與怨恨之中的特級咒靈,他的極之番是人類所能達到的最大破壞,是人類為了反對暴行而研究出,本身卻意味着巨大暴行的存在——
H-bomb,又名赫魯/曉夫□□,誕生于1961年的夏天,一枚威力相當于一億噸TNT當量的□□,人類歷史上誕生過的最大殺器,估算殺傷半徑為一千公裏,甚至因為威力太大而找不到一個可以試爆的地點。
當然,這樣龐大的威力,也就意味着白鳥自己也無法幸存,因為這也是他術式的本質之一——暴行是不分對象的,無論是誰,都可能是暴行的承受者,即使是發起者也可能會被暴行所噬。
“快點吃,”禪院甚爾伸長胳膊,用筷子敲了敲中介先生的碗,“我可還沒吃飽。”
雖然這樣說,但是天與咒縛卻只是用手支着腦袋,不耐煩地催促着,沒有要下筷子的意思。
倒也沒有那麽混蛋。
有些欣慰地想着,孔時雨吃完了碗裏的肉,想要去夾一些別的東西,就看到與他動作同步的禪院甚爾用略快一步的速度,夾走了最後一個魚子福袋。
我收回我剛才的話。
中介先生夾走一塊海帶,咀嚼的力度像是在咀嚼某人的骨頭。
禪院甚爾這家夥果然是個混蛋。
“多謝款待。”
學着孔時雨和禪院甚爾的樣子,白鳥合起手颔首說到。
用橄榄枝幫忙把鍋和碗筷一起放進洗碗池裏,白鳥看到暫時不打算幹家務的孔時雨走進他的房間,沒過一會拿了一張平平無奇的銀行卡出來。
“給你,要保管好啊,”因為吃飽了而有點困倦,孔時雨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睛說到。
“咒靈不可能有戶籍證明,所以我只能給你準備不記名的銀行卡,丢了沒法補辦的。”
“多謝,”表情認真的點了點頭,白鳥接過銀行卡的動作堪稱虔誠。
“我的呢?”吃完飯就窩回了沙發上,禪院甚爾活像一只圈地盤的大貓,懶洋洋地舉手提問。
“早就給你轉過去了,”孔時雨沒好氣地說到,不出意料地看到天與咒縛像是回光返照一樣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回屋拿了件外套就打算出門。
還以為是禪院甚爾做任務如此勤奮,白鳥剛想表達一下自己的驚嘆,就看到孔時雨臉上無語的表情。
“你最好能少輸點,”深知同租人與殺人技術成反比的賭博技術,孔時雨提醒他,“下個月有一場拍賣,你想要的天逆鉾據說會出現。”
“真的?”
興沖沖的腳步停滞片刻,禪院甚爾有些遲疑。
雖然因為傷勢修養的原因已經很久都沒去玩兩把了,但天逆鉾又是自己絕對不可錯過的東西——能夠強制消除一切發動中的術式,拿到這把咒具自己的殺手工作一定會省力得多。
神态萎靡地回到沙發上,禪院甚爾用報紙蓋住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白鳥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副表情的禪院甚爾,在沒忍住笑出了聲,被天與咒縛致以“要不要出去打一架的”親切問候之後,特級咒靈識相地表示告辭。
溜了溜了,還要給五條悟買蛋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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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買蛋糕并不是一件難以完成的任務,走進店裏,選擇自己心儀的蛋糕,拜托店員幫忙從櫃子裏取出來裝進袋子,付過錢就可以離開了,對于大部分人在大多數時間都是這樣的。
但是對于白鳥而言,第一件麻煩事就是普通人看不見自己,而自己也不想在監控裏留下特征太明顯的影像。
那就只有用鴿子的身體了。
于是在普通的一天下班之前,在蛋糕店打工的松本小姐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在上一位客人推門離開時,那只白色的鴿子飛進了店裏。
起初她還以為是這小家夥可能被誰吓着了,只是慌不擇路地想找個躲避的地方,但店裏售賣的畢竟是食物,如果被其他客人看到鴿子在甜品架前停留,可能會讓他們擔心蛋糕的衛生問題。
于是松本小姐從收銀臺裏走了出來,想把這位誤入的小客人帶出去。
可那只鴿子輕易躲開了她的手,落在了她剛剛離開的收銀臺上。
“好吧,好吧,”認命地嘆息着,松本小姐感覺有點頭痛。
“我早該想到的。”
店員小姐走回了收銀臺前,那只白色的鴿子正歪着腦袋看她——松本小姐看到,這只鴿子的眼睛是富有生機的翠綠色,倒是很特別。
看到她回來,鴿子再次揮動翅膀飛了起來,卻并不是躲避,而是用尖尖的喙戳弄着甜品櫃的玻璃,玻璃後是店裏賣的最好的櫻桃黑森林。
“小家夥,你是想要吃櫻桃嗎?”
看到這一幕,店員小姐有些好笑地想着,後廚裏有甜點師今天篩選出來,品相不好沒辦法給蛋糕裝飾,留給店員們作為福利的櫻桃,也不是不可以給這只鴿子拿一個。
鴿子沒有回答——鴿子當然無法回答,但這只鴿子像是聽懂了她在說什麽,扭過頭看向她。
松本小姐發誓這絕對是自己第一次從鴿子的眼睛裏看到無奈,像是在看一個理解不了別人說話的笨蛋。
鬼使神差的,看到鴿子的目光,松本小姐小心翼翼地問到,“你是想要這塊蛋糕嗎?”
鴿子點了點頭,飛回收銀臺前,爪子踩在一張卡片上——松本小姐才發現那甚至是一張銀行卡。
雖說這是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但是就連鴿子都已經進化到可以自己來買蛋糕了嗎?
恍恍惚惚地想着,CPU成功幹燒的松本小姐憑借肌肉記憶從櫃子裏取出那塊櫻桃黑森林包好,把銀行卡插在刷卡機上。
鴿子蹦蹦跳跳地落在刷卡機上,毛茸茸的白色羽毛包裹住了整個密碼鍵盤,而松本小姐已經不願意再想鴿子這樣做究竟是不是有意的。
就連一只鴿子都比許多人類的保密意識要強。
“歡迎下次光臨...”
像是店裏的招財貓擺件一樣,松本小姐揮了揮手,目送鴿子用爪子拎着裝有蛋糕的紙袋離開,在心底感慨這也不失為一次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奇妙體驗。
如果開設一個名為[如何在不被發現的前提下潛入禦三家祖宅]的課程,那麽以白鳥的熟練度,他已經完全可以直接畢業,甚至擔任授課講師。
借着已經昏沉的暮色,白鳥熟門熟路地飛進五條悟的小院,繞過來來去去的仆從,落在六眼神子窗外的樹上。
“咕咕,”鴿子發出不大的叫聲,本該睡覺的時間,還點着燈的房間窗戶被興奮地拉開。
“白鳥!”
白毛貓崽探出半個腦袋,很快在樹上發現了自己的目标,“你今天不躲着我啦?”
在為了給中毒的五條悟治療,把小孩偷渡出去過一次以後,好動的貓貓每天想的都是出去玩。
小院四方的天關不住他向往自由的靈魂。
但這樣引人注意的事情不是白鳥的本意,所以不管六眼神子怎麽撒潑打滾,白鳥都不願意再帶他出去玩,甚至為了躲開五條悟的狂轟濫炸,特級咒靈已經連着好幾天都沒有過來五條家。
想要給五條悟買蛋糕,除了補上生日禮物,也有希望安撫貓崽好動的神經,希望他把出去玩這件事忘掉的原因在裏邊。
發現白鳥并不容易生氣之後——五條悟甚至不知道什麽情況他才會生氣,在發現了這一點之後,白毛貓崽在白鳥面前就越發放飛自我。
因為白鳥是不同的,五條悟想。
白鳥和夏油傑,都是不同的。
無論是五條家還是總監部,看到的都是六眼,和六眼背後的意義——五條家的崛起,重新分配的利益,還有其他更多更麻煩的事情。
五條悟讨厭爛橘子想要将自己剝皮拆骨稱斤售賣的目光,于是他愈發冷着臉,在這些家夥與自己之間築起無形的高牆。
但是白鳥不一樣,他和夏油傑看到的,就只是五條悟而已。
就只是那個喜歡糖分,喜歡自由,注定成為強者的五條悟而已。
五條家的六眼與特級咒靈成為了朋友,如果這件事被廣而告之,那一定會引起咒術界的十級地震。
但是五條悟不在乎這些,因為他注定會是最強的,最強者有肆意妄為的資格。
所以在這個點着昏黃燈光的夜晚,五條家的六眼神子只是驚喜地看着特級咒靈帶來的印花紙袋——貓咪是嗅覺靈敏的動物,他聞到奶油的甜美香氣了。
“咦?”在将甜品的袋子交給五條悟的前一秒,白鳥停下了動作。
“你是不是已經刷過牙了?”
“那不重要!”
就像六眼神子預料的那樣,自己回家之後的這段時間,蛋糕果然沒有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食譜上,缺乏了甜品的補給,貓崽感覺最近六眼的運轉都變慢了。
但是可惡的特級咒靈将甜品袋舉過了頭,以人形咒靈青年人的身高,五條悟伸長了手蹦蹦跳跳也夠不到。
在貓崽即将發脾氣的前一秒,白鳥彎下腰,讓自己的目光與少年處于同一高度,揉了揉小孩白到半透明的頭毛。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五條悟對于白鳥的接觸不再用無下限設防。
“明天早上起來再吃吧?也不差這一會。”
綠眼的特級咒靈試圖商量一下,畢竟自己也不想讓五條悟蛀牙。
只是一個六眼就已經讓五條悟吃夠苦頭了,不需要再多一個,特別還是自己作死的。
“诶——白鳥好過分哦,”撅起了嘴,五條悟像是看到罐罐卻被關在航空箱裏夠不着的可憐貓咪,“都拿過來了還不讓我吃,怎麽這樣嘛,一想到還有一塊蛋糕在等着我,我會睡不着的。”
“蛋糕又不會跑,”然而白鳥對于五條悟的撒嬌攻勢無動于衷,這并不是因為他鐵石心腸,實在是五條悟這一招用了太多回,白鳥已經免疫了。
“可是放一晚上,蛋糕一定會壞掉的,”五條悟給自己想吃蛋糕的行為努力尋找着正當理由,“浪費食物是不好的!”
“不會的,”外邊的天氣還沒過冬天,氣溫并不足以支持蛋糕成為微生物和細菌們快速生長的溫床,白鳥的态度十分堅定。
“好吧好吧,”像是被說服了,五條悟留給白鳥一個不高興的後腦勺,讓他自己體會,“蛋糕也送過來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怎麽覺得,”白鳥眯起眼睛,語氣狐疑,“你是在等我走了之後偷吃呢?”
仿佛一只被戳破了壞心思所以心虛炸毛的貓,五條悟語速極快地反駁着,“怎麽可能呢!我才不是那種人!哇白鳥你居然不信任我你好過分你是不是在外邊養別的貓了!”
不明白怎麽就變成了自己的錯,白鳥哭笑不得的否認,“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污蔑我啊。”
知道自己其實并不占理,五條悟湛藍色的蒼天之瞳轉了兩圈,突然亮了起來。
就算吃不到蛋糕,但是讓白鳥陪自己一起睡覺也不錯呀,還可以把六眼關掉幾個小時。
打定了主意,于是五條悟哼了一聲,轉過身子,“既然你不信我,那你就留下自己看我會不會偷吃,我可以分半個床給你。”
如同一只滑溜的小魚一樣鑽進侍女已經鋪好的被褥裏,五條悟腦袋挪了挪讓開半個枕頭,又掀開被子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快來快來,這幾天好冷啊。”
好像小孩真的不喜歡被懷疑啊,這時候說自己相信他還來得及嗎?
讓橄榄枝把甜品袋拎去了房間角落,白鳥認命般地在五條悟身邊躺下,給小孩把被子掖好。
窩在白鳥懷裏,五條悟轉過身,興致勃勃地戳了戳白鳥的臉,“居然是有溫度的啊,白鳥快點快點,把你的領域放出來,我要安安靜靜地睡一覺。”
就算白鳥再遲鈍,這會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跳進五條悟的套裏了。
但是看到貓崽亮晶晶的興奮眼睛,白鳥只好認命地嘆了口氣——開玩笑,怎麽可能有人能拒絕五條悟呢。
剛剛拒絕了小孩吃甜點要求的白鳥理直氣壯地想着。
延伸的橄榄枝動作輕巧地熄滅了房間裏唯一的光源,在吞沒一切的黑暗裏,白鳥聽着身旁少年平緩的呼吸閉上了眼睛,放任意識向下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