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蘭斯在宿舍醒來。

胃裏的抽搐讓他想起來,昨天回來後他就直接睡着了,根本沒來得及吃晚飯。他想起那夜裏的事情,驚恐坐起來四處尋找,才在床和牆頭的縫隙裏發現了盆栽。

“洛,你怎麽掉到這裏的?”

蘭斯将洛掏出來,驚慌地發現洛僅存的葉片都掉光了,就只剩下頂部那個小小的花苞。整株都皺巴巴的,葉片的邊緣好像被高溫炙烤過,都蜷縮起來。蘭斯着急得要命,一把摸出枕頭底下的匕首,眼都不眨就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咕嚕……咕嚕……

洛迅速被淹沒在血水裏。

蘭斯還打算割開更多的血肉,只是還沒動,從血液裏擡起一根細細的觸須就搭上了蘭斯的手腕。而後一圈圈纏住了白皙的皮肉,黏糊糊的液體吐出來,将那猙獰的傷口覆蓋住。

洛在給蘭斯止血。

“洛,你先吃,血不夠的話,我可以給你喂肉——”蘭斯焦急的話還沒說完,另一根染血的觸須捂住了他的嘴巴,帶着血腥的尖端捅進柔|軟的內部,不許他再說下去。

而後,就是抓着匕首的手。

啪嗒——

蘭斯的手指被強行掰開,匕首跌落在地。

洛不會說話,可洛會用行動阻止蘭斯。有時會有點殘暴血腥,有時候又很溫柔。

如現在。如昨夜。

蘭斯知道洛不許他拿血肉供養,想委屈癟嘴,卻沒成功。洛的觸須還在他的嘴裏蠕動着,細膩的枝丫帶着血腥味,那是他自己的血氣,卻莫名讓他難受得很。直到蘭斯叽叽咕咕保證自己不會亂來後,洛才抽|出自己的枝丫,重新變回那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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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禮拜四,蘭斯匆匆請了上午的假,就泡在圖書館裏翻找了許久的資料,最終确定不管洛是受傷也好,營養不良也好,最好的辦法是補充異種專用的活化劑。

蘭斯想,他大概需要一份工作。

他中午回宿舍吃飯的時候,其他幾個室友也在。看着他精神恍惚的樣子,也開始擔心起來。就連有點少爺脾氣的紮比尼,都沒忍住擡起頭。

紮比尼坐在客廳,懶洋洋看着在餐廳吃飯的蘭斯:“你被人欺負了?不應該啊,誰瘋了敢欺負你?比利·基恩?”

再聽到比利這個名字感覺好像過去了很久,但其實也就是半個月前的事。

另一個室友西蒙搖頭:“現在他再找事,就是對舍弗閣下的不滿。除非他瘋了。”

蘭斯慢吞吞啃着午飯,聽到這話,先把嘴裏的東西吞下,才問:“為什麽?”

西蒙:“你沒發現,之前找你麻煩的那些人都消失了嗎?”

蘭斯:“是少了很多。”

或者說,是近乎絕跡了。

以前他去上課,雖然會挑釁的人只有比利,可那種厭惡不滿的情緒總是伴随着他走過的每個地方。但現在,這種壓抑的氣氛幾乎不存在了。

丹尼爾看出來蘭斯真的不清楚這代表着什麽,只能給蘭斯解釋。

總有些人生來就有天賦,神明更會傾聽他們的祈禱,這樣的人,便是神明的眷者。簡單粗暴來說,就是學霸。漂亮優秀的好學生,老師(神)當然會更喜歡。眷者地位不同,成為他們的從屬,是很多人渴望的事情,更是榮譽的象征。

眷者如此,觊觎塞拉斯的人肯定更多。

“舍弗閣下從來都不招收從屬。不管是學生,還是教士。”紮比尼挑眉,似笑非笑地說道,“永遠都沒人填補的空位,終于迎來了主人。,蘭斯,你覺得,會有多少人好奇、在意?”

蘭斯想,那他大概會讓很多人失望。

他既不強大,也沒有權勢。

他不是故事裏的英雄,也不是天才少年。

丹尼爾拍了拍蘭斯的肩膀,轉移了話題:“我剛才看你從圖書館帶回來的資料,你養的那只異種,出問題了?”那都是關于飼養方面的資料,蘭斯随手放在客廳上,他們瞥一眼就能看到。

蘭斯養異種這件事,是過了明路的。

審判庭查過蘭斯的底細,被放出來後,蘭斯會和他們三個成為室友,很大原因是因為這裏面有人和審判庭關系匪淺,以後應當也是會進入審判庭的。

這是試煉,也是另一層監管。

只不過後來舍弗閣下多次介入蘭斯的事情後,已經讓這件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而他們作為室友,對蘭斯的态度也與之前不同。

蘭斯把事情大概講了一遍,又說了自己的主意。

紮比尼平靜的表情維持不住,有些崩裂:“……然後因為缺錢,你想去打工?”

蘭斯困惑地說道:“難道錢,不是靠工作賺的嗎?”他的生活常識都是在離開弗蘭卡地區後惡補的,有問題也是正常。只是不靠工作賺錢,那要怎麽賺呢?

紮比尼:“有的是人願意給你。”

比如他們。

丹尼爾:“你現在去門口喊一聲你缺錢,天上肯定會掉錢。”

要不是他們攔着,一堆人在蠢蠢欲動想找上門呢。

西蒙是三個室友裏最靠譜的,他壓下其他兩個人的胡謅——他們這三個人都是貴族出身,西蒙直到父輩才發家,還是知道些生活困苦的,不像他們兩個完全沒吃過苦——他咳嗽了聲,看向蘭斯。

“不,你說得對。錢的确是靠工作賺的,不過,你可是舍弗閣下的從屬生,憑借這個身份,想找多少資助人找不到?”他聲音溫柔,慢慢說來。

神學院的學生不缺錢花,但不可能每個人都有錢,除了學校補助的基本生活物資外,當然也靠資助人。總有那麽些貴族,會大方慷慨地資助他們。只要帶上神學院的錄取信函,不管是哪一個神學院,都能領取到一筆不菲的費用。

蘭斯之前沒了解過,知道後思考了一會,平靜地說:“我身上并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如果有人想資助我,也只是為了借用我去接近舍弗閣下。”

有付出,必定有所求。

蘭斯自認為自己身上沒什麽能被人謀求的,他也不能這麽做。

丹尼爾在桌下踢了一腳紮比尼,紮比尼笑着轉移了話題,給蘭斯出了好幾個主意。幾個人聊到午休結束,其他三個人去上課,而蘭斯則是準備去塔菲索亞。

離開宿舍後,西蒙看向其他兩人,笑着說道:“我說過,蘭斯肯定不會答應的。”

紮比尼的雙手交叉托住後腦,慢悠悠說道:“行了,你贏了你贏了。”

丹尼爾和紮比尼輸了,心情卻不算壞。

他們不認可蘭斯的選擇,但他們做不到并不代表不欣賞。

起初的嫌棄不滿蛻變成贊賞,這些少年的想法變得很快,也很輕易就喜歡上蘭斯。

“不然我借點錢給他?”

“回頭問問。”

“反正你們的小金庫多得是。”

“呵呵,你這小子難道沒有嗎?”

他們打打鬧鬧離開,而宿舍裏的蘭斯,也準備好了要出門。

洛的狀況沒比之前好,但也沒更差。只有在蘭斯說要去塔菲索亞的時候,那根須突然冒了出來,非常用力纏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的割傷已經被蘭斯用光明治療術給治好了,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他抱着盆栽,輕聲說:“洛,我只是去見舍弗閣下。他人很好的,我想和他請個假,然後去賺錢。”觸須蠕動了一會,在蘭斯的勸說下慢慢收了回去。

蘭斯笑了起來,小臉蹭了蹭盆栽,這才出了門。

他沒看到,洛在他的身後,豎起了一個猙獰的形狀,有那麽一小節藤蔓斷掉後,無聲無息爬上了蘭斯的衣領下,被褶皺所遮掩。

蘭斯經過傳送陣,來到塔菲索亞。

這永不墜落的光之地幹淨明亮,來往這裏的教士比學院要多些,只不過今天的教士們看起來都很嚴肅,有個和藹的老教士還摸了摸蘭斯的頭,讓他最近小心些。

……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走廊的左右,每隔幾步就站着一個神殿守衛,這是從前沒有過的警戒。蘭斯好不容易穿過重重的戒備走到塔樓下,就看到以莫特為首的一行人站在那裏。

莫特犀利的視線看向蘭斯,蘭斯感覺到他的戒備,主動開口:“莫特學長,今天是禮拜四。是舍弗閣下與我約定好的日子。”

莫特緊繃着臉,好一會才說:“你跟我上去。”

蘭斯發現塔樓內的守衛也很多,而且每上一層,莫特身上都會有一層淺淺的光暈。

這是特律定法向領域。打開後,只有被允許的人才可以進出領域。如果沒有莫特的引領,蘭斯是上不去塔樓的。

到了塔樓的某一層,莫特帶着蘭斯邁向走廊,幽深的甬道也有神殿守衛守着,他們目光炯炯地注視着他們兩人,确認過莫特和蘭斯的身份,這才打開了盡頭的門。

這扇緊閉的大門推開後,就有溫暖的氣流溢出,室內有好幾個蘭斯不認識的教士。他們一個個神情嚴肅,比坐在書桌後的塞拉斯還要緊張,有兩三個四散在周圍,像是在逐一檢查附近的警戒。

在這間寬敞到不可思議的會客廳裏,金銀兩色是最純粹的點綴,淡雅的花香在空氣裏浮動,聞起來像是太陽花的氣息。

這些都是指向光明之鑰的儀式象征。

不過最吸引旁人視線的,還是站在一扇深木窗戶前的年輕教士。

他栖息在陽光下,如同光輝滋養着。

似乎感覺到蘭斯的注視,塞拉斯擡起頭,越過那些教士的包圍朝着他倆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先坐下來。

而對話還在持續。

“……薩丁教堂都被入侵,這是一件……”

“必須加強警備力量,塞拉斯,神殿守衛……”

“極端危險的……”

斷斷續續的話,就算蘭斯沒刻意偷聽,也聽到了大半。

薩丁教堂昨天晚上,被襲擊了。襲擊發生時,塞拉斯就在現場,身邊還有眷者莫特以及若幹從屬在。

塞拉斯擊退了它。

可奇怪的是,當時在場的人,記憶都很模糊,包括眷者莫特。

莫特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他拔出了劍。

再驚醒,就是薩丁教堂光芒萬丈。

他們沐浴在聖光下,一看時間已經過去十五分鐘,卻一點都想不起來這段時間的記憶。起初還有個模糊的印象,然後就像是攥緊在手掌的沙子,抓得越緊就洩得越多,最終只剩下空白。

他們的記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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