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蘭斯不喜歡做夢。每次做夢的時候帶給他的, 都不是什麽好記憶。可這還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夢也不全是壞的東西。
蘭斯這天起來的時候,就連吃飯都有點飄魂, 西蒙就坐在他的對面,冷不丁說了一聲:“你昨晚做什麽美夢了?”
蘭斯:“……為什麽這麽問?”
這短暫的停頓, 已經足夠西蒙這個小狐貍看透了,他笑嘻嘻地說:“你沒發現你今天起來到現在都一直在笑嗎?”
蘭斯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好吧, 他的确是在笑。
“你昨晚夢到了什麽?能樂成這樣?”丹尼爾随口問, “難道你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沒有, 只是夢到了學長。”
蘭斯試圖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不過還是被西蒙一眼看透, “只是夢到舍弗閣下有什麽好高興的?”
蘭斯坐正了身子:“夢到學長當然挺讓人高興的。”他過去的夢都是些什麽東西啊, 好不容易現在有個正常的夢,夢裏面還是塞拉斯,那當然值得高興啦。
紮比尼:“反正我不想夢到他。”
平時裏戰戰兢兢就算了,他不想連自己的夢都是這種嚴肅的氣氛。
丹尼爾無奈嘆息:“晚上夢到他, 有一種沒做作業被抓了的感覺。”他一邊說着,一邊去看紮比尼,卻發現原本最活躍的他在說完那句話後, 看起來卻有點沉默, 他的眼神有些游離地看着蘭斯, 不知道在想什麽。
丹尼爾:“你發什麽呆?”
紮比尼慢吞吞地說:“我在想……舍弗閣下是不是喜歡蘭斯?”
丹尼爾:“你說的不是廢話嗎?如果不喜歡蘭斯, 他怎麽會收蘭斯做從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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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因為蘭斯的天賦?”
蘭斯叽叽咕咕:“我沒看出來我以前有什麽天賦。”
不過其他三人集體忽略了蘭斯的咕唧。
紮比尼:“我說的喜歡,不是普通的喜歡。”他看他們沒明白過來, 有點嫌棄,“你們是笨蛋嗎?我說的不是朋友, 比如我們這樣的喜歡,是情人的喜歡!”
“咳咳咳——”反應最大的人不是蘭斯這個當事人本身,而是丹尼爾。他本來正在喝茶,結果聽完這話直接嗆住喉嚨,不得不拿手帕捂住自己,又側過身去避免失禮。
西蒙狐疑地挑眉:“你為什麽會有這種……不太得體的猜想?”
他非常謹慎地采取這種用詞。
畢竟……
畢竟怎麽說呢,雖然身為貴族子弟的他們見識過很多荒唐的行為,但大體上,同性間的感情還是不受認可的。玩玩還可以,要是真的認真,那麻煩就會紛至沓來。有些教會,比如生命女神教會,是直接禁止這種行為的。畢竟生命女神掌握着生育的權柄,是不可能任由這種亵渎權柄的事情發生。
紮比尼倒是沒思考到西蒙那個層面,但他是有自己的推測的,他看向幾個朋友,尤其是蘭斯:“記得嗎?舍弗閣下在外面,從來都沒有脫過自己的手套吧?但是他在蘭斯跟前,起碼有好幾次。”
蘭斯端着茶碗,卻喝不下去。感情問題對他來說還是有點複雜,更別說他還是一個剛剛有點開竅的……雛鳥,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茶碗的邊緣,“紮比尼,這只能說明學長比較親近我……大概,這說明不了什麽。”
紮比尼搖了搖頭:“但上次,舍弗閣下把自己的手套遞給了你,你記得那時候他做了什麽嗎?”
“……幫我穿脫?”蘭斯沒看出來有什麽問題,“這說明……學長非常樂于助人?”
紮比尼接下來想說的話都被蘭斯這純真質樸的話噎回去,面對他那雙漂亮的黑眼睛,他甚至說不出更多的猜測。
“……行吧,你要這麽說,也沒什麽問題。”最終紮比尼攤手,無可奈何地倚靠在身後的座椅上,“但你最好還是不要和舍弗閣下那麽親密。”
左思右想後,他還是沒忍住補上後半句話。
蘭斯一頭霧水地答應了。
不過等到在教室裏坐下來,蘭斯回想起紮比尼說的話,使勁揉了揉臉。
他的手指,掩蓋住了臉頰的微紅。
蘭斯雖然對情愛的事情有些懵懂,但也不至于這麽不開竅。他其實明白紮比尼想暗示什麽……只是蘭斯覺得那不可能,他沒覺得學長有可能喜歡上自己,畢竟他總覺得學長有時候,是在把他當個孩子一樣寵。
可是蘭斯已經不是孩子了,他知道那種朦胧的感情大概是需要一種意識的轉變……如果塞拉斯一直把他當成孩子,又怎麽可能會喜歡上他呢?
蘭斯實在是無法贊同紮比尼的論據。但相對的,也就是在紮比尼的那番話裏,蘭斯感覺到了一種朦胧的難受。他摸了摸心口,他模糊地意識到,可能紮比尼說的話正好相反。
當——
講師走了進來,拉響了課桌上的鈴铛,在說着什麽。
可這一聲清脆的鈴铛聲,卻也好像敲響了蘭斯的警鐘……啊啊,原來是這樣嗎?最近這些奇怪的、複雜的感情,那一個夢裏亂來的偷吻,還有現在這有點酸澀的情緒……
他喜歡上了學長。
…
蘭斯小心翼翼地藏着這個秘密。
他不擅長掩飾這些,可是當蘭斯想要避開這個話題的時候,卻也很容易。畢竟,很少有人敢肖想舍弗閣下;除了幾個朋友外,也沒什麽人會問起蘭斯的感情經歷。
他又去過幾次塔菲索亞。
蘭斯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緩慢增長,距離神誕日過去已經快一個月,這種感覺還沒有徹底消失。為了讓蘭斯更好地協同自己的力量,塞拉斯一直都有帶着他加練。
生活一直很平穩,只是讓蘭斯有些擔心的是洛。
它吸收了神恩後就一直沉睡到了現在,斷斷續續的情形并不足以彌補蘭斯的擔憂,有時候都會忍不住扯扯它的葉片。現在那些葉片可不像以前那樣孱弱,就算蘭斯用盡全力也很難扯下來。
“算了。”蘭斯抱着盆栽,無奈地倒在床上,“看來是沒法在今晚前看到你了。”蘭斯自言自語着,纏着洛翻滾了好幾圈,最終自己塞在床鋪的深處。
其實除了每個月的噩夢,蘭斯現在的生活可以說是他從來沒想象過的美好。有吃有穿,還有住的地方。能學習,身邊也有朋友,還有尊敬的師長,與有趣的生活。他變得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了,而這樣的變化,他也覺得很好。
蘭斯輕輕笑了起來,帶着這種想法,慢悠悠給自己哄睡着了。
睡啊睡……夢,沉了下去。
…
再次出現在噩夢裏的時候,蘭斯根本沒有思考太多,身體就本能地行動起來。他推開窗,輕巧地跳了下去。在落地的時候卸掉下墜的力道,蘭斯腳步不停,徑直朝着黑暗奔馳而去。
早在上一次,他就已經意識到了夢境奇異的變化。
這種變化是無聲無息的,卻也是致命的。
比如,祂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比如,這裏好像多了點什麽東西;再比如,重重疊疊多出來的建築。而現在,在祂還沒有徹底降臨出現的時候,蘭斯要抓住這短暫的空隙先去确定那些出現的建築不會影響到他。
當然,當然,這也可能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或許在那些黑暗裏面會隐藏着更多的危險,只是他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沒有在這殘酷的月色裏被逼瘋,蘭斯的意志已經足夠堅韌。
寂靜的夜裏,只能聽到蘭斯的腳步聲。不過那已經非常輕微,不再和之前那樣明顯清脆。他逐漸學會了如何控制自己的身體,讓那些聲響變得輕之又輕。否則在黑夜裏,這無疑是一道清楚的指向标。
噠。
幾乎無聲的跳躍,淹沒在群星的顫抖裏,
蘭斯再一次聽到了星辰的哀鳴,他本不該,或者人類永遠都不應當聽得懂這些。但他已經在日漸的接觸裏,仿佛學會了另外一種古老、冰冷的語言。
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去形容那種語言彈動時的感覺,仿佛連靈魂都會跟着顫栗,發抖。這似乎不是什麽好事,蘭斯的本能總會這麽告誡他,可這也某種程度上幫助了他……畢竟,他會更加準确地知道祂降臨的時間。
哪怕如此,盡管如此,這一次的速度也快得驚人。
“砰——”
劇烈的撞擊聲響起,蘭斯顧不上掩飾喘息聲,摸向耳邊的赤焰石耳釘,取出法杖後就開始低低吟唱。大門猛地關上,四周的光亮淹沒下來,只剩下純粹的黑暗。然後,直到這個時候,手腕的刺痛才讓蘭斯稍微回神。
血液還在不住往下滴。
這是剛才在奔跑的時候蘭斯割傷的。
用血,可以稍稍吸引到祂的注意,有些時候,還能為蘭斯争取時間。
他用法術将那些血液塗抹在其他地方,而現在,這溢出的血液是該處理了。蘭斯閉眼喘息了兩聲,又摸了摸赤焰石耳環,他熟練地找出了藥劑一口悶下去,感覺到身體的虛弱被快速地填補。
他剛才進來太快了,還沒來得及檢查這座教堂。其實他也不報什麽期待,畢竟就算再怎麽檢查,也不過是空蕩蕩的建築物。只是在沒有親眼查探過前,人總是會留有一份隐秘的希冀。總覺得或許……會有奇跡發生呢?
雖然所有的光芒都被他施法吸收了,但蘭斯有在黑暗裏視物的辦法。他低低地念了起來。
“崇高的光明之鑰啊,您是光明,是預知,是封鎖黑暗的鑰匙。請您賜予我明亮的眼睛,能夠窺破一切陰影。”
蘭斯的眼睛在黑暗裏亮起微光,而後他眨了眨,看向教堂內部。
他還算平靜的表情終結于在看清教堂內部構造的那一瞬,他驚得往前走了幾步,震驚地看着教堂最裏端的神座上——
入眼的,是一座模糊不清的雕像,隐隐約約似乎有着人的形态,卻又不完全是,在這怪異瘋癫的黑暗裏,卻莫名有着宏偉的聖潔感。
蘭斯悚然,這裏怎麽會有光明之鑰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