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蘭斯驚醒, 茫然地注視天花板。

陽光散落大地,遍地都是璀璨的金黃。看着那幾乎觸手可及的暖陽,蘭斯這才想起來昨天睡前他忘記拉上窗簾。

在光明學院的時候, 蘭斯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在夜裏開窗,更別說是不拉窗簾睡覺。可現在離開了學院, 來到了小鎮後……不知不覺,蘭斯的這個習慣好像消失了。

蘭斯躺着。

僅僅只是躺着。

沒有任何目的性的,他的目光追随着陽光漸近的距離在挪移, 一點, 一點, 又一點,那陽光親吻上蘭斯的手指。

春日裏不能算濃烈的陽光竟在這一瞬間滾燙起來, 讓蘭斯下意識躲到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将手蜷縮到心口, 其實清楚這不過是一種無謂的反應。

陽光既不會讓他疼痛,也不會讓他燃燒起來。

僅僅只是,一種奇怪的本能。

蘭斯慢慢坐起來,在陽光熱烈的照耀下, 整個房間都布滿光亮,就算是最偏僻的角落,也不可能看不清。

過了一會, 他不再在床上逗留。

蘭斯溜下了床, 克制那種奇怪的躲避感, 強迫自己走到了陽光下。

陽光很暖, 驅散了寒意。

他在陽光下擡起手,看着皮膚底下的血管。

那條胳膊的皮膚光潔, 沒有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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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蘭斯好像看到了青紅交疊的痕跡遍布赤|裸的身體, 那種怪異的紋路仿若是一場可怕的暴行,始終無法被磨滅。

“唔嗚……”

蘭斯的腦袋刺痛起來,擡手捂住了額頭。

……是夢。

蘭斯自言自語,那只是夢。

他在陽光底下站了好久,等到身體都溫暖過來後,這才換了衣服出門去。

蘭斯沒有吃早飯,出門的時候,在甜點屋買了點東西墊墊肚子。不過,蘭斯也沒有在甜點屋久留——盡管大叔并不介意他在那裏坐着——可自從蘭斯知道大叔有意撮合自己和他女兒後就會下意識避開。

蘭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喜歡上女孩子,可是他目前僅有的喜歡對象是男的,那還是不要留下任何期待更好。

一邊走,一邊啃,蘭斯沿着長長的街道,找到了這小鎮上唯一的瓦匠。

小鎮上的很多職業都是世代沿襲的,像是大叔的甜點屋,也像是這瓦匠。這小鎮上許多人的房子,都是這瓦匠的祖輩修建的。

“哎呀,是蘭斯,快進來。”

蘭斯剛在門口探頭,還沒說話就被瓦匠看到,笑呵呵地朝着他招招手。

瓦匠是個有點上了年紀的男人,他的身邊跟着個女孩子。蘭斯知道她是瓦匠的女兒,據說也是瓦匠選定的接班人。就算已經結了婚,還是會時常回來幫忙。

“大叔,我是想問問……”

“你家的房子,我前段時間路過的時候剛看了幾眼,都保養得不錯,應該沒有需要維修的地方。”

蘭斯的來意還沒說出來,瓦匠就已經很熱情地說了一大串,這也是他的職業病了。

蘭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輕聲說:“我不是來問這個的,是想問,這小鎮上大部分的屋子,都是大叔,和大叔的長輩修的嗎?”

“是啊,現在這小鎮上的房子,也都是我們在負責維修的。”瓦匠停下手裏的工作,笑呵呵地說,“要是哪家出了問題,來找我們準沒錯。你家的那棟,也是我們給鎮長修的,那時候鎮長說要留着做新房,等着将來兒子結婚。也沒想到,房子剛建好不久,他又給賣出去了。”

蘭斯:“原來是為鎮長準備的呀,那我想問問那房子,可是有地下室?”

“有呀。”瓦匠摸着自己有點光禿禿的額頭,“難道你不知道在哪嗎?”

蘭斯有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輕聲說:“只是可能是聽佛拉爾說過,不過現在又忘了,這才想着來問問。”

瓦匠毫不見外,就讓女兒去屋裏将圖紙給找出來。女人轉身進了屋,過了一會搬出一個大箱子,兩人在箱子裏翻找了一會,一起摸出一張微微發黃的圖紙來。

瓦匠将圖紙鋪開放到桌面上,手指先是畫了一個圈,在院子大門到正門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看着這圖,我倒是想起來了,這地下室還挺大的,你看,從這裏到這裏……”

他一邊說一遍比劃,然後在靠近大門的地方畫了個圈。

“這裏,地下室的入口是在這裏。”

蘭斯默不作聲地将圖紙上的各種設計記下來,然後朝着瓦匠道了謝,将買來的甜點送了一半給瓦匠和他女兒。

離開瓦匠家,已經快到中午。

蘭斯沒想那麽快回去,而是漫無目的地在小鎮上晃悠。

一路上,有很多人朝着他打招呼,笑嘻嘻地讓他去家裏吃飯,又或者是找他幫忙。蘭斯一一婉拒了他們,又把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了,等到他走到小鎮外的河邊,身邊才算是安靜下來。

沿着這條河走,直到森林的交界處,就能看到那一大片顏色各異的蘑菇田。

高的,矮的,有毒的,沒毒的,顏色樸素的,顏色瑰麗的,放眼望去,就像是打亂了的調色盤。只是這調色盤看起來比畫家的還要自然美麗,讓人移不開眼。

蘭斯席地而坐,雙手撐在身後,漫無目的地注視着這片蘑菇田。

他什麽都沒在想。

僅僅只是,放空。

漸漸的,天色暗淡下來,光線被黑暗一點點吞噬,只剩下殘餘的暮光。最後,就連逃逸的光芒也被徹底吞噬,一切都歸于黑夜。

但在這個時候,有淡淡的、淺淺的熒光浮現。

蘭斯驚訝地發現,蘑菇田裏有一些特別的存在,在失去了光明的時候,它們自己就成為釋放光源的存在。

哪怕它們的光亮是如此的稀薄,卻也在黑夜裏照亮了小小的空間。

蘭斯沉默了一會,慢慢笑了起來。

他站了起來,右手抵住左心口,悄無聲息地行了個禮。

朝着蘑菇田。

然後蘭斯轉頭,毫不猶豫地遠離這稀薄的光亮,回頭走上那條漆黑的道路。

小鎮人少,就更少有路燈。

到了晚上,除卻各家房子有光亮,四周都是黑黢黢的。蘭斯便是在這樣的黑暗裏慢慢走了回來,直到自家的門口。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家?

什麽時候,蘭斯開始無意識将這棟小房子,稱之為家了?

蘭斯推開院門,沿着小道走向門口,卻沒踏上臺階,而是往右邊便移了幾步,站在扶手的右邊。

按照瓦匠給的圖紙,地下室的入口應該在這裏。

蘭斯看向地面,原本該在這裏的入口消失無蹤,這意味着佛拉爾對這裏進行過隐蔽的儀式。嘗試破除的辦法也有幾個,蘭斯撫上自己的赤焰石耳環(盡管這個動作讓他微微瑟縮了下)摸出了法杖。

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握住法杖,那沉甸甸的感覺落在手心裏,讓蘭斯有了一種奇異的安心感。

他抓着法杖重重往地面一頓,輕聲說:“崇高的光明之鑰啊,您是光明,是預知,是封鎖黑暗的鑰匙。請您賜予我看穿黑暗的力量,請您賜予我窺破秘障的眼睛……”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已經變成了某種洪亮的回聲。

可奇怪的是,哪怕蘭斯表露出如此奇異的變化,可是沒有任何人能聽到他的聲音,那一切就好像只存在于某個誰都不知道的世界——

蘭斯睜開了眼,注視着地面。

金黃色的光芒在漆黑的眼底泛着微光,蘭斯看不到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可是他能感覺到那種明亮……在慢慢地滋生。這種感覺非常奇特,就仿佛他在某個瞬間擁有了能“窺探”到一切的力量,而這力量甚至遠比蘭斯預想到的還要強大。

他感到眼睛在微微刺痛,但與此同時,蘭斯也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的确是有個門。

它就那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蘭斯的腳底。

那道門隐隐約約,在蘭斯每次眨眼的瞬間都會微微蕩漾,就像是随時都會消失。

蘭斯半蹲下來,手掌攤開按在門板上。

——“不要打開地下室的門哦。”

不期然的,好像有個聲音在耳邊低低說着。

蘭斯頓了頓,微微施加了力。

嘎吱一聲——

門,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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