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這是一個地下室。

蘭斯沿着長長的樓梯往下, 聞到了陰暗潮濕的氣息。而這熟悉的味道,也讓他确定自己沒找錯地方。

這是那天殘留在佛拉爾身上的泥土味。

可奇怪的是,這地下室最開始設置的時候, 就已經打磨幹淨,四周都是光滑的牆壁。

這種淡淡的土腥味又是從何而來?

越是往下, 就越是昏暗,直到最後不見一點光亮。

可這在蘭斯的眼裏卻不是障礙。

此時此刻,他的眼睛泛着微光, 正是法術運轉的跡象。

蘭斯能看到所有他想看到的東西。

在踏足地底的時候, 蘭斯發現這的确就是一個普通的房間, 做成方方正正的形狀。一般的人家都是拿地下室來儲存一些需要避光的東西,但在這裏卻是非常的幹淨, 甚至連一點灰塵都沒有。

蘭斯慢慢走過地面, 最終在最裏面的那道牆停下來。

他蹲下來,手指順着牆壁一寸一寸撫摸過去,那點點灰暗的塵埃就這麽被他擦過。

一如那天在佛拉爾屋裏發現的痕跡。

蘭斯笑了起來。

只是那笑容裏看不見多少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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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按住牆壁,胳膊微微用力, 便聽到了一聲咔噠。

即便視角上什麽都看不到,蘭斯卻清楚地知道,這道暗門已經被他推開了。他的手指、胳膊, 漸漸沒入牆壁, 眼睛裏能看到的就好像是這面牆壁吞噬了他的身體, 可在感知上, 蘭斯卻知道自己正在用力抵住這道門。

他站了起來,邁步走了進去。

只是瞬息的光影變化, 蘭斯眼前一暗,又是一亮。

他眨了眨眼, 再重新睜開。

門後是一片黑沉的土壤。

那黑土地的面積大得不可思議,放眼望去,蘭斯甚至望不到盡頭。在天上那輪暗淡的,難以看清的圓月下,那些在黑沉土壤上搖曳着的植株,就顯得奇異而詭谲。

蘭斯的呼吸沉了沉,看向距離他最近的植株。

那是……藍蛛草。

幾乎兩人高的植物無風自動,微微晃動着,那怪異的紅色印證了它的身份。這是一株異變了的藍蛛草,是異種……不,不只是這一棵。蘭斯像是發現了什麽,定神一株又一株地看過去,臉色越來越白。

這一片黑沉的土壤上,栽種着大大小小的異種。

所有的植株,全是異種。

本該兇悍,發瘋,嗜血的異種不知為何竟像是乖順普通的普通植物,就這麽紮根在這裏,在月光的照耀下安靜無聲。它們的枝丫微微晃動着,就像是……就像是它們的本質,也正如此時此刻。

可那種奇異的、瘋狂的不安,卻始終籠罩着蘭斯,讓他根本不敢放松戒備。

有什麽……在看着他。

蘭斯打了個激靈,下意識順着那個方向看去。

在一株矮小的,猙獰的藤蔓上,綴着一顆碩大的花苞,那些花瓣顫動着,正緩緩綻開……仿佛蘭斯只是碰巧撞上了花開的時節。然而,就在那綻放的、如臉盆大的花蕊裏,卻詭異地長着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蘭斯臉色煞白,如遭雷劈。

那種沒來由的驚恐貫穿了他,甚至連理智都沒反應過來那種恐懼的情緒,身體就已經下意識地動作起來。他連連往後倒退,那姿勢比起離開,更像是逃離。

砰——

蘭斯猝不及防撞上一堵人牆。

那熟悉的、有點溫暖的氣息籠罩着他,卻沒有帶來往日裏該有的安全感。

他一點一點地擡起頭,對上了佛拉爾那張英俊的臉龐。

……佛拉爾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說還有幾天才回來?他身上的衣服就是離開那天穿着的……他的笑……

瘋狂的念頭在逃竄着,可佛拉爾在笑。

他笑得很肆意,帶着一種癫狂的興奮。大手撫摸着蘭斯的側臉,繼而揉了揉他的頭發,那清朗的聲音帶着幾分異樣的激昂。

“蘭斯,你為什麽要害怕?”

蘭斯下意識避開了佛拉爾更進一步的親昵,腳底奇怪的觸感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踩上了門後的土壤,可此時此刻怪異的不僅是這片龐大的空間,還有眼前的佛拉爾。

“你在,做什麽?”

蘭斯以為自己會大喊大叫,可那話真的說出口時,他只感覺到怪異的平靜。

就好像沸騰的情緒都被強行壓在理智底下。

必須如此,非得如此。

若是任由情緒徹底傾瀉,蘭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

“蘭斯不是最喜歡塞拉斯嗎?”佛拉爾一邊說,一邊侵入了蘭斯周遭的空間,大手強硬地抓住他的肩膀,“你不是說,那曾是你喜歡、仰慕的人?”

“回答我的問題。”蘭斯掙紮不開佛拉爾的力道,索性也不掙紮了,他仰起頭盯着佛拉爾的眼睛,“你在做什麽?”

佛拉爾俯下|身,在蘭斯的耳邊說。

“我在幫你呀,蘭斯。”

那只大手緊抓着蘭斯的肩膀,強迫他轉過身去,注視着那大片的黑沉土壤。在這片怪異的土地上,那些滋長的異種在某個時刻開始顫抖起來,像是迫于某種威壓在顫栗。

緊接着,啵——

細微的聲響。

是一朵花在綻放的聲音。

啵,啵,啵,啵——

是無數朵花綻放的聲音。

那重重疊疊交錯在一起的花開,本該是象征着生命的延續,是自然的氣息,然而就在此時此刻,它們卻驟然變作癫狂的序章,拉開了混亂無序的幕布。

蘭斯看到無數朵花綻放,也看到無數的花蕾,更看到無數花盤中,熟悉又陌生的人臉。再是美好純粹的東西在重複了一千次、一萬次後,都不可能再激起任何的歡喜,只會變作噩夢的來源。

蘭斯頭暈目眩,被佛拉爾抓着的地方開始灼痛起來。

“放……放開我……”

蘭斯掙紮起來,那種灼痛就像是火焰,或者太過明亮的光芒……不論是哪種,那種灼燒的痛苦烙印在他的皮肉上,甚至讓他有一種能聞到焦香的錯覺。可是那股力氣卻越來越重,仿佛要穿透蘭斯的肩膀捏碎他的骨頭。

“蘭斯……”

恍惚間,蘭斯聽到有人在叫他。

忽而,肩膀上的重壓突然消失,蘭斯在意識到束縛松開的瞬間就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

他雙手抓着法杖,闖進了異種森林。

這或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自投羅網,可在那個時候,蘭斯已經顧不上這麽多。

他的心裏有個荒謬的猜測,這裏這麽多的異種,這麽多……人臉,難道是佛拉爾想要複刻出一個塞拉斯嗎?

這是亵渎!

是生命女神禁止的領域,是沉默喪鐘禁絕的界限。

佛拉爾到底是發什麽瘋,才做出這種瘋狂的事?

蘭斯的心劇烈地跳動着,朝着深處跑去。他沒有留意到,在他掠過那些異種的時候,那些怪異的存在仿佛也感知到他的來臨,有意無意地朝着他倒伏。

那藤蔓、觸須,猙獰的花盤,搖曳的斷肢,都幽幽朝向他的方向。

“真奇怪呀,蘭斯。”佛拉爾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來,帶着長長的嘆息,“我都讓你別來,你偏偏不聽。不乖乖聽話,看到這些還沒長成的植物,你又自己害怕了……”

……這難道還是我的問題嗎?

蘭斯忍住沒罵出口。

可佛拉爾卻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幽幽笑了起來。

“這可是我打算送給你……就當做你離開小鎮的禮物。”

這下蘭斯真是沒忍住:“誰想要這樣的禮物?”

他又不是瘋了!

倏地,一道身影出現在昏暗的異種深林裏,擋住了蘭斯的去路。高大的身影擡起頭,那雙冰冷無機質的眼睛緊盯着蘭斯,“你難道不喜歡嗎?”

佛拉爾随手揪住近在咫尺的異種,将那高|聳的花盤粗暴地拽下來,注視着那張蒼白俊美的臉,而後緩緩笑起來。他挪動花盤,那花盤上的臉與佛拉爾齊齊看向蘭斯。

那畫面異常驚悚,讓蘭斯緊攥住法杖。

“不喜歡!”蘭斯咬牙切齒,“我不喜歡,不喜歡,你要我說多少遍,我已經不喜歡塞拉斯了!”

“撒謊。”佛拉爾無奈地嘆了口氣,看着蘭斯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頭無理取鬧的小獸,“我可是聞到了。”

每次驚醒的蘭斯,身上都浸滿了肉|欲。

他這麽說,帶着奇異的微笑:蘭斯,你沒有發現嗎?你一直在為他發|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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