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蘭斯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在抛棄那些宏大、龐然的事情後, 僅僅只專注于眼前的塞拉斯,專注于他們那些暧昧奇怪的問題上。
蘭斯喜歡塞拉斯嗎?
當然喜歡。
這是一個哪怕塞拉斯不點破,蘭斯自己也無法回避的事實。
哪怕經歷了那麽多, 那麽多的事情後,蘭斯都沒辦法篤定自己完全失去了這種情感。
塞拉斯說得沒錯, 有些人天生就是擁有着自己的癖好,而塞拉斯的存在對于蘭斯來說近乎完美。哪怕他知道這具皮囊底下非人,卻也無法完全回避那種奇異的蠱惑。
然而, 除卻皮囊之外呢?
……這或許才是蘭斯恥于提及的原因。
如果只是被塞拉斯這具皮囊所動搖, 那蘭斯還能說自己色令智昏, 然而除卻那層皮囊外,當他直視那內裏的幽暗, 心中燃燒的火焰卻沒有真正熄滅過時, 那一刻蘭斯隐隐知道自己完蛋了。
蘭斯喃喃:“我只想知道,當你身為塞拉斯,身為光明教會的聖子,你所做的那些事情, 到底只是出于必須做的事情,還是因為……你自己也想那麽做?”
“那很重要嗎?蘭斯。”塞拉斯輕聲說,“不管我是否認可這種标準, 我的言行有逾越尺度嗎?而真正制定了這些法度的人類中, 又有誰能真正如我一般?”
蘭斯沉默。
從某種角度來說, 塞拉斯所言何嘗不是真實?
人類是一種奇怪的物種, 他們推崇真善美,向往品格高潔的人, 可在這麽多人中,真正能堅守的人又有幾何?哪怕是光明教會中, 能成聖徒者,也不過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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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于世上,就會沾染無數的欲|望。
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蘭斯心思微動,忽而說道:“之所以有那麽多的容器,那麽多的化身,他們行走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他還沒說完,嘴巴就被大手捂住。
那冰涼的觸感刺痛着蘭斯,他下意識要後退,塞拉斯卻已經緊握住蘭斯的胳膊,不許他退開哪怕一步。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蘭斯越過塞拉斯的肩膀看到那透明的牆壁,原本平靜的深夜變幻了,安靜祥和的夜晚突然變作狂風暴雨,有呼嘯的風聲撞過牆壁,發出奇異的震蕩。
……那看起來,不像是尋常的雷暴。
更像是某種天外之物的警告。
“有些事情,只能想想,最好不要說出來。”塞拉斯無奈地笑了起來,“自然,如果能連想都不要想,那是最好的。”
蘭斯:“我無法這麽做。”
他在塞拉斯的掌心裏嘟哝着說,聲音雖然不是那麽清楚,但也隐約能聽到他在說話。
塞拉斯移開手掌,聽到蘭斯繼續說下去。
“如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去做,那樣好像很幸福。可是如果一直這麽愚鈍地活下去,總覺得會變成我父母那樣的人。”
所以。
蘭斯看着塞拉斯。
“你剛才說得沒錯,所謂的道德,所謂的标準,盡管是人制造出來的,可真正能做到的聖者并不多。只要言行一致,心裏是怎麽想的,那其實不重要。”他的聲音平靜淡然,“所以,不論那到底是模仿,還是真情實感……”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塞拉斯再次打斷他的話。
蘭斯瞪着塞拉斯,這下是真的有點小生氣。
這可是第二回了!
塞拉斯不緊不慢收回抵住蘭斯嘴唇的手指,溫和地笑了起來:“蘭斯覺得我過去所作所為,都只是在模仿?”
蘭斯不說話,可他的眼神仿佛是在說:不然呢?
“那洛呢?”
當塞拉斯提起以撒蘭草的時候,蘭斯的臉色微變。不論理智上多麽清楚,他們其實都是同樣的存在,甚至于他們的意識或許都是同一個,可是蘭斯的情感卻沒辦法這麽清楚地區分開來。
尤其是,在普世意義上,洛還是死在塞拉斯手裏的。
他冷聲說道:“你提起洛做什麽?”
“你覺得洛的喜歡,也只是模仿嗎?”
蘭斯哽住,他想說當然不是,可如果反駁了這句話,無疑也把蘭斯之前所認為的事實推翻。
不管蘭斯願意還是不願意,他們本質上是一體的。
如果洛的喜歡是真的,那麽,塞拉斯的偏愛自然也無從作假。
“……我……”
“如果用人類的情感來形容,我的确是親近你。”塞拉斯平靜地說着驚悚的話,根本不在意蘭斯那一瞬驚愕的表情,“如果不是這般,又怎麽會引起那些種種的異象?”
一提起這事,蘭斯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惱怒地說:“每月十六,都是一場噩夢,你還有臉說?”
“這該怪誰呢?”塞拉斯輕聲嘆息,聲音裏蘊含着淺淺的笑意,“蘭斯說出來,我必定為你報仇。”
塞拉斯這話分明是在說,那時候要不是因為洛長久盤踞在蘭斯的身邊,那種過于癫狂熾熱的情感才會引來祂的偏移和注視。
蘭斯抿唇,心知這是塞拉斯狡猾。
在于他有利的時候,在他嘴裏,“我”這個詞就能代表洛,塞拉斯,或者佛拉爾,甚至任何一個容器都行;可要是不利的時候,那“我”就有很多個說法了,這時候洛只是洛,塞拉斯又只是塞拉斯。
這是詭辯。
“你們只是那位的容器,就算有無數個你們,有無數個容器,可比起那位的本體,也不過是億萬分之一。”蘭斯嘆了口氣,明明外表看起來歲數那麽年輕,卻莫名的老成,“談情說愛,不覺得荒唐可笑嗎?”
蘭斯甚至看不出來塞拉斯有時執意要一個答案的緣由在哪?
這根本不值得。
哪怕世界的确是在走向混亂,哪怕神明終究會堕落,哪怕人類都會在毀滅裏消失,可天塹之別并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有任何改變。這種巨大的溝壑下,談及這些,本來就是荒謬。
“蘭斯,這是人類的标準。”塞拉斯漫不經心地撫摸着蘭斯的頭發,“愛是什麽,恨是什麽,喜歡是什麽,憎惡是什麽……這些都是人類的情感,人類的定論。”
他俯下|身來,冰涼的氣息籠罩着蘭斯。
“我是什麽東西,愛不愛你,你對我又是什麽感情,這在人類看來或許很重要。”塞拉斯笑了起來,只是笑意不達眼底,此時此刻,那種非人的特質展露無遺,“只是蘭斯呀,我并不在乎。”
哪有什麽為什麽,又為何必須給出答案?
從來都沒有什麽道理可言。
什麽情呀,愛呀,恨呀,都無所謂。
唯有一事無法改變。
蘭斯,永遠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