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就好比, 蘭斯做出來的決定,不也不會更改嗎?”

塞拉斯的聲音還在耳邊,而這座寂靜的殿宇內, 原本凝聚在穹頂上的月光重新籠罩在蘭斯的身上,它們齊齊化作是一枚月牙, 閃爍着溫潤的光。

整座宮殿內的小精靈飛舞起來,環繞在蘭斯的身邊起起落落。

蘭斯隐隐能感覺到它們的情緒。

就像是他每次都能感覺到那些彙聚到他身邊,或大或小的光團的情緒。它們的能量似有不同, 可是給蘭斯的感覺卻非常的熟悉……在除卻本質的差別外, 它們就像是完全相同的存在。

蘭斯下意識握緊手裏的月牙, 看向塞拉斯。

“你……”

蘭斯原本想要問出口的話哽在喉嚨,那些沉悶的、苦澀的話題, 即便反複提起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最終,他把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吞下去,反倒是問起了另外的事情。

“你為什麽不回教會?”

蘭斯已經聽達裏爾說過,塞拉斯并沒有真正意義上回到過教會, 而光明聖子的失蹤,無疑也可以歸于異變的一種。

塞拉斯:“正直,善良, 守序, 為了光明堅守一切……”他不緊不慢地說起這些詞語, 随手撚來一捧月光。本該沒有固定形狀的月光在塞拉斯的手指間躍動, 最後編織成一條銀白色的鏈條。

他朝着蘭斯伸出手。

蘭斯鬼使神差地将月牙交給了塞拉斯。

“……這些本該堅守的準則,在那天晚上, 不是已經完全打破了嗎?”

塞拉斯的手指飛舞,也不知是怎麽做的, 就把月牙和銀鏈串聯到一起,變作一條項鏈。他一步步朝着蘭斯走來,擦過他的肩膀,最終在他的背後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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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脊是一個人最緊要的弱點,蘭斯拼了命地壓抑那種油然而生的恐懼——無論理智再怎麽堅定,本能仍是一個人無法抗拒的根基——他沒有動作,任由着那雙冰涼的大手為他戴上這條項鏈。

月牙沉沉地墜在蘭斯的胸口。

“到了這個時候,所謂聖子的存在,自然該離開。”

即便猜到塞拉斯要說什麽,可當那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蘭斯還是聳然一驚。

“離開?你是想毀掉……”

“呵呵,當然不是。”

塞拉斯低低笑起來,擡手按住蘭斯的肩膀。

“蘭斯,放松。”

蘭斯微微打了個顫,不再說話。

“你看過那些畫面,盡管只能看到一部分,不過也能看到,生而為人的時候,所有的我,都會如人類道德裏要求的高尚行事。”塞拉斯的聲音含着笑意,仿佛是覺得很有趣,“那的确是有原因的,越是趨近于光明的屬性,越是能避開污染。”

……光明?

蘭斯有些明悟,卻還有些模糊。

可塞拉斯還在說。

“當然,這種趨同與模仿,在違背的時候,也會造成反撲。”

蘭斯瞪大了眼,猛地往前一步,複轉過來看着塞拉斯的臉。

他在笑。

是那種蘭斯會喜歡的,淡淡的微笑。

只是他說的話卻像是冰涼的毒液,緩緩纏繞上蘭斯的脖頸,讓人毛骨悚然。

“所以,你現在是……”

他想起洛對他的偏執,想起塞拉斯在德約塞城的那個夜晚,想起佛拉爾在小鎮上瘋狂的行事……不管是哪一個的行事,都稱不上正直友善。

塞拉斯伸手觸碰着蘭斯的臉頰,而後冰涼的大手捧住蘭斯的臉,笑吟吟地說:“是呀,蘭斯,這些我,這些容器……正在為你堕落。”

反噬而來的污染會影響着他,也會影響着許許多多的容器。

蘭斯抓住塞拉斯的手腕,聲音聽着平靜,隐約細聽卻又有幾分急切:“所謂污染,真的沒有根除的辦法?”

當然,當然,污染從一開始就在。

污染是無法根除的。

蘭斯心裏清楚,就算塞拉斯這麽說,實際上就算沒有他的存在,污染也是無處不在。可哪怕這般,蘭斯都無法掩飾那一瞬間閃過的擔憂。

“若是有,蘭斯今天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蘭斯一時語塞。

在群星之間,在蘭斯走上那條路後,再到蘭斯重新出現在大地上,盡管他不太記得發生的事情,卻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在那個奇異的地方,蘭斯預見到了某些事情。

他知道自己會到安納托利亞,也知道自己去那裏的目的,甚至隐隐約約清楚自己會在這裏“見”到塞拉斯……

“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塞拉斯任由着蘭斯抓住他的手,輕聲說。

“那大地坍塌,萬物摧毀的畫面?”

蘭斯抿住唇,他之所以來到安納托利亞,為了高塔上殘留的無暗之鎖的力量而來,也是為了這個目的。盡管蘭斯什麽都不說,可他是不可能坐視着世界出事崩塌,卻什麽都不做的。

無暗之鎖曾經是正神,在祂堕|落成血祭之月前,祂所殘留的力量要是能調用,至少對于蘭斯來說是一件助力。

至于使用這份力量後,會不會被血祭之月盯上……

這對蘭斯來說,已經不是一個需要擔心的問題。可以說是債多了不愁,多少有些肆無忌憚了。

“蘭斯覺得這樣的世界更好嗎?”

“什麽樣的世界?”

“時不時會有災難,會有無法挽回的損失,每天都要疲于奔波,會擔心自己還能活到什麽時候,就像是永無盡頭的煉獄。”

“……可那也得活着。”蘭斯沒有猶豫多久,就回答了這個問題,“不管能活多久,不管是怎樣的活着,只要是自己的選擇,只要還有人掙紮着想活下去,就算是煉獄又怎麽樣?”

他認真地看着塞拉斯。

“因為不夠好,所以就要徹底毀掉它嗎?”

“也許,那只不過是某種自然規律。”

蘭斯猛地看向塞拉斯,眼神有些犀利:“你知道什麽……不,當然你會知道。”他主動往前幾步,盯着塞拉斯的眼睛,“你想說這些都是必然,所以努力是無用?”

塞拉斯嘆息:“蘭斯,如果你對我始終懷有這樣的質疑,那不管我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

蘭斯:“所以,這是我的問題?”

又是誰造就了這一切,将那個原本天真純粹的蘭斯徹底抹去。

塞拉斯微彎眉眼:“不,自然是我的問題。”

他牽着蘭斯的手往前走,盡管蘭斯有些不太樂意,還是被他帶着走到了透明的牆壁前。透過那道透明的牆壁,蘭斯能夠窺見到整個安納托利亞——

整座城市都亮着燈火,那璀璨的光華如同浪潮蔓延至四處,是無比的耀眼明亮。只是再絢爛的色彩,在此時此刻都無法比得上天上之月。

那是一輪無比純粹,無比皎潔的月。

它安靜地懸挂在天上,任何一個窺見到它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包括此時的蘭斯。

他出生至今,看見過無數次月亮。

或是茫然,或是憎惡。

卻從來沒有懷揣過此時這般平靜寂寥的心情,仿佛在看到月亮的時候,都會被其影響,任何情緒都會平複下來。

“……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蘭斯輕聲說,“以前,我不怎麽喜歡月亮。”

可現在看着月,他隐隐能理解,在月墜落前,為何會有那麽多人崇拜月亮。

“只是存在于過去一瞬的月。”塞拉斯平靜地說,“之所以高塔能留下無暗之鎖殘餘的力量不被污染,也是因為這一瞬。”

停住時間,這是只有神明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無暗之鎖和光明之鑰,某種程度上,祂便是祂。”

到底蘭斯說出了這句話。

伴随着某種尖銳的雷鳴,只是在那異變的天象出現時,在寂靜的月色下,所有的變化又重新被壓制下來。

塞拉斯看着蘭斯的眼神有幾分無奈,像是在看着個頑皮的孩子。

“你要知道,蘭斯,有些規則出現是有原因的。”塞拉斯摩挲着蘭斯的手腕,“那只是為了庇護人類脆弱的靈魂。”

“……我現在還能算得上是人?”

在城門外,高塔下,曾經幾度被提起的話,在這高塔上,在此時此刻再度被提起。

塞拉斯凝視着蘭斯的黑眸,饒有趣味地笑了起來。

“只要你願意。”

他的聲音如同耳語,如同毒蛇,鑽進了蘭斯的耳朵裏。

“只要你能一直堅持下去。”

安納托利亞的城門口,教士正在忙碌着檢查每一個将要離開這座城市的人。

當然,這樣的人在少數。

大多數能進到安納托利亞的教士或是賞金獵人,都不會這麽輕易就離開。

所以在這些離開的人裏頭,紅薔薇小隊就顯得有些明顯。

為首的漢斯正在和城門口的教士說話,不外乎是問起他們在城中的經歷以及離開的理由。

漢斯沉穩地說:“隊長不在,我們實力不夠,不敢多待。”

問話的教士點了點頭:“就算你們要離開,也得在外面停留一夜,等檢查結束後,你們才可以離開。”

漢斯識相點了點頭,不打算和官方起沖突。

然後那個教士看向漢斯身後的達裏爾,猶豫了會,低聲說:“最好也別離開太遠,如果要離開,盯着他的情況。一有問題,就立刻去找光明教會的人。”

漢斯微驚,剛想問是不是有什麽消息,就聽到身後的城門口有喧嘩聲起。

他們一齊看向城門的方向,就見城中有兩人步出。

走在前頭的人,漢斯再熟悉不過,那是他們送到高塔的蘭斯,只是他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而走在身後的那個人……

漢斯瞪大了眼。

那不是失蹤有段時間的舍弗閣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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