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轟——

暗夜城堡外, 原本駐紮在營地裏的職業者紛紛沖了出來,看向聲音的來源地。只見高|聳的城堡塔尖正在滑落,大塊大塊的黑色碎石跌落下來, 将整片大地都籠罩在內。

月光更盛,遍地都是震蕩。

怪異的嘶鳴聲響起, 像是暗夜城堡內藏着無數只可怕的怪物。綠意雜草瘋狂滋長,很快蔓延到了城堡的牆壁上。原本看似尋常的、随處可見的雜草紮根在石頭裏,粗壯的根須膨脹, 硬生生擠出本不該存在的空隙。

營地裏的職業者不得不緊急撤離, 不讓也不會被這些瘋狂的植物襲擊?

“是異種嗎?”

“不, 并不襲擊人。”

“真是奇怪……”有人說,“難道是有生命女神的教徒?”

議論紛紛。

只是比起讨論, 更讓他們在意的是暗夜城堡內發生的事情。

暗夜城堡出現不過幾天, 進去的人已有三波,只是從沒有人出來,留守在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裏面到底是什麽情況。

偏偏紅薔薇小隊一進入,就有了這樣的變化, 這些人心中多少是有猜想。畢竟這樣的事情已經出現了不知道多少次……可這也太快了!

不管他們心中是什麽想法,最終這場震蕩還是蔓延到了附近的山峰,地動山搖間, 有人看到了高塔徹底碎裂的模樣, 那棟陰郁壓抑的城堡在激烈的晃動裏被裂開的大地徹底吞沒。

在那漫山遍野的綠色裏, 月光正盛。

半個月後, 紮比尼帶着人回到了德約塞城。丹尼爾和西蒙早在進城前就和他分開,都有各自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紮比尼剛進城, 就被等在城門口的自家人攔住。

“少爺,家主正在公館內等着您。”拉姆家族的人畢恭畢敬地等待着紮比尼。

紮比尼微微皺眉, 倒也沒說什麽,就跟着人去了。回來的路上,明裏暗裏跟着他的人不少,紮比尼估計都是他那老爹在操心。

公館就落座在德約塞城的中央,越過廣場,有不少人在喂養白鴿,放飛雪白的翅膀裏,紮比尼收回了視線。

馬車一路到了公館前,就看到了拉姆家主背着手等在門前的模樣。

紮比尼心中一軟,剛想說點什麽,就看到他老爹橫過來的眼睛,冷冷地說:“就愛往外跑,差點連命都丢在外面了!”

紮比尼:“我這不是活着回來了嗎?”

“不過僥幸!”

紮比尼懶得理他,下了馬車就往裏面走。父子兩人的關系一直都是這麽別扭,見面就是吵架,伺候的人都已經熟悉得不得了。

兩人一路吵到了公館內,還是因為拉姆家主要喝水潤喉,這才堪堪停下來這場争辯。

紮比尼背着手站在書桌前,冷聲說:“你特意過來,不會就只是為了看我活沒活着吧?有話快說,沒事我就走了。”

“……你在暗夜城堡內,見到了什麽。”

他老爹被紮比尼這話問得眉頭緊皺,不過倒也不是個藏着掖着的脾氣,直截了當就問了起來。

“聽說,你見到舍弗閣下了?”

“不用聽說,據說,我不是已經寫信回來了嗎?”紮比尼撇嘴,“金西要塞就是蘭斯和舍弗閣下護住的,暗夜城堡也是他們毀掉的,至于他們在暗夜城堡裏做了什麽,我也說了,我不知道。”

“你之前和幾個朋友巴巴要去暗夜城堡,結果就什麽都沒做成,任由着這過去之地坍塌?”拉姆家主呵呵笑了聲,“這可不是你的脾氣。”

“誰說我什麽都沒有得到?”紮比尼揚起眉,直勾勾地看着老爹,“起碼,我知道了真相。”

父子兩人對視良久。

“真相?紮比尼,我有什麽瞞着你的地方嗎?”

“那可真是太多了。”

紮比尼的聲音低沉,帶着幾分強硬。

“父親,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大地母神還好嗎?”

拉姆家主驟然沉默,沒有立刻回答紮比尼的話。

紮比尼多麽熟悉他父親的性格啊,一看他這個反應,便笑了起來。

“果然是這樣。”

“你特地去走這麽一遭,為什麽不直接來問我?”

“問你,你就會回答嗎?父親。”紮比尼搖頭,“我想知道親眼看到。”

“哪怕會死?”

“父親,在現今這個時刻,早死晚死,難道有差別嗎?”

拉姆家主皺眉:“不要胡言。”

“父親,你清楚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紮比尼往前幾步,胳膊撐在桌面上盯着拉姆家主的眼睛看,“事态都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為什麽官方卻還什麽都不說?”

又是更長的沉默,沉默到了紮比尼覺得還是等不到答案的時候,才聽到拉姆家主沉沉嘆了口氣。

老拉姆看着紮比尼:“隐秘之所以為隐秘,就有它不可外傳的道理。三年前的秩序崩塌,你也是親眼看到的。如果将一切都肆無忌憚地公布在民衆面前,你猜他們是會理智思考,還是會被恐懼的本能拖垮?”

“那也不能什麽都不說,就任由着他們無知無覺地等死吧!”紮比尼厲聲道,“而您連我都瞞着!”

“徒增無勞的憂愁。”老拉姆淡淡地說,“紮比尼,你覺得你能比教會那些高階教士厲害到哪裏去?你能比審判長,教皇,甚至是……”他收住聲,沒再說下去。

可紮比尼卻知道老拉姆暗指的是什麽,他也跟着沉默。

“你是怎麽知道這麽多的?”老拉姆趁着紮比尼不說話的時候反問,“就算你真的去了豐裕草原,窺探到了附近土地的問題,可是也不可能知道這麽多。”

他微眯着眼,聲音尖銳起來。

“是舍弗閣下?”

“父親,你這話,是作為父親來問我的,還是作為拉姆家主來問我的?”

老拉姆冷哼了聲,随手抓起桌上的擺件就朝紮比尼丢過去,“臭小子,還給你臉了是吧?”

轟,轟轟——

一時間,整個書房充滿了各種奇怪的爆鳴聲。

書房外的護衛咳嗽了聲,沒敢進去。

這也是常态。

這對父子要是不打起來,才是奇了怪了。

等他們打完,書房也塌得差不多了,兩人在廢墟裏面咳嗽,抹了把灰撲撲的臉。

老拉姆看着紮比尼陰沉的臉色,朗聲大笑:“臭小子,既然是你自己想知道的,那就不要後悔。”

他朝着紮比尼伸手。

紮比尼盡管臭着臉,但還是過來給人拉了起來。老拉姆卻抓着紮比尼的手掌不放,将人拉了過來,靠在兒子的耳邊低聲說:

“大地将傾,無可避免。”

“哈湫——”

達裏爾狠狠打了個噴嚏,惡狠狠地瞪着怎麽都鑿不開的地面,扭頭看向後面正不緊不慢走來的蘭斯一行人。

“蘭斯,這根本沒法挖啊。”

蘭斯在他的身邊蹲下,手指摩挲着粗糙結實的地面,低聲說:“我記得之前來的時候,這裏的土地不是這樣的。”

“嗯,這裏本來以種植出名。”塞拉斯平靜地說道,“這種變化,是最近兩個月才有的。”

蘭斯站起來,看着有些荒涼的土地,在更遠處,有隐隐約約的人影背着水桶穿梭在枯黃的土地上,他們勤勤懇懇,還在試圖拯救這突然荒廢的土壤。

“難受?”

塞拉斯的手掌壓在蘭斯的肩膀上,也跟着看向這荒蕪的土地。

“你之前說,努力也是無用。說的就是這個?”

“這話當初可是你說的。”塞拉斯笑了起來,“不要什麽都推到我身上。”

蘭斯讓紅薔薇小隊先行解散休整,自己和塞拉斯沿着幹涸的土壤不緊不慢地走着。聽到塞拉斯這話,他也跟着笑了起來。

“我會有點難受。”蘭斯老實地說,“但是,我也不覺得這沒有意義。所以,盡力而為就好。”

他已經逐漸意識到塞拉斯當初說的那些事情代表着什麽,但凡事盡力就好。

誰也無法成為世界的救世主。

“你還不算他們的救世主嗎?”塞拉斯捏了捏蘭斯的後脖頸,“沒有你,現在可不會這麽安定。”

“要這麽說,那得感謝無暗之鎖。”蘭斯眉眼微彎,“這可是祂殘留下來的力量。”

只是依靠着一位已經堕落的神明殘留的力量,真的能做到那麽多事嗎?蘭斯仰頭看着明媚的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望見那輪高挂在天上的太陽。

依稀的,他耳邊好似幻化出無數竊竊私語。

只在他還沒來得及聽清楚前,塞拉斯就擡手捂住了蘭斯的耳朵。

撲通——

撲通——

“噓,仔細聽我的心跳。”

于是,蘭斯便只能聽到血脈跳動的聲音。

那是來自于塞拉斯的心髒。

強而有力,緩慢。

一下又一下,是生命強勁的跳動。

“讓他們看到,又要笑話了。”

“蘭斯在意這些?”

“你不在乎……哈,你的确是不在意,你連教會都不再回去,弄得他們看我都是一副蠱惑了你的模樣。”

“回去只會造成更大的危害。蘭斯要是不介意的話,倒是也能陪你回塔菲索亞。”

塔菲索亞是光之地,按着塞拉斯之前的說法,怕不是他一進去就能徹底污染整個塔菲索亞。

蘭斯擡手抓住塞拉斯的手腕,往下扯了扯,“我沒事了,沒聽到了。”

蘭斯沒說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麽,塞拉斯也沒問他為什麽總會聽到這些,彼此就像是心知肚明的人,在說心知肚明的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啊,天黑了。”

“星星很亮。”

蘭斯的眼底倒映着群星的璀璨,天幕充斥瑰麗的銀河,讓人久久移不開眼神。過了好一會,蘭斯才開口。

“每次看到星星,總會覺得它們在慘叫。”

“那是錯覺。”

“星星不會痛嗎?”

“人類才會痛。”

蘭斯有時候總會有莫名其妙的問題,莫名其妙的發問,塞拉斯也會莫名其妙地回答他,莫名其妙地朝着他笑。

蘭斯不自覺地扣緊交握的雙手。

“怎麽了?”

有所覺察的塞拉斯低頭,就看到蘭斯踮着腳仰起頭親了親他的側臉,那親吻很淺,就像是一陣風。旋即,風落了,蘭斯也跟着後退兩步,輕聲地說。

“我們回去吧。”

越走越深,他們已經遠離了駐紮的地方。

蘭斯扯了扯塞拉斯的胳膊,只他卻紋絲不動,沉沉地望着蘭斯看。

蘭斯鎮定地看了回去:“就許你對我做什麽,不許我親回去嗎?”

塞拉斯摸了摸剛才被蘭斯親過的地方,慢吞吞地說:“那種也算是吻?”

蘭斯強撐着羞赧說:“……碰都碰到了,怎麽能不算?”他的話剛說完,塞拉斯就用力将人拉了過來。

那擁抱緊得人喘不過氣,蘭斯剛要抗議,就見陰影落下,塞拉斯吻住了他的嘴,不許他再有任何的掙紮。

那靈活的舌頭就像是吞噬的小蛇,緊緊糾纏着蘭斯不肯放。即便他的肺活量再好,到底也是人,也會有憋不住的時候。他用力推搡着塞拉斯的肩膀,發出嗚咽的掙紮。

“……塞……嗚嗚……”

好不容易塞拉斯退了一步,蘭斯大口大口地喘息,剛要罵他,脖頸處就劇痛起來,蘭斯嘶了聲,不敢再動。

任由是誰被咬住了致命處,也會如他一樣。

呼哧——

粗重的呼吸,濕膩的吐息,一瞬間,蘭斯恍惚有種錯覺,如今在啃咬他的不是人,而是一頭入了狂的怪物。

“……你是怎麽了?”

蘭斯喃喃地說。

也有過無比瘋狂的時候,可那多是在夢中。夢中的可以是塞拉斯,也可以是佛拉爾,可以是人,也可以不是人。蘭斯根本不知道與他糾纏的會是什麽東西,會是什麽存在,人的下限之所以擁有,似乎就是為了被不斷突破的。

可是在現實中,至少是在他們相處的這幾年裏,塞拉斯表現得溫文有禮,少有沖動逾越的舉動。

那身為人的皮囊,少有被扒下來的時候。

直到此刻。

“蘭斯。”

他聽到黏糊糊的、暧|昧的呼喚,從四面八方來,帶着異樣的蠱惑氣息。

“來。”

冰涼濕涼的手牽着蘭斯,一步步地沒入黑暗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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