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自知的心意
不自知的心意
今天是塔蘭第一次以研究助手的身份進入帝國生命研究所。
這棟精密建築仿蟲族“8”字環形遺傳物質而建,是帝星的重要地标之一,奇特的建築外形讓它看上去充滿了神秘感。
“3星秒後開始進行DNA核查,請您配合。”
研究所的安保工作堪比軍部,虹膜識別後塔蘭五指展開貼合在了光屏上,他戴着仿膚手套,內含亞雌的遺傳信息。
“核查通過。您好,夏恒·讓研究員,祝您擁有美好的一天。”
上輩子生命研究所第一次進入塔蘭的視線是在他與雌君結合多年卻沒有蟲崽的時候——這不符合S級雄蟲的繁衍能力預期,那時他專門聯系過研究所所長表達自己的迫切需求。
“塔蘭閣下,請不用擔心,您會有蟲崽的。”對方如是保證。
塔蘭不喜歡小孩,但他期待擁有一只和阿德文發色一樣的小蟲崽。
在罹患基因疾病以後,他再次求助于研究所,可所長卻一改先前的和藹可親,這只D級雄蟲在他眼中仿佛只是垃圾星上的廢品等待銷毀。
塔蘭永遠不會忘記對方的眼神。
憐憫的、鄙夷中夾雜了一絲得意。
“你在看什麽?塔…咳咳,夏恒,”哈伯恩打斷了塔蘭的回憶自虐:“我們的實驗室在這邊。”
哈伯恩作為密羅學院的特聘教授,在生命研究所擁有一間獨立的實驗室。他刷開自動門,沖裏面的蟲打了聲招呼。
“嗨羅特,上次的數據還順利嗎?”
羅特是一只亞雌,他戴着厚厚的護目鏡,說話慢慢吞吞:“不順利,實驗缺乏可重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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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伯恩安慰同事:“這是常有的事,夥計。我來為你介紹一位新朋友———”他指了指塔蘭:“夏恒·讓,我新招的科研助手,現在就讀于密羅。”
“您好,我是夏恒,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不知是不是塔蘭的錯覺,羅特看他的時間似乎有些長:“你好。”亞雌沒再搭理塔蘭,轉頭忙實驗去了。
“羅特就是這種性格,你跟他相處久了就會發現,他這蟲不壞。”
塔蘭布谷鳥似得點頭,迅速開始熟悉新的工作環境:一張長桌、幾把椅子,牆角處塞了副軍用折疊床,工作臺占據了實驗室的大半。
哈伯恩提醒他:“哦對了,你千萬別碰通風櫥裏的那些溶液,羅特知道了準會發瘋,別說我沒提醒你。”
“我記住了,教授。”
哈伯恩很忙,午休時塔蘭沒有見到教授的蟲影,于是他非常禮貌的重複了三遍請問食堂怎麽走。羅特一直在搗鼓手裏的溶液,頭也沒擡:“出門左拐去六樓。”
顯然對方并沒有想要和他一起吃午餐的計劃,塔蘭蹑手蹑腳的離開了實驗室,他摘下護目鏡,捏了捏被壓出印痕的鼻梁。
左拐…六樓……
這棟大樓的內部構造出奇的複雜,曲裏拐彎的回廊不一會兒就把塔蘭繞暈了,他這是左拐了第幾道彎了……?
算了,先找到升降梯再說。
塔蘭順着标志一路尋找,在一處近乎死路的地形深處發現了運載磁梯。
“二層,多重科學部。”
磁梯裏已經立了四位軍雌,最中間的那蟲金發碧眼,一身深藍色的軍裝顯得他格外健美挺拔,毫無疑問,雌蟲的外觀相當優越,有讓蟲一見鐘情的資本。
……怎麽走哪裏都能遇到阿德文。
塔蘭頭疼的在門合上的前一秒進入了磁梯,他低着腦袋,規規矩矩的站着,裝作這裏只有他一蟲。
“閣下這是要去幾層?”
阿德文特意彎腰照顧雄蟲低垂的小腦瓜。
“……六層,”塔蘭瞪了他一眼,不情願的補了句:“謝謝。”
六層也是軍雌一行的目的地,
阿德文溫和的發出邀請:“不知閣下是否願意與我共進午餐?”
我滴個蟲神啊……副官雷伊簡直不忍直視自家長官,這樣平白無故的邀請雄蟲用餐真的很像騷擾好嗎!翁戈爾家的雄蟲就差把“別和我說話”幾個字貼在臉上了!
上将,追蟲不是這麽追的……
塔蘭的拒絕簡單粗暴:“不。”
軍雌遺憾的眨了眨眼睛:“那麽,祝您用餐愉快。”
塔蘭甩開他埋頭瘋走,過了一會兒又覺得可笑,敢情上輩子阿德文的清冷、不易接近都是裝出來的嗎?專等着他這只蠢蟲上鈎。
假如阿德文早與研究所有過聯系,又真的期待他們的蟲崽,他怎會不知提高受孕幾率的辦法。可惜事與願違,只有自己一蟲像個傻瓜一樣的焦慮轉圈。
是他太天真了。
小熊座能源星的投資項目正在有序的進行中。
桑提斯巡視完畢,終于得空将指揮臺上的沙漏倒扣反轉。當沙漏完全沉澱的時候,他就能抵達帝星了。
美酒節上救了塔蘭的那名雌蟲名叫格萊德溫,軍部并沒有這只蟲的資料。于是,褐發紫眼的格萊德溫被列為了桑提斯的重點觀察對象。任何與塔蘭有關的蟲都會經他一一審視以确定是否存在安全風險。
塔蘭是他的弟弟,翁戈爾家的S級雄蟲,桑提斯這麽做本無可厚非。
可漸漸的,這場保護游戲變了味兒。
光腦中浮現着塔蘭與那只雌蟲勾肩搭背的親昵場景,即使塔蘭滿臉別扭,可到底沒有甩開雌蟲環繞他脖頸的右手。
那是連桑提斯都不敢輕舉妄動的親密範圍,雌蟲眼中騰起一派陰郁之色。
他一張一張的翻閱,從美酒節到兩蟲一起攜花祭奠,再到塔蘭被那蟲帶着奔向了帝星卡斯柏家的牧場。
“警告,警告,監測到您的心率與耗氧量超過警戒水平,是否需要呼叫軍醫?”
“……”軍雌深深的吐息,“不用。”
桑提斯在雄蟲的臉上看見了久違的恣意笑容,與此同時,他的指節也無意識的越收越緊。
咔嚓——
手裏的光腦不堪重負的被雌蟲捏碎了。
惱蟲的畫面霎時消逝于半空中,桑提斯的表情逐漸趨于冷靜,他按住心口,壓抑其中湧動的類似于難過的奇異感覺。須臾,桑提斯撥通內線:“尤隆,準備一部新光腦。”
副官尤隆:“呃…是的長官!”
這是指揮官捏碎的第幾部光腦了?尤隆瞥了恰好在場的軍需儲備官一眼,他清了清嗓子:“咳,軍務要求,我需要一部新光腦。”
“配置拉滿,走總指揮官的賬。”
拜托再這樣下去他都有倒賣軍部光腦的嫌疑了,要不總指揮官你還是找個雄蟲治治吧,天天這麽暴躁可不行……
桑提斯是同尤隆一道回來的。
花園裏的塔蘭收獲了來自副官的求救信號,軍雌支支吾吾了半天,核心臺詞即“請您對指揮官親切一點。”
塔蘭不覺明厲:“親切?”
“那個…您也知道長官一直沒有進行精神梳理,全靠抑制劑支撐,所以最近脾氣有點…有點……”尤隆沒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詞。
塔蘭卻仿佛聽懂了。
“謝謝你告訴我,我會留意哥哥的。”
尤隆是哥哥的忠實部下,塔蘭感激對方告訴自己這些容易忽視的訊息,他還特意邀請尤隆留下一起吃晚飯。
“不不不,我還有事,就不多做打擾了…”
走,得趕緊走,趁指揮官尚未發現他私自接觸塔蘭閣下:“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務必保密。”
……
桑提斯換下軍服,穿上了管家為他準備的白色睡衣。起初,他并不喜歡這種過于柔軟的質地:“有沒有其他的選擇?”
薩瓦勒不慌不忙的回答:“很抱歉,沒有。這款睡衣是小少爺為您購買的,面料柔軟才更為舒适。”
指腹下睡衣的綿軟觸感令桑提斯不自然的松了松領口,雌蟲的臉上泛起了薄紅:“哦…”他順便截胡了管家準備好的甜點和紅茶,在出發去花園前理了理淺灰色的頭發。
塔蘭正在給花朵澆水。
不同于地球花朵的嬌貴,蟲星的花朵在環境最惡劣之地依舊可以盛放,塔蘭因此摘掉了“植物殺手”的稱號。
“這是能源星發現的新植物,無毒,我猜你會喜歡的。”
桑提斯這次帶來的禮物是一袋種子,這種花朵被後來蟲稱之為“鑽石之花”,因它的花朵和葉子都呈半透明的水晶色。土壤中的重金屬礦石是它的天然養料,一旦離開能源星花朵便會很快枯萎。
塔蘭接受了這項幾乎不可能成功的挑戰,他笑着擁抱桑提斯:“謝謝哥哥,如果花朵盛開的話,我一定會讓你知道的。”
花園裏的下午茶是惬意的化身,塔蘭沒有發現桑提斯與以往有什麽不同,雌蟲還是一樣的充滿耐心、一樣的細致溫和,不過當他提起伊甸AI時,桑提斯平靜的外表發生了些許變化。
“伊甸?塔蘭,你為什麽會突然提起它。”
“所有成年蟲族都必須使用它尋找伴侶,難道不是嗎?”塔蘭歪了歪腦袋,“哥哥應該可以收到很多約會申請吧?”
桑提斯立刻挺直背脊,睡衣被他穿出了軍裝的感覺:“雌蟲也有拒絕的權利。”
“當然,當然…畢竟哥哥這麽優秀。”
塔蘭笑眯眯的,似乎因桑提斯的受歡迎程度而感到十分高興。
相反,雌蟲卻一點兒也不輕松,他不動聲色的試探:“塔蘭,你剛剛成年,如果想接觸雌蟲的話…最好不要通過伊甸。”
“那哥哥會為我介紹優秀的雌蟲嗎?”
塔蘭的反問令桑提斯如鲠在喉,他想回答我不會為你介紹任何對象,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如果你希望如此。
“呃…其實我只是随口一問,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現在對約會沒有興趣。”
現在沒有,那以後呢?
桑提斯不敢細想,他草草的吃了幾口蛋糕,那股難受的感覺再度爬滿了心頭。
“話說回來,哥哥有沒有喜歡的蟲?”
“咳——咳咳———”
塔蘭手忙腳亂的給桑提斯倒水,雌蟲被嗆得面紅耳赤,一杯水下肚才算恢複了正常。桑提斯嗓音微啞:“沒有,”他深深的看了塔蘭一眼,“我沒有喜歡的蟲。”
也對,上輩子哥哥一直沒有結婚,也沒聽說過他與哪位閣下走得近。
“哥哥,我已經是成年蟲了,可以保護自己…你不用太在意我,遇到喜歡的蟲就去追吧,千萬別錯過。”
“你一定要幸福。”
一定要平安順遂的過完這一生。
桑提斯忍住了抱緊雄蟲的沖動,“嗯。”他揉了揉塔蘭的腦袋,像小時候那樣,結果下一秒塔蘭的話差點刺激的桑提斯當場蟲化——
塔蘭問他:“哥哥,你願意我來幫你疏導精神海嗎?”
什麽…疏導…什麽…疏導精神海?!
塔蘭,幫他?!!!
理論上任意雄蟲都可以幫雌蟲疏導精神海,等級越高效果越好,但因為疏導過程需要兩蟲的意識彼此交融,這種神交的感覺似乎比單單身體上的接觸更令蟲着迷。大量數據表明雌蟲會愛上第一個為他疏導的蟲,所以當代蟲族在結合前會将疏導工作當作“試婚”來進行。
桑提斯狼狽的側過了身,半邊臉上的蟲紋掙脫了抑制劑的束縛,呈現出發情時期才有的獨特求偶金斑。
他許久沒有說話,全部的意志力被用來抗拒身體裏沸騰的情氵朝。如果在塔蘭的面前控制不住信息素,一切就全完了……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塔蘭暗暗懊惱,即使桑提斯是自己的親哥哥,這麽說果然也還是太過輕浮了吧。
這邊軍雌拿出了九死一生的勇氣正要回絕,塔蘭卻突然握住了他的手,那點禁锢的力氣如同毛毛雨一樣不痛不癢,桑提斯可以輕易掙脫。
但他沒有。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
“這是一種全新的精神疏導法,哈伯恩教授與我的共同研究結果,如果可以成功的話将有大批雌蟲擺脫精神海紊亂的痛苦。”
“哥哥,你願意做我的第一實驗者嗎?”
“它不會疼痛,不會讓你有一丁點兒的不适。”
“你慢慢決定,我就在這裏。”
……
桑提斯的理智在說不,可嘴巴卻出賣了主人的心思:“我…同意。”
“成為你的實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