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觸

第一觸

塔蘭做了一個夢,夢中是他上輩子的婚禮。

握住他腰肢的臂膀十分有力,塔蘭一直轉啊轉啊,最終氣力不支倒在了共舞者的懷裏。可他們的身下不是大理石地板,而是薄到透明的藍色冰晶。

“等等…別…”

冰晶驟然碎裂,在墜入水中的前一秒,塔蘭求救式的望向了環繞他們鼓掌的賓客。掌聲持續不息,大部分來賓的面目都模糊不清,唯有一位露出了部分真容。

那個蟲在笑。

後背升騰起的寒意甚至壓過了溺水的恐懼,夢的最後塔蘭只記得對方鼓掌時有亮光一閃而過,那蟲的食指上戴了一枚天藍色的“8”字環形戒指。

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主人,起床時間到啦!主人,起床時間到啦!主人……”

塔蘭一拳錘飛了唠叨的機器人小管家,不情願的在被子裏打了個滾兒。昨夜的酒醉蟲,一覺醒來被子裏全是他外洩的信息素氣味。

尾勾無力的耷拉在床沿上,塔蘭後知後覺的想,自己應該沒幹什麽蠢事吧?

很快的,雄蟲發現床頭櫃上放着一枚精心準備的禮物,淡金絲帶穿過了一張小小的卡片,其上寫着:

致塔蘭——

漂亮的手寫語不用多想就知道禮物來自于誰。

塔蘭拆開包裝,在打開盒蓋的那一刻震驚到失語。

這是一條非常美麗的項鏈。秘銀鏈條下墜着與塔蘭瞳色一致的宇藍寶石,寶石鑲嵌在銀質藤蔓的依托裏,透過寶石向內看去,帝國的星系圖譜正于一片深藍裏緩緩運行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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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蟲上輩子也收到過同樣的一件禮物,那是他度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鏡子裏的蟲百感交集,他鄭重的将項鏈戴在了脖頸上。

塔蘭洗漱完畢後下樓,只見桑提斯笑意溫和的端來了早餐,“不多睡會嗎?小懶蟲。”藍寶石安靜的貼合在雄蟲心口,敏感的軍雌對此早有所知。

“謝謝哥哥,禮物我很喜歡。”

“那就好。”

桑提斯的目光掠過塔蘭若隐若現的鎖骨,不動聲色的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這裏翹起來了一縷頭發,別動…好了,現在可以了。”

哥哥對待他真的很像對待小蟲崽,塔蘭不好意思的接過盤子,窩在沙發上不動了。

“哥哥今天不用去軍部嗎?”

“任務假期,我在家陪你。”

桑提斯扭頭低聲咳嗽,塔蘭這時才看見軍雌手腕上纏繞的軍用繃帶,先前被衣袖遮掩瞧着并不明顯。

“哥哥,你受傷了?”塔蘭下意識的猜想:“不會是昨天我……”

“咳咳…沒有,是我剛剛切菜不小心。”

桑提斯哪敢坦白手腕是自己大力折斷的,當時的情況下他已經完全無法控制軀體了,除了限制自身行動以外雌蟲別無他法。

但塔蘭對此一無所知,他有些可惜的嘆了口氣:“要是能把哥哥的菜譜記下來就好了,在帝星開一家餐廳肯定超級火爆。”

“那塔蘭願意和我一起嗎?我做飯,你記菜譜。要是想在帝星開餐廳的話也沒問題…”桑提斯揉了揉塔蘭的腦袋,“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桑提斯真的是一位非常暖心的哥哥。

感動不已的塔蘭眼淚汪汪的撲進軍雌懷裏,額頭抵在對方的鎖骨處,不情願的訴說着夢裏的可怕場景。他希望桑提斯說一句“一說夢就破了”,一來他這輩子還不想成婚,二來被凍死的感覺塔蘭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塔蘭,夢都是假的。”

“你很安全,不會有事的。”

桑提斯反複保證夢裏的場景不會出現,得知塔蘭夢境的藍本竟然是婚禮,這讓他充滿了危機感。

雄蟲有了喜歡的結合對象嗎?

桑提斯不知道,他默默低頭,讓下巴尖兒蹭上塔蘭卷翹的發絲。

“塔蘭,如果有了喜歡的蟲,請務必告訴我。”

“告訴你做什麽,告訴你去把他綁到我的身邊嗎?”塔蘭眉眼彎彎:“哥哥,那我先謝謝你了。”

“我沒有喜歡的蟲。”

雌蟲霎時如釋重負,他肩膀一松,将塔蘭更深的裹入了懷裏。

帝星,生命研究所。

哈伯恩教授從頭到腳的打量俊美的雄蟲,又繞着蟲轉了一圈,“唔,你終于成年了,不錯。”

他輕描淡寫的問:“尾勾是什麽顏色的?”

“……藍色。”

不愧是教授,塔蘭沒打算隐瞞。

“教授,您覺得這種返祖現象正常嗎?”

“正常嗎?”哈伯恩重複,“如果放在五百年前問,答案是非常正常,現在嘛…恭喜你,本世紀以來第一位擁有尾勾的S級雄蟲。”

可是塔蘭笑不出來:“教授,我不會哪天忽然被研究所拉去做實驗蟲吧……”

“這可說不準,”哈伯恩開玩笑的說:“不過有你家那位在,大概率不會。”

“我家那位……?”

“桑提斯上将。”

“好吧,教授,您這樣稱呼容易令蟲誤解。”

聞言哈伯恩教授風趣的揚起了眉毛,他攤開手心,一副無能為力的表情。“抱歉,塔蘭。請原諒我不太成功的玩笑。”

實驗室的研究已經進行到了嶄新的階段,塔蘭他們從高等雄蟲的基因序列裏提取出了一段可能與信息素表達有關的基因,這種基因直接作用于腺體,可以誘導腺體細胞生成大量有效的高等信息素。如果實驗成功的話,許多高等級軍雌的精神海狂暴問題将得到妥善解決。

“最快什麽時候可以進行蟲體實驗?合成信息素的檢測工作今天下午就能完成,如果純度超過99.9%的話,建議即刻找蟲進行精神安撫。新合成的信息素穩定性太差了,每過一秒都會降解。”

“塔蘭,我們必須争分奪秒。”

哈伯恩教授把自己和雌君的名字填寫在了實驗蟲員列表裏,過了一會兒,列表裏又多出了“阿德文·克勞倫斯”這幾個字。

“塔蘭,你不會是想讓我試着安撫克勞倫斯上将吧?這不可能。”

年輕的雄蟲搖了搖頭,“并非如此,教授。我的意思是由我來疏導克勞倫斯上将的精神海,他已經同意了。”

吃驚的表情浮現在了哈伯恩的臉上,開口卻是毫不相幹的第三蟲:“你哥哥知道這件事嗎?”

“他不知道,”塔蘭微笑,“希望教授能對此事保密,我不想讓他誤解我對克勞倫斯上将有什麽特殊的想法。”

“那樣最好…”

“嗯?教授你說什麽。”

哈伯恩清了清嗓子:“我說你最好注意點,雖然第一軍是這個項目的金主,但也別和他們走的太近,軍雌可不是好招惹的對象。”

……

另一邊,西區總指揮部。

“……本星年的星系開發支出如下,四十億星幣用于天鵝座第五至第十區的偵探與開拓,三十五億星幣用于搭設中轉能量供給星與大型空間站樞紐,五億星幣用于……”

雷伊·霍爾偷瞄金發軍雌,在接到光腦的消息後,自家長官背朝屏幕的半張側臉上複眼蟲化的就十分明顯了,翡翠色的眼珠正瘋狂轉動着,充滿了興奮與詭秘的占有欲。

“彙報完畢,請您指示!”

阿德文毫不留情的點評彙報蟲:“如果你們能把會議縮短到五分鐘,沒蟲會睡着。雷伊,下次星幣彙報我要先看數據。”

簡言之會議都是廢話,軍費報表太過冗長,缺乏重點!數個光腦屏幕中的軍雌戰戰兢兢,生怕阿德文說出什麽讓他們滾去搭建能量星的指令。

“會議到此結束,”最後是雷伊·霍爾代阿德文執行了調令。“指揮官未來三日休假,除非是爆發異獸潮這樣的緊急情況,有事請直接與我聯系。”

休假?誰,阿德文·克勞倫斯?

老勞模還會休假?

蟲神把他腦殼踢了?

一衆軍雌面面相觑,都從對方的眼神裏讀出了不可置信。

你們這些愚蠢的局外蟲…副官雷伊看破不說破,就沖指揮官連打三針抑制劑然後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的奇異舉動,明顯是和他的心上蟲有進展了哇!

難怪軍雌的單身率穩居帝國首位。

這是阿德文第十次照鏡子。

私蟲管家艾德勒忍不住勸道:“先生,您的裝扮已經非常完美了。”

琳琅滿目的勳章占據了軍雌的右半邊胸膛,大大小小的戰役無一例外被囊括于此,阿德文特意穿上了第一軍最華麗的一套制服,它們僅作典禮服使用,因此面料質地有種啞光的高級感。

黑色制服配白手套軍靴,這套裝扮據說深受雄蟲們的喜愛。

“您的抑制環還需要重新檢查一遍嗎?”

“不需要。”

抑制環早已被阿德文裏裏外外的檢查了不知多少遍,他最怕在塔蘭面前出醜,因此抑制劑的注射上限已經被調整至最高。

兩點半開始精神海疏導,阿德文提前四小時就抵達了生命研究所外部。

他現在精神亢奮,腦中倒背如流的是《雌蟲必讀手冊》,和雄蟲見面可能發生的所有情況已經在阿德文的預想裏演練了無數次。

不過很可惜,塔蘭的出現讓一切鋪墊失去了效果,身着研究服的雄蟲神情一言難盡:“阿德文,你怎麽穿成了這樣?”

“不,不好看嗎?”

副官一定不會想到,阿德文·克勞倫斯竟然也有口吃的一天!

“太正式了,這只是次精神海疏導,不是去參加慶祝大典。”

“我只是想給您留下最完美的印象。”

塔蘭了然:“打住,我說過不要多想,這是我們先前的交易內容,我幫你疏導,你幫我訓練,很公平。”他放緩了腳步,加重語氣強調:“我會使用新合成的信息素做誘導安撫劑,感謝你為科學研究奉獻的精神。”

“如果遇到什麽不适,請立刻告訴我。”

阿德文猶如鐵板一樣躺在了床上,兩手扣緊了磁力手铐,多條檢測數據線貼合着他的頭部及四肢,比其疏導精神海,他看上去更像是被精神病院強行監禁的雌蟲。

“放輕松,我們開始了。”

軍雌聞到了一股淡雅的清香,像是玫瑰的味道,他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

塔蘭低語:“別怕,這是我的信息素合成物,不會傷害你的。”

滴——滴——

檢測儀上暴漲的心跳和血壓出賣了阿德文,塔蘭好笑的瞥了眼雙目緊閉的軍雌,“深呼吸,放松,讓身體熟悉信息素的味道。”

“對,就是這樣。阿德文,你做得很好。”

“信任我,讓我進入你的精神海……”

阿德文的精神海與上輩子的一樣,地表粗糙的如同哪個千瘡百孔的紅色廢星。不是所有雌蟲的精神海都要靠澆水種樹緩解,雄蟲需要根據不同的“精神核”做出相應的判斷,精神核是雌蟲精神海的凝聚表征,讓精神核過的舒服了,精神海疏導自然而然就完成了。

塔蘭頭痛的想,于是我又要去找那只破鳥?

沒錯,阿德文的精神核是一只羽毛纖長的比翼鳥,模樣看上去和地球人想象中的鳳凰差不多,塔蘭很難理解阿德文是從哪知道這種鳥的。

“咕咕~咕,咕咕咕~”

破鳥,你最好快點出現,不然我很有可能走不動了。

這片廢土精神領域大的可怕,基于阿德文對塔蘭的信任程度,相當大的區域已經對雄蟲完全開放了。

“不走了,”塔蘭擺爛的坐在地上,“愛來不來。”

找不到精神核,疏導精神海就是空談,這也側面反應了S級雌蟲精神海的自我保護機制十分強勁。

塔蘭躺在地上吹風,埋怨這裏的天空為什麽不是湛藍色的。過了一會兒,他的小腿上多了一份無法忽視的重量,似乎還毛茸茸的。

“不要坐在我的腿上!臭鳥,腿要斷了…你不知道你有多重嗎?”

比翼鳥被塔蘭吓得夠嗆,發出了一聲可憐兮兮的咕咕聲,它含着眼淚,悄悄移動了鳥腚。

塔蘭沒好氣的招手:“來,我給你順順毛。”

比翼鳥歪了歪腦袋,用喙輕啄塔蘭的褲腳,它哼哧哼哧的移動步伐,最後窩在了塔蘭的雙腿中間。

嘿,破鳥,你還真會找地方。

“別咬我,”塔蘭試着将手放在鳥背上,嘗試了幾次順利的撸毛後,雄蟲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沒想到你這輩子還挺溫順的嘛。”

“咕~~~”

塔蘭的大腿上突然熱烘烘的。

“你幹了什麽?”

他趕緊掀開比翼鳥的長尾,發現了一枚拳頭大小的瑩白色鳥蛋。

塔蘭滿臉呆滞,初次見面,比翼鳥竟然下蛋了……這合理嗎

……

精神海疏導到此為止,塔蘭退出對方的精神領域,瞬間被實驗室內過度濃郁的雌蟲信息素味熏昏了腦袋。

“阿,阿德文…你的信息素,收一收。”

可阿德文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

塔蘭無法避免的看見了對方軍褲上的羞蟲痕跡,阿德文渾身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一頭金發粘在鬓角處,正張着小口劇烈的喘氣。雌蟲眼神渙散,金色蟲紋彌漫到耳垂處,猶如一張細密的網将阿德文緊緊包裹了起來。

他正在假性發情。

“教授,請立刻打開通風裝置,停止信息素供應!”

塔蘭沒有想到合成信息素會對S級雌蟲有如此巨大的影響,随着阿德文信息素含量的逐漸升高,即使塔蘭帶着抑制環也依舊察覺到了不适。他鎖緊眉頭,用力為肌肉緊繃的軍雌注入了強效鎮定劑。

“阿德文,你清醒點!”

鎮定劑仿佛毫無作用,阿德文蟲化的痕跡越來越明顯,金色蟲紋逐漸爬上了眼眶,非常對稱的分布于雌蟲的面頰兩側。

“…唔…翅膀……”

“你說什麽?”

幸虧軍雌的翅縫被蟲為提前閉合了,否則現在滿實驗室都會是阿德文伸展不開的六翼。

塔蘭,塔蘭…

阿德文頸上的抑制環已經空了,抑制劑對上雄蟲信息素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疏導精神海的副作用令他的孕囊盡數展開,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身下該有多麽狼藉。

塔蘭,別看我…

難堪之下阿德文扭頭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希望借此痛楚讓丢失的理智回複些許。

“你幹什麽?!”

雖然蟲族斷舌并不會死蟲,但也絕對不是什麽簡單的傷勢。塔蘭急着掰回阿德文的下巴,紅色的血液從軍雌緊閉的口中溢出,阿德文的呼吸脆弱而沉重。

“張口!別咬自己了。”

塔蘭甚至用上了哄蟲崽的語氣:“乖——”

許是指尖靠的太近,在瘋狂邊緣徘徊的阿德文一口咬住了雄蟲,用斷舌不斷磨蹭着對方的指紋,嘴裏發出舒服的嗚咽聲。

“…雄主……”

血順着塔蘭的指尖緩緩流淌,翠色眸子祈求的望向雄蟲:“占有我…求您…”

啪——軍雌被蟲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塔蘭的聲音冰冷的可怕:“你叫我什麽,阿德文。”

“雄、主?”

“嗯?你怎麽敢…”

他可以是阿德文的合作夥伴,是同事,甚至是朋友,但唯獨不能是雄主。

那會讓他慘淡的上輩子更像一個笑話。

“唔——!”

雌蟲瞪大了眼睛,空氣中驟然多出的觸須帶着雄蟲勢不可擋的精神力向他急速襲來,下一秒,阿德文陷入了昏睡。

雌蟲的假性發情結束了。

塔蘭攤坐在在冰涼的地面上,半晌嘶啞的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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