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另一位理事
另一位理事
塔蘭一遍又一遍地清洗自己，熱水燙的他肌膚通紅。雄蟲的手指已然鼓起了水泡，仿佛絲毫感受不到溫度似的，近乎自虐的重複着相同的舉動。
被荒星支配的恐懼深入骨髓。
到處都是雌蟲不懷好意的目光，它們如有實質的膠着在塔蘭身上，想要吸取他的血、他的骨、他一切的一切。
無法反抗，便只能屈辱的活。
塔蘭逃離了舞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什麽蟲也不見。他花了一整日平複心緒，等奧肯再見到雄蟲的時候，塔蘭悠悠地哼着歌兒，甚至有心情多喝一杯下午茶。
“閣下，您…”
“嗯？”
“您今日還要去雄保會嗎？”
塔蘭微笑，“約定好的事不能反悔，我自然是要去的。”
塔蘭一改守舊的長袍打扮，換了身淺色休閑服，聽說那位閣下十分喜歡年輕蟲的潮流。
光腦小呆瞬間化身誇誇蟲：“主人，您看上去好年輕哦～”
我本來就年輕好嗎…
“閉嘴。”
“喔。”
塔蘭如期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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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蟲萊斯利·瓊恩是南十字星的雄保會理事長，他的出現結束了瓊恩家族落魄的貴族生涯，使這支老牌貴族開始重新煥發生機。
瓊恩的A級身份深受上流社會的青睐，除兩位雌君外，他還有數十位雌侍，也是貴族閣下中極少數同時擁有兩位雌君的雄蟲。
說起這兩位雌君，在一百星年前還是樁趣聞。
一只來自偏遠星系的小雄蟲令兩位貴族為之大打出手，帝星一度派遣了皇家衛隊來平息局勢。因為戰鬥血腥、破壞力爆表，星網甚至将打鬥視頻評為了“最值得複盤的一百場蟲化機甲比賽”。
萊斯利·瓊恩的名字因此一戰成名，全帝國無蟲不知這位閣下的存在。在塔蘭之前，萊斯利即是魅力的代名詞。
他足夠有魅力，也足夠神秘，蟲族多用“那位閣下”來指代瓊恩。
至今瓊恩的真實樣貌依舊是個謎，星網描述的天花亂墜，旁蟲只能從他的子嗣中窺探閣下一星半點兒的模樣，裏艾·索倫多就是他的雄子之一。
塔蘭深吸一口氣，步入了賽博風的雄保會殿堂。
南十字星的雄保會位于主星繪最核心的區域——它被稱為“科技之城”與“進步之城”，帝國的所有科技産物都可以在這裏找到蹤跡。很快塔蘭便發現，單純用雄保會定義此地太過膚淺了。
比起職責單一的雄保會，這兒更像是科技研發中心，塔蘭一路上看到了許多前往不同區域的标語，諸如“分議會”、“科研成果部”、“統籌協調小組”等等。
接待蟲彬彬有禮，塔蘭從外型判斷對方應該是位亞雌。
“翁戈爾閣下，請您在此稍侯。”
不一會兒接待蟲抱歉道：“很遺憾還要勞煩您多等一會兒，瓊恩閣下正在進行緊急會議。”
塔蘭表示他并不着急，雄蟲正好趁着機會處理積壓的光腦信件。
桑提斯的回複欄空空如也。
塔蘭越過對方，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
哈伯恩教授似乎遇到了新的麻煩，已有的雄蟲抑制劑含有一種強效鎮定物質，貿然去除可能會影響抑制劑的活性。
“教授，辛苦您将實驗數據告訴我了，我會在三日之內給您答複。”
“是基于舊版更新，還是從頭研發新版。”
“也許您可以試着破壞鎮定物質的介體，或者加入與之沖突的止痛腺素。”
塔蘭快速查閱資料，為哈伯恩提供了多種候選試劑：“請您參考《軍用醫療止痛藥品》的附錄iii與iv，我建議您從中選擇止痛腺素，A級優先。破壞介體方面，實驗一般采取次聲波加以控制，若是行不通的話我想實驗室還有蟲工合成的脈沖射電。”
“請您在研究的同時保重身體，我十分期待與您再見。”
塔蘭揉了揉頸椎，這才發覺有位閣下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主人，他好像觀察了您很久哦。”
來蟲身着簡單的常服，塔蘭在對方的胸前看見了象征雄保會的寶石徽章。
按蟲族的審美來說，這位閣下遠遠算不上俊美，頂多是清秀。這并非塔蘭自大，眼前的雄蟲容貌不及他半分。
可塔蘭不敢怠慢。他站起身，主動行禮問好：“您好閣下，我是塔蘭，塔蘭·翁戈爾。”
“很高興遇見您。”
“你好。”閣下饒有興趣的問：“你對抑制劑很有研究？”
“您過譽了，我只是稍有研究算不上精通。”
閣下哈哈大笑：“這麽說可就謙虛了，你就是安提到的那個小雄蟲吧？”
還沒等塔蘭答話，閣下便邀請他去辦公室坐坐。
“您就是瓊恩閣下？……”
雄蟲狡黠道：“怎麽，不像嗎。”
萊斯利·瓊恩的身上看不出貴族的高傲與冷漠，相反他非常親和，形象也不是傳說中無與倫比的美貌。
塔蘭露出了羞愧的神情：“我為冒犯您感到抱歉。”
萊斯利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你不是第一個失望的蟲，再說我都一把年紀了，還會在意這些嗎？”
理事的年齡比安閣下還大了幾歲，塔蘭看出對方不喜歡過多的阿谀奉承，于是他繼續扮演好虛心聆聽的角色，承認失望反而顯得他誠實且單純。
“三皇子邀請你參加舞會，舞會與帝星的相比如何？”
塔蘭摸不準對方的态度，先行迂回道：“我度過成年蛻變禮不久，從未參加過這樣的舞會。”
“哦，你還是個小家夥呢。”
“閣下，坦白說我并不喜歡它。”
塔蘭仔細打量雄蟲：“誠然性十分美妙，但我不願過早的觸碰它——我還有更渴望的追求。”
“比如？”
“我想學習機甲技術，來此地正是因為三皇子關于機甲中心的邀請。”
塔蘭适時地拖佩倫下水。
“可我記得，軍部與科技星互不幹預，機甲不屬于軍部的研究範疇。”
“是的，沒錯。不過閣下您誤會了，我想為自己打造一副機甲，苦于沒有合适的公司同意承辦。”塔蘭試探道：“可否請您為我推薦一二？”
萊斯利愣了愣，複又大笑：“你還真是個小家夥。說吧，想要什麽樣的機甲？”
雄蟲喜歡的機甲無外乎花裏胡哨、鑲滿寶石的裝飾品。
塔蘭一字一頓：“撕碎異獸、關閉蟲洞、與軍雌競争功勳。”
“我需要這樣的機甲。”
萊斯利的表情漸漸嚴肅，他沒有直接嘲諷塔蘭：“你不需要上戰場，用不上這種機甲。”
“閣下，今日異獸突襲的是南十字星，也許明天落腳點便是您的花園呢？”
塔蘭放低姿态為自己的口無遮攔道歉，“或許您了解過K7星的異獸潮，當災難發生在自家門口時，能救我們的只有自己。”
“當然，若是您能把傳送門搬進花園也不是不行。”
塔蘭在嘲諷帝國的跨星系旅行過于緩慢，等到軍雌抵達一切都晚了！異獸可不會放慢步伐。
萊斯利摸了摸下巴：“塔蘭，你說的不無道理。只是機甲而已，用不着這麽緊張。”
“安告訴過我，你是個非常有主見的小家夥。”
“我答應你，不過必須簽署保密協議，确保這份交易與東部軍區無關。”
塔蘭連連道好：“可以、當然可以。謝謝您！”
“先別急着謝我。”萊斯利道：“我對雄蟲抑制劑的研究很感興趣，塔蘭·翁戈爾。如果你投資的項目有了産出，瓊恩家族希望參股百分之三十，換取抑制劑在科技星的獲批發行。”
“帝國将大範圍推行新款抑制劑，我們的名字将被載入史冊。”
“塔蘭，這筆買賣，你考慮得如何呢？”
……
“所以你是怎麽回答的？你接受了嗎？”
裏艾·索倫多滿眼星星眼，他千裏迢迢的從帝星趕來探望雄父，恰好遇到了塔蘭。
“萊斯利閣下的提議非常誘蟲，是個互利共贏的合作。”
“哦～”索倫多拉長了聲音，鼓勵道：“說起合作那你可找對蟲了，我雄父從不做賠本的生意。”
塔蘭微微一笑，即使萊斯利無意參與雄蟲抑制劑的研究，他依舊會将這塊肥肉送入對方的口中。
年輕雄蟲必須表明自己的研究不在科技星的對立面，他們是利益一體、休戚與共的。
作為帝國的科技之心，任何私蟲科技星都無法與南十字星抗衡，向對方示好是最簡單的法子。
萊斯利·瓊恩便是塔蘭在南十字星最大的靠山。
塔蘭對機甲的執念不單單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東部軍區不再重蹈失敗的覆轍。
“索倫多閣下，您之前似乎向我發送過邀請函？”
“啊…這個……”
索倫多心虛的看向了別處。
“假如我沒有猜錯，那應該是您的兄長代為發送的吧。”
“我暫時沒有去其他星球做客的打算，恐怕要辜負他的好意了。”
銀發雄蟲見狀連連為自家兄長推銷：“塔蘭，你真的不去Q3星看看嗎？我的哥哥年輕有為，容貌能力都十分出色！”
“他沒有軍雌那些壞毛病，非常善解蟲意，可以為你誕育高等基因的蟲崽。”
“你們可以先見一面聊聊，他對你很有好感哦…”
塔蘭：“謝謝，還是請他換一位追求者吧。”
“……”索倫多無奈的抱怨：“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貴族閣下。”
“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家族明裏暗裏的塞雌蟲給你？可那些蟲根本比不上我哥哥！”
銀發雄蟲嘟囔着：“全星網想做你雌君的蟲都排到大熊座了，你倒好，一只也不見。”
大熊座是帝國的偏遠星系之一，距帝星兩千五百萬光年。
塔蘭覺得好笑，結果索倫多忽然問他是不是有心儀的蟲了。
“我知道了，你一定已經有了雌君蟲選吧？該不會就是阿德文·克勞倫斯那個不解風情的家夥？！”
呵呵。
塔蘭幹笑，“您的想象力真豐富。”
托裏艾·索倫多的福，塔蘭委婉拒絕了三皇子的午餐邀約。
“佩倫也在追求你？哇哦～”
塔蘭一臉黑線的關閉光腦，索倫多提醒他離三皇子遠一點：“聽哥哥說他的私蟲生活混亂，最喜歡玩弄低等平民雄蟲。”
“你可要小心點喲。”
“佩倫經常舉辦臭名昭著的假面舞會，總有小雄蟲一不留神貢獻了蟲精，連當雄父了都不知道，啧啧啧。”
塔蘭：“……”
索倫多詫異道：“你你你你不會已經參加了吧？哦我的蟲神啊…”
“他們保存蟲精的辦法五花八門，你可千萬要小心點！”
吃到肚子裏應該沒事吧…
塔蘭頭疼的捂住了索倫多的嘴巴，思考按照前世的孕率，他和阿德文應該不會有蟲崽。
雄蟲這才放心了。
在萊斯利·瓊恩的牽線下，塔蘭與科技星的著名機甲公司順利簽署了協議。三皇子佩倫也按照約定陪同塔蘭參觀了許多實驗室，一道而行的還有消失了數天的阿德文·克勞倫斯。
塔蘭在軍雌紳士開門的間隙，瞧見對方手腕上佩戴着最新款的抑制環，抑制劑剩餘含量：20%。
“塔蘭閣下，”阿德文眼裏盛滿了細碎的星光，“日安。”
星子被溫和的笑意揉碎，雌蟲碧色的眸子宛若一汪深潭。
佩倫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也不知從哪兒變戲法似的折了支花兒，彎腰行禮：“這朵冬淩花很襯您的氣質，芬芳的味道如您一樣的甜美。”
“……謝謝。”
塔蘭禮貌詢問：“阿德文上将，也許你可以為我演示機甲駕駛技術？”
軍雌受寵若驚，一想到雄蟲坐在自己身上小巧可愛的模樣，體內的腺體就忍不住發燙。
“如您所願，閣下。”
機甲艙門逐漸閉合，阿德文羞澀的攬住塔蘭，四周舉目是一望無際的漆黑宇宙。塔蘭坐在軍雌的懷裏，遠處機甲爆炸産生了一閃即逝的微弱火花，因為沒有助燃氣體的參與，戰敗者的消亡幾乎悄無聲息。
阿德文操縱的機甲所向披靡，軍雌所到之處無蟲幸存。
勝利與失敗的界限此刻如此分明。
宇宙吞沒了他們，仿佛他們從未到來過。
塔蘭突然攥住了阿德文的小臂，雄蟲的力氣輕薄的好像一片羽毛。
阿德文輕聲道：“塔蘭閣下？”
毫無防備的他被塔蘭的精神力制服了。
“唔…”
精神觸手捆綁着阿德文，懷中蟲逼問他：“克勞倫斯上将，舞會上的黑金面具，是你嗎。”
“不要騙我。”
阿德文渾身一顫：“……抱歉。”
“哈，抱歉有什麽用？”塔蘭諷刺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很享受假面舞會吧。”
“當然不是！我并不知道三皇子的用意，否則我絕不會唔……”
“噓——”
塔蘭豎起食指，“阿德文，我這幾日有在思考。倘若自己基因衰退成為了D級雄蟲，下場會不會比舞會上的閣下還要糟糕呢？”
“你永遠不會明白雄蟲的恐懼。”
“諸如你無法想象尾勾被斬斷的痛苦。”
他捏住雌蟲的臉，喃喃：“阿德文，我很害怕。”
無蟲操縱的機甲失去了方向，敵軍的彈藥令整座模拟艙發出了紅色的危險警告。
“唔唔唔…”
“噓別說話，乖，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想安慰我，告訴我我還有你。”
“可是阿德文，你的愛意虛無缥缈，你所信任的皇室也許正在背叛你。”
塔蘭苦笑道：“噢我怎麽忘記了，你本就是皇室成員，軍雌裏的天之驕子，帝國不敗的S級神話！”
“所以即使你殺了桑提斯，我也應該感謝你為維護帝國和平作出的貢獻，對不對？”
雌蟲的瞳孔急劇縮小，塔蘭開始說着他聽不懂的話。
“我恨你，阿德文。”
“你摧毀了我珍視的一切。”
機甲生命值：50%。
“我不應該愛上你，像個愚蠢的傻瓜不懈追逐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你和他們一定在嘲笑我吧。”
塔蘭絮絮叨叨的細數阿德文喜愛的事物，有些甚至連副官雷伊·霍爾都無從得知！雌蟲越聽越是震驚。
“當你與凱爾家族聯姻的時候，可曾記得許過的婚禮誓言？”
“我們成婚多年沒有後代，我以為你至少也是喜歡蟲崽的。哈哈哈，可到頭來你只是不想要與我的蟲崽…”
機甲生命值：20%。
“我無家可歸的流落荒星，你卻風光無上的晉升為帝國元帥。”
“你欺騙了我、背叛了我、抛棄了我。”
塔蘭的精神觸手和主人一樣痛到發抖，他的聲音瀕臨崩潰：“又怎麽敢繼續糾纏…”
“阿德文，你怎麽敢。”
模拟艙開始劇烈震動，發出了刺眼耀目的白光。
機甲生命值：0%，正在解體。
雄蟲放開了精神力的鉗制，積壓許久的情緒撕裂了外表原本的冷靜自持，手中的冬淩花已經化為了一灘花泥。他丢下呆滞的阿德文，獨自一蟲退出了模拟艙。
三皇子：“塔蘭閣下……？”
機械音提醒道：“機甲模拟戰鬥失敗，耗時十星分。”
失敗了？
一衆外蟲不可置信的盯着模拟報告，阿德文·克勞倫斯駕駛的機甲竟然解體了？
這怎麽可能！
雄蟲臉色蒼白，連笑容也難以拼湊，他借口身體不适先行離開了機甲中心。
“不，我不需要陪同。”
塔蘭在雄蟲休憩室內閉眼喘息，好一會兒才呼喚光腦小呆建立與桑提斯的視頻通訊。
他突然好想見到哥哥。
想不顧一切的親吻對方，擁抱對方。
感受雌蟲心髒的跳動。
——快來告訴我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告訴我你還活着。
光腦小呆愁眉苦臉的圍着塔蘭旋轉：“主人，我無法聯系到桑提斯先生。”
塔蘭堅持道：“問問尤隆。”
“好的，主人。”
“有消息了！尤隆先生稱桑提斯先生正在進行凍精注射手術。”
“……”
塔蘭的嘴巴張了又合：“凍、什麽？”
“主人，凍精注射是帝國目前非常成熟的繁衍手段！雌蟲最快可在三日後檢測到受精卵的存在，蟲蛋在一月後成殼，五至六個月後便能孵化！”
“恭喜主人，翁戈爾府要添新成員啦。”
塔蘭渾渾噩噩，他好像應該高興的。光腦小呆被強行勒令休眠，雄蟲走走停停，在轉角處撞到了來蟲。
軍雌身姿筆挺，黑色的軍裝勾勒出寬肩窄腰，一雙長腿包裹在高筒軍靴裏，是塔蘭從未見過的模樣。
塔蘭擡起了懵懂的眼，眼裏的彷徨無措與亞雌恍惚間完全重合。
“塔蘭閣下，幸會。”
格萊德溫？
雄蟲失去意識的倒下，被格萊德溫接了滿懷。他手腳僵硬的抱住雄蟲，這才發現塔蘭和夏恒一樣輕飄飄的仿佛一團松軟的雲絮。
雄蟲顫抖的睫毛像展翅欲飛的蝶，稍有受驚便飛走了。
一去無影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