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歸家

歸家

亞雌梅因曾是一名軍醫,退伍後他經營起了私蟲醫院的營生,當中蟲精繁衍科室最為知名火爆。

“喲老夥計,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的。”

梅因是桑提斯的同窗加戰友,兩蟲在密羅軍事學院結識,後來一起服役于東部軍區,關系不可謂不鐵。

桑提斯開門見山:“梅因,我需要對受精卵進行基因選擇。”

嚯,這還真是個費錢的活兒。

出于規避劣等基因的考量,不少錢權在握的雌蟲或亞雌優先考慮篩選蟲精,其次便是篩選受精卵。

既然桑提斯的要求如此直白,想必他已經準備好了冷凍蟲精。

亞雌頓時興奮的直冒泡:“帝星沒有隕落吧,你小子竟然願意主動生蛋?!到底是哪個倒黴蟲讓你惦記上了?”

“我來猜猜啊,是索倫多家的小雄子?”

“還是天天追你的那個雄蟲精神疏導員?”

“桑提斯,你不至于吃回頭草找伊甸AI的第一任約會對象吧…”

軍雌的臉眼見着越來越黑,梅因啧啧稱奇,“都不是那可就奇怪了,我沒錯過什麽東部軍區的內部八卦啊。”

“別瞎猜了。”桑提斯讓他閉嘴,交給對方一個銀白色的保溫箱,“我想盡快完成注射,最遲下周返回帝星。”

“……”

得,誰給錢誰是老大呗。

Advertisement

梅因無奈接受了這項艱巨的任務,誰讓東部軍區的經費塞爆了他為數不多的星幣卡呢?沒蟲和星幣過不去。

亞雌狗腿道:“沒問題沒問題,您先去檢查一下孕囊。另外,腺體的發育情況也要告訴我。”

檢查結果顯示桑提斯的身體非常健康,各項指标接近滿分。

“最近一次發情期是什麽時候?”

“一周前。”

嗬——!

梅因狐疑地問:“沒有使用抑制劑?”

“沒有。”

這怎麽可能!桑提斯指揮官可是軍部出了名的抑制劑狂魔,碰一下雄蟲像要了他命似的,軍雌哪次發情期不是靠抑制劑熬過去的?雌蟲的基因等級愈高便愈難捱,說沒有雄蟲疏導貓貓蟲都不信!

“我不信。”

桑提斯坦蕩道:“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報告。”

嘿還真是,畢竟血液樣本是他親手檢測的。

梅因咬牙切齒,“精神海呢?下一次什麽時候暴動。”

“…不會暴動。”

“你別告訴我有蟲為你疏導了精神海,”梅因酸到表情變形,“還說不是那個雄蟲醫療兵!”

“……”

桑提斯嘆了口氣,“梅因,抱歉…這件事我無可奉告,請你為我挑選最優質的受精卵。”

好友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梅因也不好意思繼續陰陽怪氣,他為桑提斯注入了孕囊催熟劑,兩日後,軍雌的孕囊将擴展至最适宜受精卵着床的狀态。

由于蟲蛋的通道過于緊致,桑提斯咬牙忍受着推入劑帶來的難以言喻的不适感。濕熱的孕囊在藥劑的作用下不斷翕合蠕動,陷入了渴望雄蟲的欲之漩渦。

幸虧深色軍褲遮掩住了大部分的水漬,雌蟲方才不至于在好友面前丢臉。

他心中有蟲,又品嘗過雄蟲的甜頭,孕囊自是較青澀時反應更加劇烈。

桑提斯在私蟲病房待了整整兩夜,腦中翻來覆去都是塔蘭。他故意切斷光腦信號,生怕自己說些什麽越界的話來。

第三日清晨,梅因頂着兩個濃重的黑眼圈,趕在藥效結束前卡點完成了任務。

“你提供的是什麽極品蟲精,我試了足足一千次才受精成功!”

“這還不是最離譜的,桑提斯,你知道受精卵的質量有多差嗎?存活率不超過40%!”

“哦我的蟲神,要不是從基因編碼得知這位閣下至少是A級,我才不會勞心勞力的幫你篩選呢。”

桑提斯垂下愧疚的眸子,心情大起大落。他一早便知近親繁衍的蟲崽多有基因缺陷,很多更是會在幼年期直接夭折,他的受精卵存活率已經遠高于預期了。

“謝謝你,梅因。新入帳的醫療經費會讓你滿意的。”

亞雌得意道:“這還差不多,好了,你今天就能擁有蟲崽了!”

“三日後,也就是離開醫院的前一天,信息素會告訴你它的存在。”

“這是雄蟲的信息素安撫劑,一定要按時使用,一個月後記得再來找我,希望那時候小家夥的蛋殼發育硬朗。”

桑提斯謹遵醫囑,後知後覺地在自己的信息素裏嗅到了玫瑰的芬芳。

雌蟲腹部滾燙,心也是燙的。

他顫顫巍巍地用手捂住小腹,感受孕囊內脆弱躍動的生命力,精神海中的玫瑰抽出了新的枝條。

他的蟲崽,他和塔蘭的蟲崽啊…

塔蘭的一部分,正在桑提斯的身體裏吸食血肉與他一道生長。

他們再也無法分開了。

為弟弟誕育蟲崽的隐秘願望化為了現實,桑提斯露出了餍足的笑。

*

**

***

模拟艙裏的阿德文·克勞倫斯丢盔棄甲。

他無視了三皇子,無視了一衆跟随者,當晚便通過折躍樞紐去了不知名的星系。

“阿德文,我很害怕。”

雄蟲的話語猶在耳邊,害怕的又何止他一蟲。

阿德文漫無目的的在宇宙中游蕩,路過的星盜被雌蟲狠狠教訓了一頓。

“你是不是有病?!跑來混亂地帶逞什麽英雄,有種你摘掉面具啊!”

軍雌帶着舞會上的假面,不會有蟲認出他的身份,極好的作戰天賦令他可以為所欲為。

阿德文只是單方面的用機甲折磨星盜,一會讓星盜的武器全部失靈,一會又讓星盜的艦船像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對方破口大罵,阿德文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輕松。

他笑累了,把奄奄一息的星盜打包送給了星系巡查組。

阿德文摘下面具,脫掉了一塵不染的軍裝外套——這是他早上為觐見雄蟲專門熨燙好的。

軍校時的金發雌蟲一直是個不服管教的學生,喜歡和教官、學員鬥毆,有着大部分軍雌好戰的通病。後來進入西部軍區,S級的非凡天賦為他賺足了地位與榮光。随着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阿德文眼中盛下的事物也越來越多。上位者必須心胸寬廣,他開始在意更多的東西,也逐漸舍棄了曾經的自己。

塔蘭不是阿德文遇見的第一位雄蟲閣下,也絕不是最特殊的一位。

S級雌蟲從不缺乏追求者,只要他勾勾手指,底層的平民雄蟲即會伸出矜貴的手背向他索吻,祈求一個永恒的承諾。

雄蟲嘛,在遇見塔蘭之前,阿德文與貴族們的想法并無不同。閣下是繁衍所需,是上層社會流通的稀缺資源。

換句話說,雄蟲是可被交易的隐性存在。

阿德文可憐他們,卻又不覺得蟲族的運轉法則有什麽不好。他不介意與很多蟲分享雄主,只要那個蟲是他想要的就好。

可他想要的,是什麽蟲呢?

起初,阿德文不明白,也不在乎。

金發雌蟲翠綠色的眼遺傳自雄父,一只低等的C級閣下。在極樂堡的微笑節上,年輕的雌蟲皇子對雄蟲一見鐘情,至少知情蟲是這麽描述的:他像是瘋了一樣的追求賤民,皇家護衛也攔不住他。

可閣下早有婚配,與雌君十分濃情蜜意。據阿德文猜測,他的雌父後來殺死了雄父的原配雌君。雌蟲皇子軟硬兼施,運用不光彩的手段懷上了蟲蛋。

毫無疑問的,雌蟲皇子成為了閣下的新任雌君。

阿德文具有皇室血脈,但他的出生不過是帝國的一場笑柄。

外界只知這位閣下英年早逝,在微笑節的開幕式上,從極樂堡頂層一躍而下——

阿德文的雄父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便是控訴雌蟲皇子的手書,這封信後來被阿德文放入了雄蟲的埋骨地。

在雄蟲死去的第二年春天,阿德文的雌父陣亡于星際戰場。

皇室大松一口氣,慶幸終于翻過了一頁污點。

阿德文從小在皇室與軍營的夾縫中長大,繼承了他那可憐雄父的姓氏克勞倫斯。雙親一言難盡的故事讓他堅定了不要愛上雄蟲的想法。

“愛不是令蟲窒息的”。

愛究竟是什麽樣子,阿德文不清楚。

只知一廂情願害蟲害己。

對,所以我要的蟲必須是與我互通情衷的。

當軍功點多到只是一個數字,伊甸AI提供的雄蟲約會對象可以随意挑選,阿德文卻始終沒有心動過。

也許這世上不會有他喜歡的蟲。

千篇一律的閣下們與心如死水的雌蟲無法擦出愛的火花。

阿德文在等待一場閃電,一場驟雨,或是如大多雌蟲一樣,因為精神海危機不得已進行婚配,只要對方的基因等級足以疏導。

直到他遇見了夏恒·讓,哦不,是塔蘭·翁戈爾。

阿德文開始品嘗到一廂情願帶來的歡樂痛苦。

追逐雄蟲與戰場厮殺不同,演練再多也難敵現場猝不及防的功虧一篑。

塔蘭和他的距離時近時遠,阿德文能察覺得到,他們之間隔着一層難以逾越的溝壑。

為什麽?

為什麽塔蘭總是下意識的逃避深入,使他們的關系迫降在了尴尬冰點。

塔蘭的尾勾帶來的生理上的喜悅無法說謊,阿德文深知自己的腺體已經無法接受其他雄蟲的标記。

想保護對方、占有對方的願望日益瘋長。

沒關系,阿德文想他們有的是時間拉扯消磨。

可如今堅定的軍雌卻畏縮了,怕塔蘭一語成谶。

“你欺騙了我、背叛了我、抛棄了我。”

“你摧毀了我珍視的一切。”

阿德文駕駛機甲的手不自然的顫抖。

“不…”

塔蘭字字泣血,仿佛真的經歷過絕望的一世,他們曾短暫重合,又永久的分開了。

你真的愛他嗎,阿德文。

你的誓言、你願意為他獻出一切的誓言,是否只是信息素作祟時的謊話?

阿德文閉上眼睛,放任機甲以休眠模式于宇宙深處飄蕩,他進入了自己的精神海。

焦土之上,星光玫瑰燦爛盛放。

精神核沐浴在花香之中,發自內心的喜悅從阿德文的心間迸發出來,這一刻比翼鳥與他達成了共感。

塔蘭即是那個蟲。

*

**

***

雄蟲失去意識的五分鐘裏,格萊德溫皺了不下八百次的眉頭。

閣下們果然都是麻煩難纏的生物。

若非這裏是雄保會,格萊德溫絕不會踏入雄蟲休憩室。監視塔蘭·翁戈爾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格萊德溫此次是代表大皇子前來商議項目的。

啧,他怎麽還不醒?

治療光腦顯示塔蘭沒有雄蟲常見的疾病,突然暈厥可能是由于閣下們天生心肺和神經功能較為脆弱。

如果塔蘭再不醒來的話,只怕他又會染上新的麻煩了。

“閣下,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閣下,如果您有身體不适,我可以立刻幫您呼叫醫雌。”

“塔蘭閣下?”

塔蘭蜷縮着身體,蘇醒時不知身在何方。漆黑的眼蒙着一層水霧,秀氣的鼻尖紅彤彤的。

他低咳了幾聲,問現在是什麽日子。

現在?

格萊德溫板正的回答:“星歷4079年,冬紀元第135日,下午3時41分26秒。”

4079…

塔蘭愣了一瞬,複又去探自己的尾勾。星辰藍的尾勾柔順光滑,尾節乖乖的匍匐在雄蟲身側,格萊德溫很難勸說自己不去注意塔蘭尾尖兒的銀芒。

蟲神在上!這只S級雄蟲竟然出現了返祖現象!

銀發雌蟲震驚到幾乎失語。

不是臨摹體、亦不是化石,而是真實存在着的蟲化尾勾!

發現尾勾的爆炸性新聞絲毫不亞于塔蘭·翁戈爾覺醒了精神觸手。

這可是傳說中的蟲族神跡……

格萊德溫飛快回憶着課本裏古老的生殖知識:雄蟲的尾勾節數8到10節不等,中間為軟骨相連,內含一條完整的生殖腺。它是雄蟲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包含數以萬計的末梢神經,作用是求偶與繁衍蟲崽。然而,早在兩百年前雄蟲尾勾便已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這也預示着蟲族進一步降低的自然孕率。

塔蘭·翁戈爾确實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天選之子。

本該只有雌君方能觸碰的東西正大大方方的展于蟲前,即使格萊德溫患有厭雄症,他也依舊難以抗拒基因深處對雄蟲信息素的渴望。

芬芳的腺液就藏在尾勾裏,沒有雌蟲可以拒絕它的施舍。

格萊德溫雙膝發軟,聲音啞得可怕:“閣下,您……”

空曠的休憩室內,塔蘭這才看清了發聲物體,他忽然笑了。

“嗯?你也想嘗嘗我的尾勾麽。”

深藍的尾勾輕輕晃了晃,雄蟲挺直背脊下巴微揚,瞧着矜持而又貴氣。

“想要的吧,我的信息素,我的标記。”

“可以給你哦~”

塔蘭雙手捧起格萊德溫,在烏發雄蟲深邃的笑容裏,雌蟲不知不覺地跪倒在對方腳邊,仰頭蹭向褲沿。

“乖孩子,”塔蘭流連的摩挲着銀發,瞳孔又黑又沉,“讓我看看你有多喜歡。”

他用食指戲耍軍雌,一邊咯咯地笑着。雌蟲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下意識的追逐着口中靈活的指尖,與此同時,塔蘭的眸子卻暗暗發冷。

瞧,只需要一點點的信息素,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讓雌蟲臣服。

阿德文是,哥哥是,格萊也是。

他們都是信息素的傀儡。

塔蘭的尾勾抵住雌蟲的腺體,換得格萊德溫顫抖的幾欲哭泣,軍雌傲蟲的自制力仿佛被黑洞所吞噬,渾身酥麻到提不起一絲抵抗的氣力。

他舔了舔唇,見塔蘭加深了笑容。

嗡——

格萊德溫在亞雌的臉上見過相同的表情。

他分明在笑,眼中卻空無一物。

夏恒的心在滴雨。

“…不…不要哭……”

塔蘭摸了摸臉頰,幹幹的,并沒有眼淚留痕。

于是他說:“我沒有哭。”

“請您、不要哭。”

格萊德溫重複道:“您其實并不想…并不想标記我,對嗎?”

塔蘭:“……”

“我不需要您的标記。”

“倘若您,不想。”

塔蘭表情空白:“你在騙我。”

“不,我沒有騙您,塔蘭閣下。”格萊德溫堅定的吐出雄蟲的指尖,“不是所有蟲都會淪為生理本能的奴隸。”

“是嗎,可是格萊,就連你也不能否認信息素的誘惑。”

格萊德溫:“沒錯,我确實不能。”

“因為它是蟲神的寶貴賜福,因為您是一位強大的S級閣下。”

“我無法抗拒您的吸引。”

“但信息素是屬于您的,尾勾也是。”

“就算我下跪祈求,您也有說不的權利,旁蟲不應擾亂您的思緒。”

“塔蘭閣下,游戲法則在您的心裏,而不在旁蟲口中。”

格萊德溫再度含住遭遇冷落的指尖,等雄蟲的溫度一點一點的回暖。

良久,塔蘭抽回了手。

對于銀發雌蟲來說,塔蘭的信息素莫過于一杯甜美的鸩酒,他一邊渴望被對方标記,一邊又極度厭惡雄蟲的觸碰。

倘若塔蘭真的标記了他,格萊德溫不會原諒那個屈服于基因本能的自己。

——即使有過那麽一瞬,他因塔蘭·翁戈爾萌生心痛。

“謝謝你,格萊德溫先生。”

塔蘭安靜的微笑:“煩請替我詢問大皇子殿下,是否願意參與雄蟲抑制劑的研發工作。”

“我在帝星等待他的回複。”

兜兜轉轉,雄蟲終于踏上了歸家的旅途,心境卻與來時截然不同了。

繁華的南十字星星系縮小為了肉眼不可分辨的陰影斑點,原來在宇宙中它是那樣的渺小。

蟲神包容萬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