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偷生

偷生

“您好。”

“我們又見面了,梅因先生。”

雄蟲容光煥發,比私宅囚禁時添了好些神采。塔蘭特意飛抵外星系的私蟲醫院,專程為拜訪亞雌梅因而來。

“我萬分感謝您的慷慨幫助,希望您能接受這份小小的謝禮。”

夭、夭壽啦,S級雄蟲親自登門送禮啦!!!

哪怕他曾近距離接觸過許多閣下,梅因仍不禁暗暗感嘆造物主的神奇:蟲神喲,同為蟲族,為什麽蟲與蟲之間的差別可以這麽大!塔蘭俊美的令整間會客廳黯然失色,牆上的裝飾壁畫繪不出閣下萬分之一的美。

瞧瞧這臉蛋兒身段信息素,優異的基因等級全方位吊打了一衆蟲民。

要是他也有位這樣的弟弟…囚禁什麽的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院長梅因感嘆完畢,沒空仔細研究塔蘭究竟給自己送了什麽禮物。他受寵若驚的道謝,一邊眼珠轉來轉去的打量塔蘭身旁的雌蟲。

唔,軍姿站得還不錯嘛。

對方穿了身簡單的便服,銀發紫眼,從外表看基因等級不低于B級,想必他就是星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位雌侍’了。

梅因換上了讨好的笑:“塔蘭閣下,您與親蟲遠道而來,倘若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請盡管吩咐。別的方面我不敢打保票,但本醫院在繁衍科學領域還算說得上話的。”

“您與雌侍要是遇到了什麽生育難題,請不要猶豫的告訴我,我将盡己所能完成您的心願。”

梅因建立好新的病例本,戴上醫生專用的多功能眼鏡,轉眼間完成了換裝工作。

他殷切地問:“塔蘭閣下,您是想要雌蟲崽還是雄蟲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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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沒關系,您可以慢慢回答。您的基因等級是S級,假如您的雌侍為A-級,那麽您們的蟲崽最低等級将在A級以上,這是個相當不錯的開始。”

“運氣好的話,您會擁有帝國百年難遇的S級幼崽!”梅因越說越激動:“哦我的蟲神啊,您與蟲崽即是本院最好的名片,謝謝您選擇由我為您服務!”

“……”

格萊德溫臉頰染了層薄紅,他嘴唇翕動,似是想說些什麽。

塔蘭笑容尴尬:“梅因院長,我來找您不是為了蟲崽…我想請您為我植入監控芯片,聽說貴院已經成功為不少軍雌植入過類似的東西。”

啊?不是為了生蛋???

梅因試探道:“您是說,您想進行芯片植入手術?”

“是的。”

“不不,這太危險了…”亞雌果斷否定了塔蘭的請求,“您身體康健,并不是那些因傷殘缺的蟲,您不需要芯片的指令輔助日常生活。恕我直言,您完全沒必要如此冒險。”

塔蘭的态度卻十分堅定:“院長,請您相信做出決定已經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我非常需要這枚芯片的幫助,懇請您再次考慮植入手術。”

“……”

不用說這定是雄蟲自身的意志,亞雌相信老友若是知曉必不會贊同弟弟植入芯片的想法。

一陣窒息般的沉默後,梅因問:“我可否知道,您需要将芯片植入什麽部位?”

“眼睛,”塔蘭指了指右眼,“如果您同意手術的話,我們今日便可簽署保密協議。”

“倘若手術出現意外,雄保會和最高法庭不會向您問責。”

“這是我的承諾。”

格萊德溫步伐沉重的登上了穿梭星艦,他走了幾步,終是忍不住回頭:“塔蘭閣下…”

塔蘭靜靜地看着雌蟲。

“您不再考慮考慮麽,關于芯片的事。”

他低聲說:“您身份尊貴,植入手術就算無比安全也會對您的身體造成損傷,萬一…”

“萬一什麽?”塔蘭笑道:“你擔心我出事嗎,放心,我暫時不會死的。”

雄蟲似乎十分篤定。

“格萊德溫,我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麽。”

“我願意考慮,可有蟲不給我考慮的時間。這個宇宙有太多光照不到的地方,我們蟲口雖多,卻也永遠無法填滿整個宇宙。”

來自裏格勳爵的信并未勾起塔蘭關于童年的美好回憶,反而在雄蟲看來,那更像是一個警告,一個危險即将迫近的警告。

“我是雄蟲,戰鬥力方面根本無法和雌蟲、亞雌抗衡,至于精神力…這世上折磨精神海的手段還少嗎?你也知道我罹患了基因衰退的疾病,改造身體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只求一切尚不算太晚。”

格萊德溫突然爆發道:“可您是S級雄蟲,是蟲族的希望,蟲族之魂!”

“沒蟲膽敢傷害您,沒有蟲!”

“您的想法太過悲觀,您為什麽不肯相信我,相信我能保護您…就算沒有我還有其他蟲,有您的兄長、克勞倫斯、帝星願意為您肝腦塗地的蟲數不勝數…”

“您不會一蟲戰鬥的!”

塔蘭只是沉默,他輕飄飄地嘆了口氣。

“格萊德溫,我必須為未來精打細算,別無選擇。比如,當初你選擇成為我的雌侍,目的是為了保護我麽?”

他的語氣平淡,不含嘲諷:“世事瞬息萬變,今日我還是S級閣下,殊不知明日會不會成為平平無奇的D級雄蟲呢?”

“是,我知道基因衰退一般十年,可凡事總有例外。”塔蘭單手撐着下颚,“也許我就是那個例外。哈,你就當我貪生怕死吧,想在活着的時候多做點什麽。”

“所有蟲都會這麽幹,對不對?現在我只想要一枚生物貼合的芯片,格萊,你會幫我的,你沒有拒絕的立場。”

塔蘭玩笑的說:“除非…你想一輩子做我的雌侍。”

一輩子,做塔蘭的雌侍。

厭雄症患者格萊德溫·卡斯柏頭一次不覺惡心,他迷茫的按了按心口,一些鼓動的、暖融融的感覺讓他分辨不出真實所感。

你在高興什麽,格萊德溫,你在因雄蟲的話而感到雀躍嗎?他的一輩子很短很短,你早就清楚,為什麽還會…

“您們的蟲崽将是帝國百年難遇的小家夥!”

格萊德溫拼命将亞雌院長的話抛諸腦後,他板着臉,逼迫自己訴說違背心意的東西。

“請您不要再開這種玩笑,我是擔心您的身體損傷影響合作,耽誤違心派的計劃。”

“下個月,您允諾的優質抑制劑送抵第十一軍時,芯片應該也已經裝配完成了。”

塔蘭點頭,然後止不住的咳嗽,雄蟲随後揚起了一個無辜的笑。

他又沒有好好吃藥…

格萊德溫緊了緊拳頭:“請您保重身體。”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塔蘭失神的撫摸自己的右眼,深邃的藍渲染出了一望無際的陰郁,他在雌蟲澄澈的紫水晶中瞥見了一閃即逝的心疼。

格萊德溫一直都很溫柔。

塔蘭壓低咳嗽聲,知道如何才會讓蟲心軟。可真當他将手段付諸于行動時,心情卻并不輕松。

喜歡也好,愛也罷,是時間久了便能生出的東西嗎?假如他悉心栽培,是否真的可以長出透明的‘永恒之花’?

咳咳咳咳咳…

別傻了,塔蘭。

愛情亦是一種代價。

……

一周後,雄蟲收到了桑提斯的邀約,光腦屏幕上兩蟲的交流信息少得可憐。

“雄父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你随時都可過來。”

“謝謝,明日如何。”

“好。”

塔蘭這次沒有讓格萊德溫陪同,小羽毛同翁戈爾府的偵察兵似的,從護衛奧肯身邊一溜煙兒的奔過,停在了距離塔蘭五步遠的地方。

他老遠便看見了雄父。

“塔蘭叭叭!你終于來啦。”

“你好,海特維恩。”

蟲崽亦步亦趨地跟着塔蘭,乖巧的讓雄蟲忍不住頻頻回眸。

哦,果然薩瓦勒先生正盯着他呢,塔蘭會心一笑:“小羽毛,今晚我們吃什麽?”

海特維恩亮起雙眼,将桑提斯的拿手菜一一彙報:“雌父說這些全是您喜歡吃的,塔蘭叭叭,我以後也會學習烹饪的!”

“嗯,不要太辛苦。”

桑提斯穿着很久以前塔蘭為他購置的睡袍,毛茸茸的質感與軍雌平日的着裝格格不入。

“雄父的房間在這邊。”他小聲說:“當心臺階。”

翁戈爾府不止兩層,裏格勳爵的單蟲房間在三樓盡頭,為了保持建築結構的完整性,家中沒有安裝懸浮磁梯。好在樓梯夠寬,兩蟲并行也不顯緊湊。

“成婚後雄父多與雌父一同居住,這裏說是他的房間,倒更像是他的辦公室。”

蟲族科技使得這裏保存的一如當初,絲毫不見歲月的留痕。

手稿、簡筆畫、試劑瓶随意堆砌,裏格勳爵顯然沒有每日打理的習慣。在辦公桌上方,塔蘭發現了一幅手繪畫像,畫中棕發雌蟲單手抱着蟲崽,笑容恣意而張揚。

那是哈米什·翁戈爾。

“那年我四歲,雄父親手畫了這幅畫,雌父很喜歡,複制了一份放在床頭。”

塔蘭:“他們很恩愛。”

“嗯,”桑提斯拿起一張裝裱畫,“瞧,你剛出生時的小腳丫。”

他掩唇笑道:“比小羽毛還要小。”

桑提斯只是不希望弟弟感到忽視,因為對方與雄父确實沒有多少共同的回憶,裏格勳爵失蹤時塔蘭還不足一歲。

淡藍色的腳丫印描繪出了雄蟲足底的每一寸指紋,塔蘭注意到,這份紙張似乎有些與衆不同。

“我不是在醫院出生的嗎?”

“是在醫院,不過不是帝星的醫院。”

雌蟲愛憐的說:“雌父那時上了戰場,戰況慘烈,蟲蛋不幸早産,你在邊緣星系的育蟲所待了足足兩月才破殼,許多醫雌斷言那是枚死蛋…”

“但你很幸運,塔蘭,你活了下來。”

桑提斯眉眼溫和,虔誠道:“感謝蟲神的恩賜。”

塔蘭無力的動了動唇角,看着畫像中的年輕雌蟲,一股突兀的愧疚感撲面而來,手中的腳丫印變得沉甸甸的。

他才是那個卑劣的竊賊,竊取了本該出生的幼崽的蟲生。

桑提斯的弟弟從不是他,他不僅平白享受了翁戈爾府衆蟲數十年來的關懷與保護,還極有可能為愛護他的親蟲帶來不幸的災厄。

罪蟲,無恥的穿越者。

塔蘭開始兀自發抖,他張皇失措地移開視線,劇烈的咳嗽聲鋪天蓋地。

啪——

腳丫印掉落下來,裝裱摔碎了。

“塔蘭,你怎麽樣?!”

急于彌補過錯的雄蟲俯身拾取畫作,卻不慎割破了指尖。

“別動,你流血了。”

雌蟲緊緊鉗制住塔蘭,眸色逐漸加深,僅僅一滴雄蟲之血包含的信息素便可誘導桑提斯當衆發情。

他聽見自己幹澀的嗓音說:“我來幫你止血。”

在塔蘭的拒絕脫口而出之前,桑提斯便已含住了雄蟲流血的指尖。

雌蟲的唾液具有治療效果,可塔蘭卻分不清此刻指尖的濕滑是不斷流出的新鮮血液,還是對方靈敏的滑舌。

桑提斯的吻總帶着濃烈的侵略性,他喜愛撕咬深含,恨不能霸占雄蟲口腔的每一寸,包括呼吸。兩蟲明明維持着守禮的距離,塔蘭的心跳既已全亂了。

別,別再……

然而,這次是桑提斯主動退出。他壓下眼睫,掩飾蟲化的瞳孔。

“血止住了。”

雄蟲臉上的表情很奇妙,下唇半咬着,眼裏的震驚尚未完全散去,黑眸怔怔地望向半跪的桑提斯。

那雙眼裏有驚慌,有羞赧,有不知所措,有難以啓齒,唯獨沒有桑提斯熟悉的惡心與厭惡。

沉睡的腺體頃刻間便吸收了全部信息素,玫瑰香氣于血管中四處奔淌,他的孕囊再度渴望受孕。

“塔蘭…”

這次桑提斯幾乎用的是氣音。

雄蟲如夢初醒,掩藏很好的尾勾不自然的擺動了一下。

“好像、好像還有東西,”他慌忙撿起腳丫印,“這是什麽。”

腳印背後還有一張半透明的薄片,說不上是什麽材質,薄片上刻着塔蘭的古蟲語和一行編碼。

“959-03”

雄蟲也許不甚清楚,但桑提斯認出這種名牌一般為軍部所有,包含該蟲的全部遺傳信息。它強度高且耐水耐火,是辨別陣亡将士的有力證明。

塔蘭為什麽會有一塊名牌?

桑提斯不動聲色的攥住小小的薄片,說也許他可以去軍部查查相關線索。

“那就麻煩你了,謝謝。”

塔蘭以前也會說些謝謝哥哥的話,但絕不會像如今這般疏遠謙和,桑提斯沉默的站直了身體,任憑心髒悶疼:“不用謝。”

塔蘭最後帶走了幾本裏格勳爵的日記與實驗記錄本,期待能從中獲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對了,有沒有雄父的畫像,或者說,雄父叫什麽名字?”

雄蟲慚愧道:“對不起,我連這些都不知道。”

塔蘭的冷待只讓桑提斯難受了很短一會兒,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責怪對方分毫,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憐惜塔蘭的心情就未曾改變過。

“這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

“雄父失蹤後,雌父的精神狀态很差,他鎖住了和雄父有關的所有東西。”

桑提斯嘆了口氣,“如今唯一存續的,只有他們的婚配證明。”

[哈米什·翁戈爾,ID:855-987-153HE][陸修,ID:H5-882-79M]

[于星歷4035年秋紀元第66天結為伴侶]

[F899星公證處,特此證明。]

婚配證明中的棕發軍雌嘴角含笑,與他相比一旁的雄蟲就顯得冷靜的多。

塔蘭第一次見到裏格勳爵的真容:黑色卷發,瞳色看上去很深,不笑時略顯無情。

這是一張非常俊秀的臉,無怪乎哈米什會為他愛昏了頭,無怪乎多年來無蟲懷疑過塔蘭的身世——他們乍一看确實十分相像。

“雄父沒有姓嗎?”

桑提斯搖頭:“他從未說過。”

塔蘭記住了陸修的ID號碼。

他誠心誠意的道謝:“謝謝你,哥哥,謝謝你讓我認識雄父。”

再次喚出哥哥好像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塔蘭如今又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論如何他都是翁戈爾家族的一員,他的一言一行皆代表了家族的意志。

無法改變過去,那便只能做到不令姓氏蒙羞。

他會保護哥哥,保護海特維恩,保護薩瓦勒先生,保護翁戈爾府的一切,直到最後的最後。

而雌蟲的震驚已然溢出了眼眶。

在塔蘭與他失去聯系的半年後,桑提斯終于再度聽見了專屬于他的呼喚。

曠野上的風劃過天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呼嘯而來,又小心翼翼的落下,撥動了精神海中星光玫瑰的枝桠。

“塔蘭。”

軍雌的眉眼柔軟的不可思議:“再叫我一次哥哥,好嗎。”

他用哄蟲崽的語氣,極輕極輕的懇求。

可雄蟲只閉嚴了嘴巴不願說話了,肚子的饑餓感适時拯救了他的尴尬。

“我們去吃飯吧。”

桑提斯微笑着打開了走廊上的壁燈,猝不及防的悶哼:“唔——”

“抱歉!”

塔蘭一不留神撞進了雌蟲的懷裏,臉蛋紅了個通透。

好軟,他…他好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乳香…

是錯覺麽。

桑提斯懊惱轉身的間隙,塔蘭向雌蟲胸脯望去,那裏隐隐約約濕了一片。

“……”

雄蟲一把按住了蠢蠢欲動的尾勾,語無倫次的訓斥不聽話的家夥:想幹嘛,要造反嗎?

乳汁裏好像含帶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氣,桑提斯的居家睡衣甚至勾勒出了雌蟲挺拔的胸肌。

“咳咳,我去換下衣服。燈已經開了,下樓小心點。”

塔蘭支支吾吾地回到客廳,沒有回答小羽毛‘雌父去哪了’的問題。看着蟲崽的唇上沾了層淺白色的乳霜,塔蘭的臉沒來由的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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