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百年閱兵
百年閱兵
為應對日益緊張的戰争局勢，法拉多帝國宣布舉行五十年一度的星際大閱兵。
阿德文·克勞倫斯與桑提斯·翁戈爾赫然受邀在列，除兩大軍區外，帝星護衛軍團也将展示最新的武器裝備，以彰顯其保護帝星的不俗實力。
“塔蘭閣下，這是皇室的邀請信。”
格萊德溫帶來了蟲帝的消息：“陛下希望您能參與閱兵，您的現身會極大的激發戰士們的鬥志。”
這無疑是個蹩足的借口。
“我該去嗎？”塔蘭挑眉道：“格萊德溫，你的表情似乎不想讓我出席。”
盡管軍雌不停的借安保工作游說，眼神卻沒有半分期待之色，他緊繃着臉解釋：“您誤會了，塔蘭閣下，我認為您暫時不應與蟲帝産生争執。”
“哦，那就是希望我去的意思。”
“違心派應該不會放過這個作亂的好機會吧。”
格萊德溫：“……”
塔蘭閉上眼睛，下達逐客令：“中校，明早見。”
雄蟲懶得逼問對方關于違心派的內幕，想來格萊德溫若是願意告訴他一早便會開口，根本不用拐彎抹角的傳遞邀請。
如果答案是謊言，又何必浪費口舌。
“…閣下，祝您今夜安眠。”
軍雌離去的步伐稍顯沉重。
塔蘭按了按右側的眼球，經過一月的磨合他方才堪堪掌握了芯片的使用方法。科技之眼比普通的蟲眼更加清晰，代價即是無法避免的輕微疲憊感。
唔，總的來說還算不錯。
透過紗幔，塔蘭看清了天氣模拟裝置的設備型號。小到花心的細小絨毛，遠到鄰近星系的璀璨恒星，雄蟲将一切盡收眼底。
美景當空，越清楚反而越沉重。
本該好眠的塔蘭破天荒的失眠了，他漫無目的的數着星子，直到眼眶酸痛也舍不得停下來。
這是他在帝星的最後一夜。
睡吧，塔蘭。
明天又是新的日光。
……
“早？”
塔蘭睡眼惺忪的說：“現在天還沒亮吧…”
“日安，塔蘭閣下！您……”
也不知道雌蟲究竟睡了沒睡，反正格萊德溫精神抖擻的出現在了塔蘭的私宅，距離閱兵開幕還有四星時。
這幫軍雌不用睡覺，可不代表他不用休息啊喂！我要睡覺、睡覺！
塔蘭滿臉黑線，語氣惡劣道：“在這兒等着或者滾回軍隊，選一個吧。”
他第一次毫無風度的對格萊德溫發飙，誰知雌蟲滑跪地異常絲滑。
“您繼續休息吧，兩星時後我叫您。”
……
我看你好像有點那個大病。
砰——
塔蘭關門的速度差點兒拍平了雌蟲的鼻尖，格萊德溫直挺挺的立着，整張臉幾乎壓在了門板上。他擡起手臂，離蟲紋掃描器僅一步之遙。
星光玫瑰若有若無的香氣勾蟲鼻息。
還有四個星時，格萊德溫，你還有選擇的餘地。
軍雌的紫眸睜了又合，啧，他暴躁的将抑制頸環推送至最高劑量。過量的鎮定劑于血液中飛速流淌，暫時冷卻了格萊德溫瀕臨崩潰的神志。
“格萊，務必保證塔蘭·翁戈爾出席閱兵儀式。”
“為什麽，雄父…您要做什麽？”
“你以前從不過問我的命令，是什麽改變了你，格萊。”
銀眸雄蟲涼薄的笑：“讓我猜猜，你心疼那個雄蟲了？”
“……”
格萊德溫迅速答：“沒有。”
“那就好，我的孩子。”
違心派教父滿意道：“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的話，事情結束以後我會讓你們在一起的。一只D級雄蟲，送你玩玩也不是不可以。”
熟悉至極的話語令格萊德溫倍感不适，他不願承認塔蘭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商品——任務結束後一次性報廢，仿佛只是為了推翻法拉多皇室而存在。
難以言喻的怒火頃刻間填滿了整個胸腔。
格萊德溫微謙遜道：“感謝您的開明，但我想一只基因衰退的蟲還不值得您費心。”
即使在親蟲面前，格萊德溫依舊不動聲色的壓下了全部的怒火，他卑躬屈膝，扮演着雄蟲手中最聽話的刀，任憑心中那股蠢蠢欲動的反抗欲無聲沸騰。
“格萊，任務結束後你就自由了。”
年長者總重複着這句誘蟲的承諾，他格外喜歡撫摸格萊德溫的銀色短發，這次也不例外。
“快了，就快了，雄父向你保證。”
事實上格萊德溫也不知自己究竟被說服了沒有，最終他仍帶着蟲帝的親筆信求見塔蘭，想象中的阻礙一概沒有發生，雌蟲順利的完成了任務。
可他的心情卻沒有如釋重負。
失眠的不止塔蘭一蟲，格萊德溫整夜未眠，閉眼便是夏恒的模樣。
成為塔蘭的雌侍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夏恒了，曾經的學院時光離他遠去，生活充斥着日複一日的虛僞荒誕。
沒有什麽事情一成不變，諸如他的厭雄症，諸如他的心軟。
格萊德溫把《蟲族簡史》鎖進了保險箱，仿佛只要看不見就能短暫忘記亞雌的影子。他不敢再去哭牆，不敢對上那雙含笑的眸子。
亞雌清澈的瞳孔似乎在控訴他為什麽不救救自己，你明明知道會發生什麽，為什麽不救救我？！
而如今控訴他的蟲變成了塔蘭。
雌蟲飽受愧疚與惴惴不安的折磨。曾經的他視違心派為港灣，雄父不僅是他唯一的親蟲，還是他的蟲生導師。格萊德溫從未猶豫過，他付出了全心全意的信任，從不過問任務目的——雄父所求即是他的行動目标。
可不知何時，堅定如他也生出了一絲絲的膽怯。
“這樣做真的對嗎？”
“違心派的宗旨是否完全正确？”
皇室是所有違心派成員共同的敵蟲，他們大多與帝國有着血海深仇。法拉多蟲口衆多，蟲命亦有貴賤，皇室眼中微不足道的存在或許是其他蟲賴以生存的源泉。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格萊德溫一直扮演着間諜的角色。
誰能想到這樣一位出色的軍雌、違心派的支柱也會在任務對象面前退縮呢？
兩星時後，格萊德溫再度喚醒了雄蟲。
“閣下，如果您仍覺困倦，可以在星艦上稍作休息。”
“我們必須出發了。”
塔蘭草草點頭，他的話很少，更多的時候望向舷窗外的星空，而格萊德溫則趁機凝視雄蟲的背影。
披星戴月，兩蟲沉默了一路。
遙遙的，菲尼巨型樞紐的指示激光穿透了數十光年的星空，為前來閱兵的蟲們照亮前路。塔蘭注意到不遠處開始出現了浮空駐紮的軍團标志，從星艦顏色來看，兩大軍區都各自派遣了數量衆多的兵力。
“編號0089審查完畢，申請進入指定空域。”
“空域1、7、26已被激活，請訪客按照激光指引抵達落客區。”
塔蘭的星艦受到了最高規格的禮遇，專為雄蟲閣下布置的航道暢通無阻，皇室甚至斥巨資臨時搭建了小型蟲洞，方便閣下們更快的抵達安全區。
格萊德溫停好星艦，在即将開門的瞬間輕輕碰了碰雄蟲。
“塔蘭閣下，萬事小心…”
塔蘭定定的看了雌蟲一會兒，須臾笑了，他毫無留戀的步入了迎接花海。
“護衛們，向閣下致敬！”
“——放禮花！”
“願榮耀與閣下同在！”
“法拉多萬古長存！”
所謂‘禮花’是真正的禮花，數以萬計的星光玫瑰被迎賓蟲抛入了空中，一部分抵達真空區懸浮，另一部分受氣旋切割而化為了玫瑰花雨。藍盈盈的花瓣撲簌落下，猶如夢中永不停息的深藍大雪。
星光玫瑰是蟲族的愛情之花，也是表達浪漫的首選。
塔蘭微笑着向工作蟲鞠躬致謝，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蟲帝羅茲。叫得上名號的皇室蟲幾乎全部到場了，顯然托依弗并不在此行列，一衆蟲中唯有兩雙秘銀眸子格外引蟲注目。
“見過陛下，願您今日安好。”
“謝謝。塔蘭，我的帝國玫瑰，你的到來令這裏蓬荜生輝。”
羅茲親切的與雄蟲握手，按帝國禮儀規定，所有蟲族觐見蟲帝時必須屈膝，可羅茲卻赦免了塔蘭的見面禮。
“好啦好啦，規矩都是幾千年前的事啦，我可不忍讓閣下們受委屈。”
雌蟲風趣的眨了眨眼，“就讓維林迪諾帶你就座吧…聽說你們先前鬧了些不愉快，年輕蟲嘛，各抒己見很正常，別讓小事影響了關系。”
塔蘭皮笑肉不笑的應了。
若不是蟲帝羅茲提起維林迪諾，塔蘭差點兒忘了還有這麽一只蟲。自私、傲慢、草菅蟲命，貴族蟲的劣根性在他身上彰顯的淋漓盡致。
維林迪諾是塔蘭推動‘雄蟲抑制劑計劃’的最大阻礙。經歷多方抗争後，提案最終在議會拍案通過，可二皇子的封口行徑卻不知怎的被蟲曝光了出來，不光彩的競争手段遭到了多位雄蟲的實名舉報。維林迪諾因此引咎卸任了雄保會的代表蟲職務，繼任者即是呼聲最高的塔蘭。
算算日子，他們已經兩年多沒有見面了。
“塔蘭閣下，”維林迪諾彎腰行禮，“聽說您已經婚配了？”
塔蘭皺起眉頭，貿然過問閣下的私蟲生活是相當失禮的。
“我認為這種話題不在聊天範圍裏。”
維林迪諾笑了笑，繼續自顧自地說：“對方是第十一軍的雌蟲，一只普通的A級軍雌，卡斯柏家的私生子。”
“您選擇這位雌侍未免太過草率。”
不然呢，聽說很多雄蟲都與維林迪諾斷了聯系，對方應該挺苦惱的吧，畢竟至今尚未婚配。
塔蘭所幸保持沉默，沉默的愈久，二皇子的假笑便愈發繃不住，他似嘲非嘲的冷哼：“您還真是光彩依舊啊，只不知道能保持到幾時。”
雌蟲冒犯的目光黏膩而惡心，看來兩年多的教訓還沒教會他基本的禮儀。
“二殿下，想必安閣下十分希望您重返雄保會。倘若您有意出任代表蟲，我将全力支持您的發展。”
塔蘭的話滴水不漏，搬出安閣下噎得維林迪諾面紅耳赤，怎奈周圍眼線複雜，二皇子根本沒有膽子當衆駁斥帝國唯一的S級閣下，他只能陰測測地笑，講祝您觀看愉快。
……
閣下們的看臺相當寬敞，除塔蘭之外還有三三兩兩的雄蟲落座，少數蟲主動同他打了招呼。塔蘭略微估計至少有超過一半的雄蟲沒有抵達巨型樞紐，近日“失蹤”疑雲頻頻籠罩，出行的雄蟲也越來越少。
往常這種熱鬧活動是少不了裏艾·索倫多的，塔蘭嘆了口氣，懷念身邊叽叽喳喳的日子。
亞雌侍蟲低聲道：“閣下，外間有一位名叫艾蒙頓的蟲想要見您。”
“不見。”
艾蒙頓大許是來扮演好好雌君的，雌蟲在各類情感論壇上哀傷哭訴，幾滴眼淚賺足了蟲民們的同情心。《尋找索倫多閣下》的活動如火如荼地進行着，殊不知始作俑者正是與索倫多關系最親密的蟲。
“閣下，您需要飲品嗎？”
“不用。”
秉持着不吃不喝的原則，塔蘭等到了閱兵開幕式。
西部軍區的頂級戰艦——無畏艦率先駛過空域，多發光彈于宇宙中繪制出法拉多幽蘭的形貌，引得蟲帝不斷鼓掌。緊接着，無畏艦朝閣下落座區灑下了冰晶似的東西，漫天的透明花瓣折射出恒星的微弱光芒，晶瑩而聖潔。
“蟲神啊…這可是永恒之花的特殊品種，一株價值十萬星幣！克勞倫斯上将是瘋了麽……”
“他在求婚嗎？我在蟲帝的婚禮上都沒見過這麽多永恒之花。”
“真美…”
嗬，該說不愧是你嗎阿德文，星幣當雨撒，在營造浪漫一事上頗為自負。
與無畏艦相比，東部軍區的泰坦艦就顯得低調了許多。泰坦艦又名黑隐艦，艦身的隐形裝置足以使它傲視星際。巨型艦身悄無聲息的勻速滑行，用離子彩彈描繪出了帝國的完整疆域。
塔蘭心滿意足的鼓掌：嗯，果然桑提斯是個正常蟲，呃……
雄蟲的笑容維持了不到兩星秒，一股超強飓風便将閣下們的看臺清洗一空，幹淨到一片永恒之花都找不到了。
泰坦艦發射了聲波驅逐彈，入射角度刁鑽，飓風明顯是蟲精心設計的結果。
塔蘭笑容凝固：算了，一個比一個有病。
百年閱兵盛事尚在進行中，護衛艦、戰列艦、巡航艦、折躍輔助艦等等艦種分批駛過，久到大多數落座的雄蟲已經睡着了。
是的，喜歡星艦的雄蟲鳳毛麟角，用裏艾的話說誰會喜歡那種黑乎乎的東西啊！塔蘭是個例外，他在地球時便對軍事裝備頗有好感，親眼見到這些蟲族大家夥就更加興奮了。
好看！帥！蟲族科技确實牛逼！！！
塔蘭性質高昂，在蟲化機甲成功讓閣下們面色青白時，他尚能饒有興趣地用右眼觀察B級軍雌到底有幾條腹足。
一二三四…八條，好的，比桑提斯少了一半。
第十一軍團的主力軍是采礦艦，笨重的身軀很難不引蟲發笑，塔蘭忍不住聯想格萊德溫是怎樣操縱采礦艦工作的，聽說這種東西不需要能源就能運作，是星際時代當之無愧的永動機。
随着列隊末尾的采礦艦自腹部探出極亮的光芒，被吸引注意力的塔蘭充滿好奇的想這難道就是它們的動力之核？
遠處的光點實在是太亮了，十光年的距離依舊足夠将蟲灼傷。
光芒漸漸轉向觀看席，塔蘭的精神觸手緊張的蠢蠢欲動。
不對…那不是什麽動力之核，而是拆去發射裝置的聲子聚焦光彈！
有蟲想摧毀閣下看臺！
刺眼的白光鋪天蓋地的襲來，轟鳴聲震得整個看臺瑟瑟發抖，雄蟲們大多被眼前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動彈不得。
唯有塔蘭仰頭直視以光速接近的炮彈。
他的左眼因高亮而暫時失明，勉強工作的右眼極度充血。
在無限迫近的熾熱中，雄蟲閉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