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玫瑰與蟲乳
玫瑰與蟲乳
格萊德溫傷得很重。他在修複艙裏泡了整整四日,切斷的右臂才完全生長了出來。
新舊肌肉間存在着細小的色度差異,雌蟲撫摸平滑的斷口,不知想到了什麽,一陣哂笑。
原來對塔蘭心思不純的蟲不止自己。
就連雄蟲名義上的哥哥——雷厲風行的東區總指揮官也渴望成為對方的雌君。
如今想來塔蘭成婚前莫名其妙的“身體不适”,只怕與桑提斯·翁戈爾脫不了幹系。
格萊德溫眸色漸沉,半晌,他重重地錘了一拳加壓艙。
該死,你在竊喜什麽?
竊喜自己已經是塔蘭的雌侍了麽。
竊喜他選擇的蟲是你,不是克勞倫斯,也不是翁戈爾?
那股莫名奇妙的喜悅屢次三番的擾蟲心弦,逼迫格萊德溫再度審視塔蘭之于自己的重要性。
塔蘭是他的雄主、是合作夥伴,是優秀的精神海疏導師。
違心派則伴随雌蟲成長,比起卡斯柏這個姓氏,它更像一個家,家是格萊德溫不會背叛的東西。
“請蟲神作證,我宣誓永遠效忠違心派。
推翻皇室,揭露其惡行。
我願為維護普通蟲族的生存權利而奮鬥終生。”
可塔蘭也只是普通蟲族的一員,甚至比大多數雄蟲更為不幸。
你不應該保護他嗎?格萊德溫。
雌蟲曾一度将奉獻與犧牲視為理所當然,倘若違心派的訴求得以實現就必須如此。然而,當命運的重擔降落在了塔蘭身上時,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私心竟如此明顯。
不希望塔蘭受傷。
如果有蟲需要死去,任何蟲都可以,只要那個蟲不是塔蘭。
對雄蟲的額外偏心令格萊德溫十分羞愧,因為它明顯較亞雌之死時更為濃烈。像風、像無所不在的水汽,一不留神就鑽進了雌蟲堅硬的外殼裏,逃不開也掙不脫。
“雄父,日安。”
格萊德溫雙手行禮,安閣下高興的拉着對方坐下,本以為雌蟲會自此與他漸漸疏遠了。
“格萊,能在帝星見到你我很驚訝,我們父子很久沒有喝過下午茶了。”
他添滿茶盞,袅袅香氣氤氲飄溢,“最近怎麽樣,格萊?”
銀發雌蟲答:“很好。”
安閣下暗舒一口氣,笑:“你想吃哪種蛋糕,甜一點的還是……”
“甜一點的。”
“好,你小時候也喜歡吃甜的。”
格萊德溫突然正色道:“雄父,我是來與您辭行的。”
“塔蘭閣下需要有蟲照顧,如若可以,請您近期将我從任務名單上除名。”
安閣下笑容不變,他放下茶杯:“茶有點燙了。你已經長大了,自然會有自己的想法…照顧雄主的心意也不是不能理解。”
“要離開多久?”
格萊德溫:“短則一年。”
“一年…”安閣下喃喃,“格萊,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告訴我脫離違心派了?”
格萊德溫迅速道:“請您放心,我不會離開違心派,不會離開您。”
單純的保證在安閣下眼中顯然沒有什麽可信力,他越說越快。
“你只在塔蘭身邊待了短短一年。”
“現在看來,一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連你也要選擇從我身邊離去。”
“塔蘭·翁戈爾究竟給你下了什麽迷魂藥,難道你被他定向誘導了?!”
格萊德溫打斷了語氣憤慨的雄蟲:“雄父,我對他的心意無關誘導劑。”
“……”
違心派有定期的血液樣本檢查,定向誘導即是無稽之談。安閣下頓覺失言,多年的驕傲讓他拉不下臉面挽留孩子。
“格萊,既然你如此堅定,我無法不同意你的請求。”
“違心派暫時不會對他動手,你是安全的。”
他語重心長的囑咐:“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雄父,就記住我說的話。無論到什麽時候,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你是我的蟲崽,雄父永遠希望你能平安幸福。”
雌蟲單膝跪地以示感謝,安閣下扶對方起身,眼尖的瞥見了格萊德溫後頸處的傷疤。
“這是……”
他拉高格萊德溫試圖掩藏的袖口,生氣道:“你的右臂是新生的吧,什麽蟲有資格傷害你?!”
“告訴我那個蟲是誰。”
格萊德溫身經百戰,A級以下的蟲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哈,”雌蟲的短暫沉默更加惹怒了安閣下:“格萊,你不用騙我,讓我猜猜…是塔蘭·翁戈爾?不不,他不會這麽做。能讓你心甘情願接受懲罰的,除了與塔蘭有關的蟲,我想不到第二位。”
“是桑提斯·翁戈爾,對麽?”
“回答我。”
格萊德溫似乎嘆了口氣,“我心甘情願受罰,請您千萬不要遷怒任何蟲。”
可安閣下的護崽之心難消,在雌君死去後,格萊德溫成為了他生命中的重中之重,丁點兒小傷也會令蟲心疼。
他恨鐵不成鋼地嘲道:“你還真是大度,這次是右臂,倘若下次是你的性命呢?”
格萊德溫卻篤定說翁戈爾不會殺他,只要他仍是塔蘭的雌侍。
“雄父,事實上我曾無數次懊悔為什麽受傷的蟲不是我。”
雌蟲露出慘淡的笑:“如果您知曉塔蘭閣下蒙受的苦楚,定會毫不猶豫的贊美他的無私。”
這點安閣下無法否認。塔蘭·翁戈爾是個好蟲,可惜好蟲大多短命。
“也許吧,但我不在乎塔蘭·翁戈爾。”
“我只在乎我的蟲崽。”
是蟲都有私心,這不奇怪,一如他的私心是格萊德溫。
安閣下最後道:“別再受傷,格萊,失去蟲崽的雄父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沒蟲願意再次經歷失去至親的痛苦。
……
三千光年外的矮行星上,桑提斯的想法與安閣下不謀而合。
絕不能再次失去塔蘭,即使嫉妒的毒液已将雌蟲的內心腐蝕的面目全非。
自軍雌走進病房的那刻起,多出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克勞倫斯被完全标記了。
從此玫瑰味會與他如影随形。
桑提斯知道外間關于兩蟲的傳聞,多得是霸道指揮官卑微追蟲的劇本,甚至在不少蟲看來,阿德文·克勞倫斯遲早會成為塔蘭閣下的雌君。
——畢竟強強聯合是蟲族經久不衰的佳話。
呵,桑提斯對此嗤之以鼻。
雌蟲最了解雌蟲。克勞倫斯是不折不扣的高等種,很難說他追求的到底是塔蘭的基因等級亦或是信息素。假如塔蘭于他而言失去了價值,克勞倫斯是否會暴露其最真實的嘴臉?
桑提斯不敢賭,更無法信任對方。塔蘭的雌君必須是一位全心全意的蟲,他愛塔蘭,便是愛塔蘭的本身,愛他的全部,無關其他。
“愛”的字眼令蟲着迷。
在雌蟲最美好的暢想裏,塔蘭不會婚配,他可以一直以兄長的身份守護塔蘭。
然而,蟲神的恩賜向來慷慨而殘忍。
因為塔蘭是他的弟弟,桑提斯方才有幸與雄蟲相伴多年。
這條血緣紐帶同時也淪為了他與塔蘭之間的永恒枷鎖,将彼此禁锢在既定的位置處,規矩禮法即是無法跨越的巨大鴻溝。
若塔蘭不是弟弟就好了…
桑提斯神情落寞,蟲崽不合時宜的通訊打斷了他的沉思。
“雌父!晚上好。”
“晚上好,小羽毛。”
雌蟲嘴角不知不覺的揚起微笑,在只有他們兩蟲的時候,他總喜歡呼喚海特維恩的小名。
這是屬于他和塔蘭的小小秘密。蟲崽的眼睛像極了雄蟲,深邃的夜空裏星光點點,襯得桑提斯愈發溫柔。
“雌父,我來陪你好不好呀,我想你了,也想塔蘭叭叭。”
“薩瓦勒先生讓我不要找你,說你最近很忙很累,心情不好。”
“見到小羽毛會不會讓你開心一點呢?”
海特維恩聰明的避開了塔蘭的話題,使出渾身解數撒嬌賣萌,一會兒又扮可憐博得雌父心軟。
“過來吧,小羽毛。”
“…诶?”海特維恩開心道:“好耶!謝謝雌父!”
他馬上就能見到塔蘭叭叭啦!
蟲崽歡天喜地的樣子沒來由的讓蟲心疼,桑提斯想自己虧欠海特維恩委實太多,小家夥注定無法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愛他的雌父和雄父。
蟲崽仿佛是他與塔蘭悲劇縮影的真實寫照,也是他甘之如饴的自私代價。
至少我們有了血脈的延續,塔蘭。
蟲神再也無法将我們分開。
我不後悔。
藍色恒星灑下細碎銀芒,桑提斯加快腳步進入房間,雄蟲正仰躺着,歪頭看向窗外的天空。
“塔蘭,是我。”
塔蘭動了動,輕聲說:“哥哥,我好像能看到一點光亮了。”
“那就好,修複裝置最遲後天拆除,到時你的眼睛會恢複如初。”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雄蟲的側臉:“是哥哥沒用,讓你受苦了。”
“還疼麽?”
塔蘭搖頭:“不疼。這哪裏是你的錯…”
他借助視野裏的唯一光點,勉強辨認桑提斯的位置,塔蘭慢吞吞道:“哥哥,我可以抱抱你嗎。”
雌蟲受寵若驚的張開雙臂,把塔蘭藏在了密不透風的懷抱深處。雄蟲的頭發在他肩頭蹭了蹭,有些癢癢的:“哥哥,你沒有穿軍服?”
“…嗯。”
塔蘭笑道:“這件衣服摸上去很像我送給你的睡衣,你不會把它帶到矮行星了吧。”
“你送我的衣服,一直在行李箱裏。”桑提斯說:“我随身帶着。”
塔蘭失笑着嘆了口氣,“看來我得多送你一點禮物,你就不用這麽珍惜了。”
雄蟲态度軟化的十分明顯,與桑提斯的相處更像是一切尚未發生時的模樣。他毫不掩飾自己對于桑提斯的依賴,點名要雌蟲喂他塔塔羹。
“哥哥的廚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
塔蘭滿足的笑,“做一只廢蟲感覺也還不賴嘛。”
“胡說,你只是暫時看不見,很快就好了。”
塔蘭不語,重新倒入了雌蟲的懷裏。他的精神海恢複程度接近60%,距離完全恢複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塔蘭對此毫不急迫。
“哥哥,你是不是很久沒見小羽毛了?”
“嗯?”
塔蘭仔細聞了聞,故意說自己嗅到了蟲崽口糧的味道。
口、口糧。
桑提斯耳尖爆紅,金色求偶紋路不受控制的魚躍而出,口吃着說:“是是是嗎…”
你以為我眼睛不好就看不見求偶紋啦?塔蘭悶悶的笑,“哥哥,我現在的精神海狀态不能給你疏導,你不會怪我吧。”
“…怎麽會,”桑提斯細聲細語,“我又不會強迫你。”
嘿,口是心非的蟲。
把他偷偷囚禁起來,壓在他身上來來回回的時候都忘了?軍雌的記性比他只會更好吧。
塔蘭并不責怪桑提斯将安撫的機會讓給了阿德文。雄蟲本無貞操可言,現在他們的一舉一動被無數蟲監視,讓阿德文或格萊德溫來安撫再正常不過。
可心口的失落不會有假。
他更希望那個蟲是“哥哥”,雖然這些話暫時不能告訴對方。
以桑提斯的性格倘若知道了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成為他的雌君吧?那太危險了,身份一旦暴露,潛藏在帝國高層的東西勢必要不顧一切的将他滅口。
他不能令翁戈爾府重蹈前世的覆轍。
于是淡淡的玫瑰香氣訴說着塔蘭隐晦的心意,他逗弄雌蟲,聽對方氣息不穩、聲音顫抖。
“繼續呀…”塔蘭偷偷壞笑,“哥哥,你剛剛說第十一軍的挖掘艦可能與什麽有關?”
“……”
蟲乳已經滲透了居家服,桑提斯羞赧的側過臉,磕磕絆絆:“違心、違心派…他們參與了…唔…閱兵式動蕩…”
“哦,原來是違心派。”
“皇室內部,有蟲是…嗯…是違心派的內應。”
塔蘭繼續煽動玫瑰味兒,“比如說?”
桑提斯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雄蟲信息素變着法兒的鑽入了他的身體,激得孕囊局促的痙攣。“目前懷疑,安閣下與大皇子。”
桑提斯說完話後立刻閉氣,身前溢出的蟲乳根本遮掩不住。
塔蘭應該看不見吧…
雌蟲的臉已經紅透了,他們離得這樣近,塔蘭定然聞到了口糧的香味。
飙升的信息素誘發了蟲乳工坊的拼命作業,桑提斯只覺得胸口漲得很滿,漲到他發痛。
唔…好想讓塔蘭吸一吸…
“哥哥好厲害,我也懷疑這兩位皇室成員。”
好…好厲害?
蟲屎,他竟聯想到了奇怪的地方。
桑提斯徹底不說話了。
“哥哥?哥哥?你閉氣做什麽。”
塔蘭的鼻尖蹭到了濕潤的衣物,故意問:“咦,這裏怎麽…”
“別碰!”桑提斯啞着嗓子,捉住了塔蘭的手:“求你,別……”
“求我做什麽,是別碰,還是…”
塔蘭探出舌尖,嘗到了一點點海特維恩的口糧。
啊!!!
桑提斯環繞塔蘭的雙臂像被燙到似的驟然垮下,他拉長脖頸,發出了一聲極短的悶哼。
雌蟲的眸子變得水光粼粼的,他難為情的掩住了臉:“對不起。”
“哥哥害羞了。”
塔蘭無辜的指了指眼睛,“我看不見,不是故意的,再說這有什麽可道歉的。”
“蟲崽不在身邊,哥哥難道不希望我嘗一嘗小羽毛的口糧嗎?”
金色蟲紋瞬間大盛,幾乎将整座屋子渲染為了暖融融的金。桑提斯直起身,不可置信的問塔蘭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假話?正好塔塔羹沒有吃飽…”
于是塔蘭埋首雌蟲胸前,品嘗到了此生從未品嘗過的美味。
讓塔蘭幫他吸蟲乳什麽的…果然還是太…太過羞恥了……
桑提斯癡迷的凝視着雄蟲,擦拭對方唇角來不及咽下的白色:“慢點喝,小心嗆到。”
他單手固定塔蘭毛茸茸的腦袋,這是連海特維恩都沒能享受過的貼心服務,軍雌聲音溫柔的足以吓死一衆副官,“好…好喝嗎?”
“……?”
塔蘭愣了幾秒,笑眯眯地說好喝。
桑提斯的臉徹底變成了通紅的冰凍恒星。
雌蟲骨子裏的占有欲再也無法克制,他捧起塔蘭的下颚,深深的吻了下去。
塔蘭,你知不知我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