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個偶然
一個偶然
雄蟲絕不可以承認自己腎虛!
脫離精神海的塔蘭直接沖入了清潔艙,好半晌才精疲力竭的爬了出來。
嘶——桑提斯那個家夥…
塔蘭疼的龇牙咧嘴,吹吹手臂卻吹不到腹肌,他感慨某蟲真是好狠的心,把不少地方都嘬紅了。雄蟲燒着臉低下頭,揉了揉快被撞碎了的可憐胯骨。
至于那麽用勁兒嗎,塔蘭悠悠的嘆了口氣。
唉,桑提斯。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夢境?
還有海特維恩…
對注射凍精來說,出于保護雄蟲隐私的考量,法拉多帝國明文規定“禁止孕雌非法獲取蟲精提供者的信息”。塔蘭曾猜測過海特維恩的身世,甚至偶爾冒出“小羽毛長得很像我”這種奇怪的想法,但他從未真正認為蟲崽會與自己有什麽血緣關系——拜托,那可是桑提斯的孩子,他名義上的侄子,翁戈爾家族的未來掌權蟲。
他們可以是朋友、是親蟲,唯獨不可能是父子。
然而,精神海裏的桑提斯揭秘了這個未知問題的答案,雌蟲神情堅定,語氣直白的不加掩飾。
“你的。”
“他是你的蟲崽,塔蘭。”
“海特維恩是蟲神之于我們的饋贈。”
塔蘭确定自己沒有聽錯,假如海特維恩真是他的蟲崽…呵呵,雄蟲危險的眯起了雙眼。
桑提斯,你玩得可真大呀。
比起精神海裏的荒唐情事,塔蘭更關注的是尾鈎處的細微變化。深藍色的尾鈎不知何時染上了些許銀色紋路,它們看上去像是某種神秘文字,又像是毫無意義的遠古塗鴉。
總結:好看,但看不懂。
精神力的恢複程度會影響尾鈎發育嗎?他的基因等級甚至較從前更強了,這其中是否存在什麽內在聯系……
啾啾,啾!機械小豬打斷了雄蟲的沉思,屁颠兒屁颠兒的帶來了阿貝尼的新指示:去夏宮。
夏宮是花園星的核心領域之一,它以宮殿自居,整座建築的風格卻絲毫不同于法拉多帝國常用的華麗。比起宮殿,它更像一座地下的隐秘堡壘。
屋頂壓低的感覺讓蟲喘不過氣來,塔蘭不喜歡這裏。
夏宮內部幽深,走廊千回百轉,空氣中淡淡的解離劑氣味讓雄蟲想起了帝星的生命研究所。塔蘭一行在一扇巨門前停下,機械蟲掃描基因代碼後獲準進入。
“請進,身份識別已通過。”
“阿貝尼先生需要我做什麽?”
他問,但一如既往的,機械蟲沒有回答。他們像被剝奪了思維的工作機器,除了任務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撼動。
這是什麽地方。
塔蘭不動聲色地偵查四周,發現這座地牢依托岩石開鑿而建,洞口的風裹挾了地底特有的潮濕與陰冷。
他應該已經在花園星的地殼內部了,地下…會有什麽東西?不是說這顆星球具有一顆液态核心麽。
!!!
雄蟲驟然捂住了耳朵。
好刺耳,好刺耳的尖叫。它并非有聲,而是一種可以穿透精神屏障的隐形音波,尖銳且毛骨悚然。
地窟的塵土翻滾而起,天上砸下了不知從哪飄來的碎石塊,塔蘭在飛沙走石中舉步維艱,幾乎站不穩身形。
“等等,別過去!”
他試圖攔住機械蟲。
“那…那是異……”
是異獸。
隐形音波和塔蘭曾在K7星遭遇的沖擊波一模一樣,花園星的內部存在異獸!他開始不自覺地渾身發抖,根本沒空思考異獸是如何被禁锢在地底的。
“停下,我說停下!你們聽不到嗎?!”
“別靠近了!快停下!!!”
機械蟲奇怪的看了眼塔蘭,似是不理解複制體的想法。在得到指令前,他們會繼續無所畏懼的走下去。
阿貝尼這個瘋子!
塔蘭恨恨的罵,偏他半點兒精神力也使不出來,只能無動于衷的跟随機械蟲不斷推進。
又來了。
刺耳的沖擊波越來越強,蟲族與異獸的距離也變得越來越近。巨大的拟态生物自黑暗之中誕生,半透明的軀體裏閃爍着明暗相間的異獸核,塔蘭粗略數了數,目測大概有四顆核心。
這意味着這只異獸還非常年輕。
“…不…”
話音未落,塔蘭便親眼目睹了一只機械蟲于他面前分崩離析。
“許多雌蟲來不及抵抗便迅速死去,他們的屍體被異獸吞噬,什麽也不會留下。”
阿德文所說的話猶在耳畔,機械蟲沒有留下一滴血、或是一塊布料——整個蟲憑空消失了。異獸吞咽的速度奇快,它不用咀嚼,食物就自動化為了新的能量源。
“跑啊,你們是來送死的嗎?這可真是個愚蠢的游戲。”
“喂你改造之前也是個A級雌蟲吧,竟然對付不了一只年輕的異獸?”
“**,你們想死可以,別拉上我。”
“這破星球什麽時候完蛋,毀滅吧,我累了。”
餘下的機械蟲對塔蘭的謾罵置若罔聞,于是雄蟲自暴自棄的擺爛道:“我躺平了,你們随意哈。“
“……”
機械蟲猶豫了一星秒,突然異口同聲地說:“收到指令:保護,複制體,959-03。”
“指令生效。”
方才還手無縛雞之力的改造蟲忽然換了副模樣,他們擰開機械右臂,露出裏面包裹着的聲子聚焦槍。
“保護、保護!”
“殺死入侵者,啓動清潔序列。”
塔蘭驚呼:“你們等等……!”
你們是蟲嗎?這麽把我抛來抛去很好玩是吧?喂喂,你的肌肉太硬硌到我了,大腿能不能放松些。
塔蘭和大型挂件似的輾轉于不同機械蟲的臂彎裏,他們躲躲藏藏,偶爾給異獸灑些微不足道的聲子彈毛毛雨。
塔蘭看了眼只碎了一顆的異獸核:“我說,你們行不行啊。”
“……”
“不行讓我來。”
“?”
機械蟲露出困惑的表情:你?
塔蘭揚了揚下巴:“阿貝尼沒有告訴你們怎麽解除精神力禁锢嗎?”
“……”
“那就是沒有咯,”塔蘭擺爛:“那我等死吧,你們繼續。”
顯然,機械蟲的程序指令中對“保護”的定義僅限于任務對象必須晚于自己面見蟲神。在消耗殆盡所有彈藥後,機械蟲開始一只一只的自殺性英勇就義。
塔蘭:……
你們真的很可笑诶。
機械蟲赴死的模樣太過平靜,哪怕斷了手斷了腿,翅翼全數折盡,也不會産生任何痛苦與懼怕。他們是阿貝尼的得力屬下,是鐵血無情的蟲族戰士,也是最無趣的玩物傀儡。
“你叫什麽名字?”
塔蘭問抱着他的蟲,本不期望對方能開口回答。異獸吞噬了其他同行者,以地窟的大小計算,最遲三星秒,這頭怪物就會一口吞下最後的兩蟲。
當死亡的面紗籠罩時,塔蘭的心緒反而愈發平靜。
“你不害怕,正好,我也不怕了。”
“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有點遺憾,但這樣死去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少它沒有痛苦,不是麽?”
雄蟲閉上了眼睛。
“我叫…”
“唐、納。”
“保護,還沒有結束。”
塔蘭的震驚不亞于發現異獸,在怪物做出吞噬的動作之前,唐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抱住塔蘭脫離了攻擊帶。
“唐納?”
“嗯。”機械蟲點頭,“噓,不、說話。”
雄蟲總算有時間好好打量地窟裏唯一的機械蟲。
唐納是一只雌蟲,毫無疑問,他的後頸處原本是腺體的地方換成了液态能源泵,維系着整只蟲的持續運轉。唐納長得很英俊,五官立體張揚,看上去與軍校生沒有什麽不同。
他的機械眼球一只是灰色,另一只是半透明的棕,塔蘭猜測右眼是後續更換的。
只是唐納為什麽掙脫了指令,和他主動說話?
許是塔蘭一直盯着自己,唐納有些奇怪的低頭看向雄蟲。
“不會、死。”
他用口型告訴塔蘭,塔蘭笑了,機械蟲呆住了短短的一星秒。
好,我信你。
異獸的下一次攻擊很快襲來,唐納帶着雄蟲又一次成功躲過。塔蘭注意到對方的液态能源泵提示為紅色的枯竭狀态,這樣下去唐納很快将失去動力源,他們遲早會死!
“你還能撐多久?”
“四次,”機械蟲說:“對、不、起。”
他再次重複:“對不起。”
塔蘭笑了聲:“對不起什麽,這又不是你的錯。蟲要吃飯,你不是永動機。”
唐納搖頭:“對不起,很多。”
機械蟲貧瘠的語言系統瘋狂輸出:“對不起,把你捆住,治療椅,疼。”
塔蘭聽懂了,他神色複雜地凝視唐納:“可這也不是你的錯。”
“你救了我,已經很好了。”
“我不害怕死亡,所以不要內疚。”
唐納顯然不同意雄蟲的說法,可異獸攻擊的間奏變得越來越短,留給他努力組織語言的時間極其有限。在能源泵徹底枯竭的時候,機械蟲已經無力說話了。
他只能望着塔蘭。
對不起。
這是我最後一次保護你。
“你也要學那些蟲子抛下我獨自送死嗎?”
不要說話!
唐納的神情染上了一絲驚恐,他很怕塔蘭會将異獸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我不喜歡一個蟲呆着,在你們死後,孤獨的感覺并不好。”
求你,別說話,讓我殺死他。我的體內有聲子聚焦裝置,足以引爆變異體。
“唉…”塔蘭嘆道:“唐納,很高興認識你,雖然我應該更早知道的…但現在也不晚。”
塔蘭想,倘若這些雌蟲自願接受機械改造,卻不知阿貝尼會抽取他們的思維,使他們淪為純粹的戰争機器。
他們還會心甘情願的成為機械蟲嗎?
唐納,假如時光倒流,你還會做出相同的選擇麽。
不是每個蟲都有重生的機會。
“願我們能在蟲神的庇護下再次相遇。”
“致我最後的朋友。”
塔蘭的笑又一次令唐納感到晃神。雄蟲的五官不再是記憶庫裏的平淡白紙,而是漸漸勾勒出賞心悅目的模樣。
複制蟲,959-03。
他叫塔蘭。
你要做什麽?!
塔蘭的身上突然爆發出強大的光暈,奪目的光亮幾乎照明了整個地窟。唐納整個蟲像浸泡在溫和的泉水裏,精神海是前所未有的舒适自由。
S級雄蟲的精神力之護庇佑了僅存的兩蟲,隔空擊碎了異獸全部的能源核。
他們活下來了。
與此同時,花園星最高機密級別的實驗室內,渾身布滿接線的雄蟲輕輕彎起了唇角。
塔蘭。
預言裏的蟲原來是你。
……
帝星,翁戈爾府。
整座府邸于深夜拉響警報,家主桑提斯·翁戈爾的突然蟲化讓方圓百裏陷入了特級警戒狀态。
非戰時的蟲化只會與雌蟲發情有關,桑提斯已經誕育過一只蟲崽,按理說精神海不會出現劇烈波動。
“哦蟲神啊,得趕快讓長官冷靜下來!”
副官尤隆憂心忡忡的來回踱步,一邊計算着東部軍區的先鋒隊最快什麽時候抵達。
他可沒有把握控制住蟲化的A+級雌蟲!
這座歷史悠久的府邸假若傷了一分一毫,迎接尤隆的可就不止軍規處罰了。
管家薩瓦勒也是一頭霧水,“家主怎麽會突然發情?每個月的抑制劑份額都已按時備好,這太不合常理了……”
巨大的灰色蟲體正于花園中毫無目的地左沖右撞,踩壞了塔蘭精心培育的鑽石花,機器蟲花匠痛心疾首地喊:“那可是塔蘭閣下的鮮花呀,太可惜了!”
塔蘭…
塔蘭?
“塔蘭在哪裏。”
桑提斯用一對腹足按住花匠,“他在哪裏。”
這種高頻交流信號只有雌蟲才能理解,可憐的機器花匠因為無法回答而被蟲化體碾碎了。
“長官!”尤隆急道:“薩瓦勒先生,您知道塔蘭閣下的動向麽,我可以立刻請回閣下!”
“……這只怕不方便,小少爺他、他不喜歡被蟲打擾。”
薩瓦勒無奈地說:“塔蘭少爺參加約會了,你是無法帶他回來的。”
“他已經不是從前的小少爺了。”
尤隆問:“那怎麽辦?任憑長官這樣發瘋下去,整個翁戈爾府都只怕不保!”
“有沒有什麽長官在意的東西,任何東西都可以!比如、比如海特維恩少爺…?”
“海特維恩少爺在鄰近星系訓練。”
“那哈米什前指揮官?”
薩瓦勒青筋暴起:“你是想再收獲一只蟲化體嗎?!”
“……”
所謂病急亂投醫,尤隆苦着臉,唯有祈求自家長官手下留情些,別再拆家啦。
突然,薩瓦勒靈光一現:“也許有個東西可以幫助家主…”
那你不早說。
雖然滿腹牢騷,但尤隆仍狗腿的取來了薩瓦勒先生所說的物事。
一只,一只懷表?這能行嗎。
軍雌狐疑地将小家夥來回端詳,不禁大跌眼鏡。
“試試。”
試試就試試。
尤隆全副武裝地把懷表扔進了花園,蟲化體的視力極好,桑提斯于滿地廢墟中尋到發出聲音的金屬光澤只用了不到一星秒。
咔噠——懷表被打開了。
尤隆大失所望,懷表內雕刻着哈米什前指揮官的塑像,又不是塔蘭閣下的…這能有什麽用哇?
“畫像不是重點,“薩瓦勒解釋道:“味道才是。”
那只懷表上有小少爺的玫瑰香氣,希望它能喚醒家主吧。
顯然桑提斯的想法與尤隆在某一瞬不謀而合,蟲化體揚起利刃,在斬斷懷表的前一秒暫停了動作。
玫瑰…是塔蘭的玫瑰!這個東西有他渴望已久的、無比懷念的味道。
孕囊剛剛經歷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極樂,餘韻令蘇醒的桑提斯分辨不出那是夢境還是現實。他見到了塔蘭,擁抱、追逐對方,最終全身心的占有。
塔蘭似乎原諒我了…
他們在玫瑰花雨中重逢,宛如一場無痕的春夢。
可你又把他弄丢了。
天堂與地獄僅一步之遙,桑提斯絕望的踢開懷表,心中無法發洩的滔天悔恨與怒火欲将一切化為灰燼。
懷表碎了。
內置的小小光鑄芯片掉落在地。
它不起眼的磕磕絆絆地轉了幾圈,最終躺在了桑提斯的足下。